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4-30 18:30:32

只有青山不改/笔似青峰

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故事梗概: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可曾见过一个贪官,竟然成为一个烈士?一个奸佞,倒变成了一个忠臣?一群汉奸反而变成义士?真实的历史就是这么奇怪! 本书以明清交替时期真实的重大历史事件为主线,通过对历史人物朱大典、马士英及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等人的刻画描写,依据真实史料深刻揭示出人性善恶的两面性和复杂性。全书贯穿一个主题:善恶之行在自身,善恶之名在人口。人性复杂多变,难以改变的只有巍巍青山。
    小说开篇就从大明王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登基前所得一梦展开,朱元璋在梦中得一老僧语:
    万事到头总是空,善恶亏盈殊不同,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
    而后朱元璋登基之日又得一诗:
    爷孙十几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日月落罢清风起,哪有江山万年长?
    于是小说围绕这两诗展开了两百多年后的画卷:历史人物纷纷登场,金戈铁马,血雨腥风,人性善恶展露无遗。
   公元1645年(清顺治二年)年初,南明河南总兵许定国,在河南睢州设计诱杀了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的统兵大帅高杰,酿成震惊朝野的“睢州之变”,而后许定国降清,从而使得南明的北面门户洞开,清军顺势南下。扬州督师史可法苦守扬州,最后城破殉国。
    南明皇帝朱由崧闻得扬州失陷,肝胆俱寒,慌忙出逃芜湖,使得南明都城南京不战而降,自己也被清军在芜湖擒获。
    高杰的部将李成栋在清军的重围下,无奈只得率部降清。降清后的李成栋充当清军走狗,积极参与镇压明朝的反清义师,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嘉定三屠”,随后随清军过钱塘,破绍兴,兵围金华。
    金华明朝守军统帅朱大典原本大贪官一个,但面对清军的招降,却率众死守金华,先后击败清军数次,给清军以极大杀伤,但最终在固守城池二十余日后,还是被清军攻破,朱大典举家自焚殉国。
    金华失陷之日,朱大典知道末日将到,于是在清军攻城之前,令家人朱宝率孙儿朱靖离城出走。朱宝和朱大典的小妾有着私情,但朱宝仍冒死护着朱靖,被李成栋查获之时,朱宝破口大骂李成栋,李成栋不愿伤及无辜,冒风险放走了朱宝和朱靖等人。随后攻进城后,又冒着生命危险亲临朱大典府中告知朱靖已被放走的消息。
    攻占金华后,李成栋又率部随清军攻往福建、广东、广西,摧城拔寨,攻无不克,先后擒获南明绍武帝朱聿鐭及剿灭陈子壮、陈邦彦、张家玉等反清义师。
    但是清廷对建有大功的李成栋并不十分信任,打下广东后,清廷将李成栋原本寄予厚望的两广总督一职授予了李成栋部的监军,几乎没有立下多少功劳的入旗汉人佟养甲,而李成栋仅仅得到两广提督之职,而这引起了李成栋及其手下将领的极大不满。
   
