难忘的记忆
难 忘 的 记 忆其一、拔 野 菜
三年自然灾害,那种挨饿的滋味,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什么样的野菜、树叶没吃过!榆树叶、刺槐叶最好吃,国槐叶吃了肿脸,杏叶酸,柳叶苦,河里的榨菜无论怎么洗,煮出来都有泥沙,无论怎么煮都煮不烂,吃了不消化。一九五九年是我村灾荒最严重的一年,我的两个远服爷爷就是白白饿死的,老婆改了嫁,孩子带走了,从此村里就没了这两户人家。我这条小命也差一差扔在拔野菜的路上。
一天早饭后,我跟随几个年龄比我大的伙伴去南山拔野菜。孤山上的野菜是很出名的,想当年连伯夷叔齐都曾吃过。山北坡的野菜早都被人拔光了,我们又翻过山顶到了南坡。小地里到处是一片片的荠荠菜,都已抽苔开花了,我们拣那嫩点的拔。乍见到这么多的荠荠菜,就好像那贪心汉上了太阳山,大把大把的把金子往口袋里装。我也顾不上劳累,一口气拔了一面袋子。刚要直腰歇歇,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原来时已近午,肚子里的饭早没了。说起这天的早饭,也许让人难以置信。一碗冻烂了的地瓜根,剁碎,浸泡,水洗,去除异味,上磨子磨成糊糊,再掺上水煮熟了,说粥不粥,说水不水,清得能照出人影来,全家人每人两大碗,这就是一天的饮食了。
我强忍着饥饿,背起野菜走几步歇一歇,直到过午才翻过山梁。伙伴们都头前走了,我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挨到北圈村的马尾松墓田,一头倒在供台石上,昏睡过去了。爷爷见我一天没回家,就到路上接我,一直接到山脚下,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没接到我。崖头下,河沟边,沟沟坎坎找了个遍,也没见到我的踪影,急得在家里直跺脚。傍晚一阵凉风袭来,我醒了,又跌跌撞撞往家走。爷爷在村头见我回来了,一把把我搂住,说:“孩子啊,你可回来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你早去的娘啊!”说罢老泪纵横,这泪水流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流进了我的心田里,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来,心眼子还疼。
其二、送 饭
一九六三年冬天,我和弟弟都在昌乐五中上学,我上初三,他上初一,两个孙子同时上中学,这在当时的农村是非常罕见的,为此,爷爷满有几分自豪。但是每周一次回家拿干粮,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我母亲去世早,父亲长年钉在生产队里,白天干活,晚上看坡,看仓库,一年三百六十个日日夜夜不得空闲,磨面,做饭就成了爷爷的活。每到星期天我们回家拿饭,爷爷必得请上一天的假,给我们做饭。早上不明天就得起床推碾,压瓜干面子。点着罩子灯,我和弟弟抱碾棍,转了一圈又一圈,直转的腰酸腿抽筋,爷爷扫碾,箩面,直到日上三竿才碾够我俩一周的面子。接下来就是蒸窝窝头,炒咸菜,忙上大半天,下午我和弟弟一人一包袱窝窝头,一人一小罐咸菜,上学去了。不管刮风下雨,爷爷从没给我们耽误过一次上学,为的是叫我们安心学习,上了中学上大学,将来有个好出息。腊月的一个周末,暴风雪肆虐,天地一片皆白,学校为了同学们的安全,宣布星期天不放假,待天好后再放假,这个周末我和弟弟都没回家。
星期一早上,我正在上早自习,爷爷突然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当我第一眼看到爷爷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雪地里矗立的一座雪雕,身上帽子上落满了厚厚一层雪,眉毛胡子上挂满了冰霜。我从爷爷肩上接过两包袱窝窝头,两小罐咸菜,突然想到,没有我和弟弟帮忙,他是怎么推的碾,怎么蒸的窝窝头,学校离家十五里地,雪地行走起码要两三个小时啊,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走的。我愕然了。当老师出来邀他进屋暖一暖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不了。”就回头走了。他蹒跚着脚步在雪地里踽踽前行,黑色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茫茫的雪野里,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五十年过去了,这一幕情景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其三、烤火