  王得仁原本李自成的部将,为人豪爽且十分忠于李自成。但不幸在咸宁一小镇被清军合围,万般无奈之下降于清军。降清后随左梦庚部将金声桓攻打江西。其间知道同为大顺军将领的王体中谋害了王得仁的上司和朋友白旺将军,于是和金声桓联手设计除掉了王体中,随后又在攻打江西各地,特别是在攻打赣州的一仗中建立奇功。可是清廷并没有按功行赏,加之清廷派往江西的巡抚章于天和巡按董学成屡屡刁难勒索金声桓和王得仁及其手下将领,最后使得王得仁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怒杀董学成并说服金声桓杀死章于天等清廷派来的官员,在南昌举兵反清。
  金声桓王得仁起义后,当时形势一片大好,许多地方的士民纷纷起事响应,王得仁率军北攻,一路连克德安、九江、彭泽,直捣安庆城下,直接威胁到重镇南京的安危。东进的大军也连下黄梅、广济、黄州,兵峰直指重镇武昌。原本在孔有德所率清军的紧逼攻打下失城陷地的南明湖南督师何腾蛟也趁机光复了广西和湖南大部分地区。
  可就在这大好形势下,坐镇南昌的金声桓却听信了幕僚黄人龙的建议,将正顺风顺水的王得仁大军调回南攻赣州,从而使得满清朝廷腾出了宝贵时间调兵遣将。
  原本就对清廷十分不满而身在广东的李成栋,见各地纷纷举起反清义旗,于是也在广东发难,响应金声桓王得仁。
  清廷摄政王多尔衮见各地纷纷起义,于是派出大将军谭泰率何洛会等将领率军急援南京,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安庆已撤围,南京无恙。于是率军攻进江西,王得仁的部将冷允登,贡鳌先后壮烈战死。此时金声桓和王得仁只得仓促撤围赣州,北上抵御谭泰的清军。在王得仁的指挥下,金声桓王得仁所率的明军和清军大战于德安,在大量杀伤清军的情势下,最后退入南昌城内固守待援。
  此时只有湖南的何腾蛟所部明军能救南昌。当时原本攻打湖南的孔有德已率清军主力北返以保武昌,何腾蛟已没有什么压力,如果何腾蛟这时派出主力夹击谭泰,至少能救出金声桓和王得仁,说不定还能消灭谭泰这股清军,从而使得抗清形势急转。可是忠贯日月的大忠臣何腾蛟确是一副小肚鸡肠,他见金声桓的爵位被南明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榔封为了国公,竟然后来居上高于自己的爵位,于是推三阻四,以种种理由不发兵救援而只在广西湖南扩充自己的地盘,从而丧失了解救南昌的机会。
  远在广东的李成栋倒是有着大局观念,在永历皇帝朱由榔的命令下,李成栋率军驰援南昌。可是广东和南昌之间的赣州在清军的占领下,而赣州又是绕不开的必经之路,于是李成栋寄希望于赣州的一员守将高进库。这高进库原本也在高杰部下,和李成栋交情不错。但令李成栋没有料到的是,这昔日的朋友在收到李成栋招降的书信后,却设局做套诈降,让李成栋损失惨重,数员大将殒命沙场,死伤数万之众,只得败回广东。
  金声桓王得仁在苦守南昌半年之后,城中已是粮草尽绝,人相食的惨剧也随之大量发生,军心也是动摇。无奈之下,金声桓王得仁只得冒死突围,可是在强悍的清军面前,只是徒然死伤大量人马。突围失败几天后,清军大举攻城,已成饿殍的守军无力抵抗,被清军攻入南昌,金声桓跳水自杀,王得仁受伤被俘,最后被凌迟处死。
  南昌城破之前,李成栋尝试做最后的努力,再次率军攻打赣州,以期救援南昌,但南昌已被攻克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进军途中,谭泰已派出清军主力南下,赣州的清军也杀出城来,几路人马将李成栋的人马包围了起来。李成栋经过惨烈拼杀,受伤后退入孤城信丰。
  第二天,李成栋兵分两路突围,部将陈甲为引开清军主力,首先杀出城门,最后全部战死。李成栋随后杀出东门,清军缠斗不舍,李成栋边战边走,最后跃马驰入桃江,但追至的清军箭如雨下,李成栋的谋士孟文全和部将熊喜先后身中数箭,就在命在旦夕之际,李成栋将孟文全和熊喜用身体顶上了自己的坐骑青骢马,而自己则被滔滔江水吞没了。
  李成栋死后三年,孟文全和熊喜来到了信丰小城,他们是借清明之际来吊唁李成栋的。在城中,他们遇见了沦为乞丐的朱宝一家人,这朱宝也是来吊唁恩人李成栋的。在桃江边,朱宝让朱大典的孙子朱靖给恩人李成栋叩头,孟文全也哀哭痛悼自己的挚友李成栋。悼念罢,已成为道人的孟文全和朱宝一家人道别后,率着熊喜,敲着渔鼓,唱着杨慎的《西江月》消失在蒙蒙细雨之中。
  杨慎的《西江月》: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全书共一百零八章)
引   子




  元至正二十六年,吴王朱元璋的大军包围了其最后一个劲敌张士诚的都城平江。
  那朱元璋对攻下平江倒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因为当下平江已是一座孤城,在外无救兵,内乏粮草的情况下,拿下这座城池只是早晚之事。但眼下,有一事却令朱元璋睡不安寝。
  自从派出廖永忠前往滁州迎驾小明王后,朱元璋一直在担心和不安,想着徐达、李善长等一班幕僚和将领执意要拥戴自己取小明王而代之,自己是既想就此登上大宝,又怕落下莽操之辈篡位的骂名。“就看这廖永忠能否将事办得妥当。但愿他能领悟寡人之意。”朱元璋想着这廖永忠也是极力主张废掉小明王的,于是就故意派他前往迎驾,朱元璋隐约地感到那廖永忠会弄出事端。
  “殿下,眼下已是三鼓时分,该歇息了。”值守的太监郭毅成见朱元璋不停地打着哈欠,于是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寡人实实地是有些倦了。”朱元璋放下正在看的军报,站起身来,走向了置于后室的卧榻,临睡下时,还对郭毅成吩咐了一声:
  “若有皇上消息,尔定要即刻告知。”
  那朱元璋睡下不久,忽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未等朱元璋翻身坐起,几个人就径直地闯进门来,定眼细看,原来是小明王和廖永忠,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僧。
  朱元璋见是皇上驾到,赶紧翻身下床跪拜道:
  “臣朱元璋不知皇上驾到,失礼之至,臣罪该万死!”
  “逆贼朱元璋,朕素来待尔不薄,缘何尔要害我性命?”那小明王声色俱厉,眼里通红得要喷出火来。
  “陛下圣明,小臣纵有包天之胆,也不敢做那悖逆不忠之事!不知皇上所话何来?”此时的朱元璋虽是股栗不止,却也不甘就擒,乃在地上辩申道。
  “哼!廖永忠将军已然告知与朕,然不成他会诬告与尔?”小明王言之凿凿,随即呼唤一声:
  “廖将军,还不快快将逆贼拿下!”
  正在此时,那后面的老僧闪至跪着的朱元璋前面,合掌对着小明王喃喃地念叨:
  “万事到头总是空,善恶亏盈殊不同,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陛下不知天命所归,必遭杀身之祸,可惜,可痛,阿弥陀佛。”
  “哈哈哈,朕膺天命,除却了这逆贼,何人还敢谋朕?”小明王不觉仰天长笑。
  “吾廖永忠就敢谋你这昏君!”一旁侍立着的廖永忠乘小明王大笑不备之际,抽出佩剑,大喊一声,朝着小明王的脖颈就是一剑,顿时鲜血飞溅。
  “啊呀!”朱元璋大叫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殿下,您可是醒过来了。”朱元璋发现郭毅成正站在床边,郭毅成见朱元璋醒来,连忙过来禀道:
  “殿下,廖将军使人报来凶信,皇上驾崩了。”
  “尔竟敢如此胡说!”朱元璋回想到刚才的梦境,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但一时又无法确认。
  “老奴可不敢。皇上乘坐的御舸行至瓜州渡时,遇风浪不幸翻沉,皇上和上面的人全部罹难。廖将军派来的报信之人此时就在宫外,殿下是不是要唤他进来?”郭毅成说此话时完全没有伤戚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廖永忠真是该死!”朱元璋的这一声怒骂,似乎就是骂给郭毅成听的。