三老头是个老光棍,早年曾下过欧洲,闯过关东,老年来单身一人生活,会吹唢呐,会当锢镥子。他用一条长木杆,顶上装三个铁钩,做成的梅花形捞筲钩,捞水桶特好使。我上小学的时候,学生到井上打水,经常把水桶掉到井里,每次去借捞筲钩他都很热情的借给。他的钩子成了全村人的公用财产,他为此还满有几分高兴和自豪呢。
他的捞筲钩还有一个用途,就是捹干柴。每到冬天,他都带领一帮儿童,到河滩地里的树上去捹干柴烤火。他举着杆子只管捹,我们在地下帮他捡,一会就捹一大堆。抱回家,就在他家当屋地点上火烤起来。他有个习惯,烤火时好敞开怀,直把肚皮和胸膛烤的红红的。他不穿内衣,棉袄露着棉絮,里边外边油灰厚厚的,象裹着一层明铁。一边烤火,一边两手抚摸着肚皮,嘴里念念有词:“烤火不解怀,瞎了这把柴!”我们也学他的样子,直烤得浑身暖洋洋的。每到这时,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他顺手摸起唢呐,吱吱呀呀地吹上两曲,我们就嚷嚷着叫他讲下欧洲的见闻,讲下阴曹地府的故事。据他说,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曾被两个小鬼捉去见过阎王。一到阎王殿上,阎王爷指着卯簿对他说:“你今年阳寿已到,应该归位了。”他低头往卯簿上一看,说:“不对呀,我今年才十七,卯簿上明明写着七十七嘛。”阎王爷又仔细看了一遍,说:“奥,看错了,你还有六十年的阳寿呢。回去吧。”两个小鬼架着他的胳膊,送出衙门口,往后腚上踹了一脚,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就回来了。我们问他,阴曹地府什么样,阎王爷长得什么样,他都绘声绘色地说给我们听。
一九六四年,三老头去世了,这一年他恰好是七十七岁。
其四 、打 冰 仗
我家村东有条河,五八年在村北河道上筑了一道大坝,建起了水库,延伸到村东边的崖头下,库面有近百米宽。水库对岸就是钱家庄村,两村仅一河之隔,自古以来亲戚不断,两村的儿童经常在一起玩耍。自从建起水库以后,每到冬天水面结了冰,傍晚放学后大量儿童就到冰面去玩。有的溜冰,有的“打懒老婆”,有的滑冰车,轰轰烈烈,热闹非凡。时间长了,难免互有磕碰,于是两村就分成了两大阵营,打起了冰仗。人们用衣兜、帽子盛着石块当武器,两边列成阵势,互相对攻。一个冲锋,喊杀声震天,很快把对方赶过冰面,赶上了崖头,赶进了村子里。不久对方调整了兵力,一个反攻,又把另一方赶上了崖头。天天傍晚冰面上都上演着这样壮观的战斗场面,直到夕阳西下,家长们才把各自的孩子找回家去吃饭,战斗才宣告结束。回家后少不了一顿臭骂,有的还被打了屁股。冰仗暂时停一停,过不了几天,战斗又开始了。
一九七一年秋天,我从山坡联中调回三庙小学任教,感到这样的冰仗不能年复一年的打下去了。于是我带领三庙小学的同学写了一封倡议信,送给了钱家庄村小学,建议两边结成友好单位,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先从儿童做起,互相学习,争做好少年,不再打冰仗了。钱家庄村小学的主任教师是我上完小时的老师,收到信后欣然同意,并给我们回了信。我们两边都把对方的信,写在大红纸上,贴在墙上,开了学生会,开了家长会,广泛地进行了宣传教育。自此,两边打冰仗的事再没发生过。
2014. 艰苦的年代,难忘的记忆!欣赏佳作! 舟上客 发表于 2017-8-11 19:22
艰苦的年代,难忘的记忆!欣赏佳作!
副站长坚守岗位,有贴必回,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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