  这一日,应天府钟山南麓的蒋山寺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四十左右,下巴奇长,额骨暴凸,长相异于常人,一副商贾打扮。那随行人等,除了几个年长者穿着有些似商似仕外,另外的四五人则完全是家丁的装束。
  “伯温啊,尔说的这寺中的方丈能辨善恶,能卜凶吉,能预知将来之事,寡人思度,只怕有些言过其实。”说话者就是朱元璋。时下江南已定,徐达和常遇春统领的三十万大军也剑指大都,山东等地已俱入囊中,手下的一班将领和幕僚纷纷劝进。而朱元璋虽是想着能早日上座立朝,但国号为何,年号为甚,却是令他颇费踌躇。昨日问计于刘伯温,故有了今日之行。
  “殿下所说甚是,刘某只不过是人云亦云。若是那方丈真能预知未来之事,待会见到时,只怕是会直呼出殿下名讳。”刘伯温见朱元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举荐,也随之打起了哈哈。
  “哈哈哈。”朱元璋也被刘伯温的说辞给逗笑了。
  不觉之间,一干人已行至寺院大门,但见寺院内外古木森森,于幽静处听得到从大雄宝殿内传来的僧众诵经声。一年轻小僧见到众人,连忙上前合掌道:
  “各位施主,师祖已传话下来,让小僧请各位到后堂用茶。”
  朱元璋听罢此话,不觉惊诧道:
  “我等方到院门,并不曾见到你家师祖,缘何就早早传话叫我等至那后堂?”此时朱元璋不由得在心中暗忖:莫不是这寺里方丈真如刘伯温所言?
  “这个小僧实在不知。师祖只是吩咐说今晨有贵客前来,令小僧在寺院门前恭候。”那小僧说着转身,引着众人沿小径来到大雄宝殿后的一处厢房。
  至厢房门口,朱元璋对着众人扫视了一眼,然后带着刘伯温随小僧径直走了进去,余下人等都侍立于门外等候。
  房内一位老僧身披穿花纳锦,刺绣销金的袈裟,见小僧领着朱元璋和刘伯温进得门来,赶紧从座上起来,对着二人合掌道:
  “老衲奉见二位施主,阿弥陀佛。”
  朱元璋和刘伯温见老僧施礼,也连忙躬身合掌还礼道:
  “弟子诚心拜揖寺主。”就在躬身合掌的一刹间,朱元璋感觉那老方丈有些眼熟,回想起早年自己出家为僧时,曾托钵游走多地数年,其间也到过许多寺院:“想必这老和尚是从别家寺院到得此地的。”
  那老僧和朱元璋及刘伯温一番客套,几次谦让,方按序坐了下来。小僧随即用托盘端来几个茶盅给各位分别奉上。
  “施主请用茶。”老僧见朱元璋还端坐不动,于是恭敬地请道。
  朱元璋和刘伯温见请,于是端起茶盅,那刘伯温揭开盅盖,顿时觉得淡香沁肺,抿一口,犹蜜如丝,不觉夸爱道:
  “此茶色欺翡翠,香胜桂花,其味更是甘清饴爽。”说罢放下茶盅,拱手向老僧问道:
  “敢问老寺主,此茶产自何地?此茶真乃珍品中的上品也!”
  “哈哈哈,此茶就种于寺院后面的山麓坡地,僧众只管除却杂枝庶草,不施肥水,茶树长生全凭山中雨雾。每年谷雨前后三日采摘,仅摘那一芽二叶留之,摘下一日内即杀菁、揉捻、烘培制好,于时辰上最是要紧。若是错过或多出几个时辰,其味大变。”
  “弟子真是受教了。想不到如此方能得此好茶!”听得老僧所讲,刘伯温不由心生感叹。
  “诸事讲究的就是个天时、地利、人和。老衲不怕二位施主笑话,同是采摘那一芽二叶,若是非本寺僧人采得,制出之茶,其味就异,还真似那逾淮之橘。故四方信众欲派妇姑帮本寺采收均被老衲婉拒。”
  “弟子此次前来宝寺,就是想问得一个前程。”朱元璋见刘伯温和那老僧只顾得谈茶论水,心下已是不悦,此时见老僧停下话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不知施主是问商事还是官事?”那老僧见朱元璋发话,将朱元璋用眼一瞄,若重若轻地说出此话。
  “在商言商,弟子当然问的是今后的财运之事。”朱元璋想着,若这老僧说自己的商事如何如何,那就根本谈不上什么预知将来的本事,因为老子根本就不会去经商!也就用不着在此折腾磨琢了。
  “哈哈哈,施主休要欺瞒老衲了。”那老僧听得朱元璋此话,顿时发出爽笑,将头摇着说道:
  “施主天庭充炯,举止超迈,安是一个数银弄货的商贾?老衲阅人无数,自负不会看错。”
  那朱元璋见被老僧识破身份,一时大窘,慌忙站起身来,向着老僧拱手道:
  “非是弟子有心相欺,实实是到此还须照顾得周全。若有不敬之处,还恳望老寺主恕罪。”
  “施主何罪之有?我佛慈悲,老衲也不过一时取笑。不过,”那老僧话锋一转,略一停顿,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笺:
  “老衲有几句相送,只能施主看之,不知施主愿否一视?”
  “老寺主赐宏教与弟子,弟子敢不感恩戴德?”那朱元璋随即恭敬地接过纸笺,缓缓展开,只见上书四句:

  万事到头总是空,善恶亏盈殊不同,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

  朱元璋将这几句看罢,已是惊出一身冷汗。他猛然记起那日梦中的情景:原来眼前的这位老方丈就是那梦中的老僧,难怪方才感觉眼熟。想着自己所做的猥琐之事被其尽知无遗,一时惶恐无措,赶紧跪下向老僧说道:
  “老寺主果然佛力通广,弟子恭拜无量寿佛!”
  “老衲岂敢妄尊?吴王今日尊临蔽寺,实为本剎增色不少。”那老僧说着上得前来,将朱元璋缓缓扶起。
  一旁的刘伯温闻得老僧叫出“吴王”两字,已是呆若木鸡,痴坐在一旁作声不得。
  “老衲早知殿下今日前来问那兴废之事,只是天机不可尽泄。殿下所问,老衲只会点到为止,还望吴王殿下涵谅。”已回到座中的老僧单刀直出,其声朗朗。
  “元璋所为,寺主悉知。今僚属屡屡逼本王上位,但元璋起至寒微,蒙上天眷顾方有现今这一席之地。若登大宝,还恐人怒天怨,将本王视之为篡逆恶贼,元璋忌惮获此恶名,惧遭天谴,恳望老寺主能指点迷津。”朱元璋说此话时,倒确是情真意切。
  “人之善恶,原本就是与生俱来之念。有时恶一人而善众,又时有善一人而恶他人。善恶之念,人皆有之,有时转恶为善,有时又转善为恶,因有善恶盈亏,方显得苦海难渡。殿下若能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念,虽小恶亦为大善,虽小暗却是大明。殿下若拘俗守常,怕负恶名,只怕那恶名就至。阿弥陀佛。”
  “寺主金言,令元璋茅塞顿开。”朱元璋见老僧话语中并无反对自己登上皇位之意,想着这就是天意使然,不由得一扫方才的暗室亏心之想而心情大好:
  “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存有阴暗之地。本王若登大位,想称国号为大明,乃取‘虽小暗却是大明’之意。日后本王治世,难免瑕疵,但愿小暗大明,瑕不掩瑜。不知老寺主以为妥否?”朱元璋闪念之间就从老僧的话语中勾元提要,抠出了精华,自己都觉得得意。
  “殿下将为皇上,君无戏言,老衲怎敢妄评?阿弥陀佛。”老僧话语中透出谦恭。
  “若是坐下江山,元璋还望寺主明告这江山能坐得许久?”朱元璋可不想如小明王般是个短尾猴。
  “人想长生不老,君思江山万代。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殿下所问,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知之,殿下再有所问,老衲已不能答。阿弥陀佛。” 那老僧说到此地,也就闭眼合掌,在嘴里喃喃地念起了经文。
  朱元璋见老僧将话说绝,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使一个眼色,和刘伯温一起辞别了老僧,带着一行人等离开了寺院。
  刚走出二里之地,就见那小僧急急地从后面赶来,那小僧赶到朱元璋面前,从怀里搜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递给朱元璋说道:
  “师祖让小僧带与吴王殿下书信。师祖叮嘱,此书信有缘时方能读阅,只有吴王可看,其中之事,万勿告知他人。”说罢,那小僧即合掌转身而去。
  “看来这是天机。”接过书信的朱元璋想着此时人多,于是将书信揣入怀中,率着刘伯温等急急地赶回应天城内的王宫。
  入得书房,朱元璋立时屏退旁人,于书案上坐定,然后拿出书信,将信从信封中抽出展看,不料竟是一张白纸,上面更无一字。
  “看来本王还是无缘。”看到如此书信,朱元璋一时也是无可奈何,叹一声气,只得将书信藏进金匣,置放于书卷架上。

  那朱元璋自打拜谒蒋山寺后,就开始忙于登基之事。那手下的一班幕僚官员,更是忙得个你前我后。数月之间,就将诸事操办齐备,择吉日,朱元璋登上大宝,接受百官拜贺,大封文武群臣,立国号大明,建元洪武,改应天府为南京,只教那上下欢喜。
  大典礼毕,朱元璋不由感到有些困顿,于是早早地在太监郭毅成等的簇拥下,回到了御书房中小歇。进得房中,已是倦意上来,于是也不管一二,竟伏于御案上打起盹来。
  正在小寐之间,那天上突然乌云密布,阴黑似夜,接着电光闪过,响起几声炸雷,随之暴雨倾盆而下,片刻之间那南京城就成了水漫金山。
  “此时方是正月,缘何响起如此霹雳雷声?”被惊醒的朱元璋不觉大感诧异:“司天监报近几日风云祥和,竟然在朕的登基之日落下如此暴雨?真是该斩!”正在恨恨之间,突闻到那书卷架上传来啧啧响声,朱元璋循声细看,原来是那放有书信的金匣发出。朱元璋取过金匣,犹感到匣中有物蹦跳不止,朱元璋即将金匣搬至御案上打开。
  “啊呀!”此时的朱元璋不觉大惊,只见那原是白纸的书信上赫然写着二十八字:

  爷孙十几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日月落罢清风起,哪有江山万年长?

  朱元璋连看三遍,已是烂熟于心。想着这大明江山不过三百年,心下不觉有些恍然,这时一声炸雷又起,震得朱元璋浑身一哆嗦,再看那纸笺,哪还有一个字来?

  天机就是天机,连痕迹都不留下。

第一章



  时光飞逝,岁月荏苒,转眼就是二百多年过去。此时由朱元璋建立的大明王朝经岁月的磨洗已是凋敝不堪,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公元1644年,也就是明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由李自成统帅的大顺军于三月攻破了明王朝的都城北京,崇祯皇帝朱由检不愿受辱自缢于煤山。随后因吴三桂之事,李自成与吴三桂大战于山海关,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乘机参战,与吴三桂一道击败李自成。五月,李自成退出北京败走西安,被清军和吴三桂一路穷追。就在满清与李自成大战之时,明朝南都的马士英、史可法及姜曰广等一班官员拥立了崇祯皇帝的堂兄福王朱由崧继位南京,改来岁为弘光元年,在南方建立起了延续明朝香火的政权。
  
  大明弘光元年也就是清顺治二年的正月初十,河南归德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边的店铺里货物是琳琅满目,店家和伙计们为招呼客人而应接不暇。十字街口,几个卖艺之人正在起劲地展示着看家的本事,观看的人群中不时为他们的精彩表演发出一阵阵叫好。归德城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
  整个归德只是在府衙附近因布满了持枪带刀的军士而显出一股肃杀之气。此时归德府的府衙大厅之中,一班明朝的文武官员正在议事。大厅正中摆放的虎皮交椅之上,一位全副戎装的将帅正扶膝而坐,而交椅两边则坐着六七位身着官常服的明朝官员,再两边,侍立着十多位武将,显然,他们所商议的事情十分重大。
  坐于左边的几位官员经过一番耳语后,从中站起一人,朝着坐于中间的将帅拱手禀道:
  “此次大帅掌兵十万驻屯归德,只待筹齐钱粮,就可奉旨西进进剿闯逆,复我大明江山。然而,我朝中竟有一干人等,前时附逆闯贼,助纣为虐,今日又暗通东虏,出卖朝廷。高大帅才略通达,率直待人,然防人之心不可不有,依下官之见,大帅前往睢州会那许定国之事当慎。”说话之人乃是河南道监察御史陈潜夫。
  端坐于虎皮交椅上的那人就是高杰,这高杰身强体壮,多年的征战经历虽使得抬头纹爬满了额头之上,但仍显得相貌堂堂,英姿不减。
  高杰听罢陈潜夫所说,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本帅奉天子命扫西平北,现闯逆已在满军扫荡之下,陷入狼狈鼠窜之境,本帅不惧也!然满军在与闯逆的交战中所战皆捷,士气旺盛,已成虎狼之师,他日恐成我朝大患。那许定国统兵有两万之众,若是为我所用,我大明之进退周旋余地将远胜今日,故本帅实在是不能不往。”
  高杰在崇祯初年就随李自成造反,因军功被李自成擢升为其下心腹将领。由于高杰勇猛过人,且所率兵马常打胜仗,故而获得“翻山鹞”的绰号。后因与李自成之妻邢氏私通惧怕被李察觉,于是在崇祯八年携邢氏带部下降于洪承畴。高杰降明后,与李自成即成死敌。现今的高杰因雄兵在握获得南明弘光帝朱由崧的高看,领爵兴平伯并作为南明弘光朝的重要军事支柱江北四镇之一驻兵徐州。
  坐于高杰之旁的河南巡抚越其杰深知目前局势危殆。因为他根据线报,许定国已不看好弘光朝庭,前些时日已使人和进兵至黄河北岸的满清肃亲王豪格暗通款曲,据说已将其子许尔安送至豪格大营为质。此时若是一着不慎,定将天翻地覆。思虑至此,越其杰站起身来,向着高杰深深一揖道:
  “高大帅,下官虽是不才,可也要斗胆进言。那许定国势利反复,想投靠清虏久矣!他将其子使人送往清营豪格处为质之事大帅可曾知晓?若大帅亲往许定国大营,万一遭他暗算,发生不测,则国失栋梁,我大明朝危矣!”
  高杰觉得越其杰话虽有理,但其言不吉,于是愠怒之情尽显:
  “我高杰行伍一生,身经百战。许定国那老匹夫畏我如虎,岂有我惧怕他的道理?他请我若是不去,岂不落下让人耻笑?”
  高杰说着,端起放在台案上的茶盅,深深地呷了一口:
  “袁大人不是也在吗?想那许定国跟随袁参政父亲大人多年,袁家对许定国有提携再造之恩,这种佛面他许定国焉能不看?”
  坐在越其杰身旁的河南参政睢阳道袁枢闻言赶紧起身答道:
  “下官老父确为许定国上司多年,其对我袁家的重用和提拔确存感戴之意。但老父已故去多年,只怕和以往已不能作同日语。下官之意是大帅不必为此犯险。”
  听罢袁枢所讲,高杰将目光转向了侍立于一旁的武将:
  “汝等看此事如何为之?”
  众将中闻声站出一人,此人姓牛名凤梧,生得体壮如牛,满脸胡须。这牛凤梧跟随高杰征战多年,现任参将职衔。那牛凤梧走出人众即大声嚷道:
  “俺等可不似那读书之人胆小怕事,专做那自己吓唬自己之事。想俺高大帅威名在外,就是那鞑子到了黄河边不也是不敢渡河过来会会俺军么?他许定国咋的?若他真要见到高大帅,还不是由老子变回孙子!”说罢此话,牛凤梧朝着越其杰等人鄙夷地哼了一声,随即退回班中。
  高杰觉得牛凤梧的话十分中听,面上也随之露出了得意之色。他见其他将领并未开言,于是他对一将领问道:
  “廷贞,你随我多年,最知我心。当下之事你是如何看来?”
  被高杰呼之为廷贞的将领姓李名成栋,字廷贞,山西人,年三十有六,生的相貌堂堂。早年在李自成军中高杰手下为将,后随高杰叛李降明,现为高杰下属总兵官。
  李成栋见呼,忙趋前答道:
  “属下实实不敢苟同牛参将之说。依末将看来,越大人所说的许定国将其子送往清营为质之事如能坐实,则其叛明投清只是在寻找良机而已,但其志已决。故大帅宜当机立断,将许老贼擒杀!在当下诸事还未查清之时,大帅还是不要前往许营为好。当然,到底如何处置此事,还凭大帅定夺。”
  “我看还是这样。”高杰用眼扫视了一下众人,随即说道,“为防万一,我到睢州袁府会那许定国时,本深和之刚领两万精兵进驻到离睢州城外二十里之内,若有算变,即刻挥师进城。凤梧挑选五十名精壮亲兵随本帅一同前往。如此安排,我料许定国定然不敢妄动。”
  被高杰唤作本深和之刚的二人,一个是高杰的外甥,叫李本深,一个是其手下得力战将,叫王之刚,现分别任总兵和副将。此二人听得高杰吩咐,忙随声应道:“末将谨遵大帅将令。”
  而一旁的牛凤梧闻言则嘻哈道:“如此美差,实实是我老牛口福不浅。”
  听罢高杰的布置,越其杰、陈潜夫两人是面面相觑,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李成栋虽然不露声色,却也在心里叹道:
  “大帅危矣,大明危矣!”
  
  被高杰和越其杰等人议论的许定国,此时正在睢州的军帐内议事。
  这许定国,乃河南人氏,早年从军,曾在袁可立驻守登莱时在其手下为将,崇祯年间,累官至山西总兵,李自成围攻开封时,曾率军驰援,但为自成部将高一功所败,几乎被逮京论死。后授援剿河南总兵官,朱由菘在金陵登基后,率部属两万余驻防睢州。
  许定国的军帐外警备森严,帐内却只有四人,那就是许定国和其次子许尔吉以及中军蔡奢和知事郎中邓务梁。
  许尔吉见父亲面上仍显犹豫之色,乃上前一步小声问道:
  “父亲,此次那高杰邀您前去会他,您老反请他前来,孩儿料想他不会前来。若是如此,我等将如何应对?”
  许定国听罢,转脸向邓务梁问道:
  “知事大人有何见教?”
  邓务梁低头思忖片刻,然后答道:
  “大帅,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帅既已志在投清且已将尔安公子送往肃亲王军中,此等事下官料想也不能瞒得长久,说不定已为那翻山鹞知晓。故为后计,有两策供大帅选之。”
  许定国闻言眼神一亮,忙向邓务梁问道:
  “说来听听。”
  “下官以为,如高杰前来赴会,乃是一剪除高贼的大好时机,吾等只要缜密布下伏兵,用好酒好菜等招待好高贼及其亲兵护卫,待其醉意上来之时,大帅适时发出号令,则我伏兵尽出,击杀高贼,然后乘势挥大军拔营疾走,北渡黄河,会肃亲王于孟津。此策一也。”
  邓务梁见许定国在默然点头,乃接着说道:
  “若是那高贼不来,说明其对大帅有所猜忌,那么,我等只好寻求脱身之计。为保万全,大帅宜亲去高杰大营劳军,送上粮草金箔,以消其疑心,而将大军统领之权交予二公子,于二更天拔营北走,大帅则在辞别高杰后直奔黄河渡口会二公子和大军,而后投奔肃亲王。如此,即使高贼知晓,也为时晚矣。此策二也!”
  许定国听罢,面上露出赞许的神情,随即叹道:
  “老夫年近古稀,一生征战,受惠大明朝廷恩宠多年。然当今皇上用人不明,偏听奸佞小人之言,全无复大明江山之志而只想偷安江南,现竟下旨令老夫受那流贼高杰节制!高贼暴戾恣睢且与我有隙多年,恨不能将老夫置于死地,我等若是此次不为,必将离死不远矣!而今满清势大兵强,较当年曹魏过之百千,而当今皇上和那李自成,虽暂存势力,但均不是孙权和刘备之辈,看来老夫只有效那吴三桂投清了。”说罢,用手拂去眼角上的一行老泪。
  在旁的许尔吉见父亲流泪,也面露伤戚之色说道:
  “父亲不必伤感,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现今满清在摄政王多尔衮主政下,招贤纳士,志在天下,我等投清,必将得以重用。若是此次能够诛杀高杰,则摄政王定然不吝封侯之赏,我等也用不着在此担惊受怕,受气于人了。”
  邓务梁听罢许尔吉之言,也于一旁插话道:“公子言之有理,请大帅再勿柔断。”
  接着中军蔡奢也在一旁催促道:“请大帅速下将令!”
  见此,那许定国将身披的斗篷一甩:
  “罢了,就依邓大人之计行事。蔡将军和尔吉听令,如那高贼赴约前来,明日夜黑后亥时,你等各领精壮能战士兵五百,伏于袁可立府邸之外民居内,伏兵时断不可弄出动静。我定于子时许向那高贼告辞,我出袁府时,两随从会将灯笼摔地,以此为号,你等带兵杀进袁府,斩杀高杰勿误!完事后即刻起兵。若是高贼不来,我当前往犒军,你等则做好拔营准备,于子时率军离去,万勿等我将令!”
  听得许定国之令,尔吉、蔡奢和邓务梁均正色拱手道:
  “谨遵大帅将令!”
  
  从高杰处回营的李成栋,骑马刚进营寨,就见到了正在巡营的义子李元胤。李元胤见李成栋下马,赶紧过来将马牵住,然后将马缰交予身后的亲兵:“快将马牵往马棚,将料水喂好。”待亲兵牵马走后,李成栋小声吩咐李元胤道,“你速去传你二叔和寒驹先生来我帐中议事。”
  李元胤见父亲气色不好,心里暗忖:看来是有紧要之事。于是嘴里连忙应道:
  “孩儿这就去传。”
  李成栋刚进自己的军帐,李元胤就和着两人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大哥,你遣侄儿这么呼急地唤我等前来,莫非有何大事?”大声说话之人叫李成林,乃是李成栋的弟弟,这李成林十四岁时就随李成栋一同参加了李自成的农民军,现任参将。
  “我叫元胤呼你等二人前来,确是有紧要之事相商,你等快快坐下。”李成栋话语中透出急切之情。
  “看来将军确有急事。”随李元胤进帐的另外一人,面有稀髯,肤色白净,穿一身对襟大袖青色直裰,头戴蓝色四方平定巾,脚蹬伏羌麻鞋,年在四十上下。
  “请寒驹先生来,自然是如先生所言,还望先生论事赐教。”李成栋对来者拱手说道。
  被李成栋称作先生的来人姓孟名文全,字寒驹,陕西榆林人氏,天启年间举人出身,李自成作乱时被掳充入李成栋帐下为下卒苦力。李成栋见其谈吐不凡,知为读书人后,就拔擢至身边任用,现为中军知事。
  李成栋将高杰决定前往许营的事情和议事中众人的各自看法说出后问道:
  “越其杰办事周密,他探知许定国将其子送往清营为质之事关乎朝廷安危,是天大之事,为谬误几无可能。眼下事你等看如何处置?”
  听罢李成栋所言,孟文全冥思不语,只是不断地摇头。
  “那许定国感情是摆下鸿门宴,要谋害大帅!他娘的!大哥,我们何不现在就点起本部兵马,杀向睢州,取下那许贼首级,图个万事大吉?”
  “二弟,你就知道打杀!”李成栋制止住叫嚷的李成林,“还问先生有何见教?”
  “这只有看天意了。”孟文全长叹一声道,“二将军言之有理,那许定国摆下的十之八九就是鸿门宴。大帅此去睢州如抱火卧薪,必陷入险恶之境。可大帅性傲,无人能够劝止。为社稷和大帅计,取先斩后奏之策斩杀许定国也还算是良谋,但可惜无成事之可能也!”
  闻得孟文全所说,李成栋不解地问道:
  “先生既言之为良谋,为何又道不能事成?”
  孟文全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将军,难于成事的紧要处是我部兵马不足和那许贼有备。将军试想,我部兵马不足一万,而那许贼兵马两万有余,我等只有偷袭方能取胜。若许定国决计杀大帅降清,其备防绝为面面俱到,而大帅那时都难以有脱身之策,我军安能有偷袭机会?达不成偷袭之效,两军必陷入恶战,且不说能不能救出大帅,我军即便侥幸取胜,但擒杀许贼必是渺茫,许贼只要不死,则降清无疑!届时朝廷下旨说我等逼反了许定国,逼使许贼谋害了大帅,而我等起兵又无大帅将令,事既无成,又落下杀头之罪,而大帅营中其他将领也会对我等侧目,我等将何处立椎?故此策万不可行。”
  孟文全的这番话令李成栋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李成栋方长叹一声说道:
  “想当年我兄弟二人奉养慈母,家中本就贫寒,又遭乡绅欺凌,稍作反抗,即被官府拿我坐牢,火烙鞭抽之刑几乎无日不受,老母带幼弟沿门乞讨,冻饿将死,是高大帅杀到家乡,解救出我一家三口,老母只是在临死之前才吃到一碗肉面。高大帅对我是天高地厚,老母也曾叮嘱我兄弟二人要报效大帅终生。言犹在耳,可我等在此时竟手足无措!若能代大帅死,成栋亦不会皱眉!”说到这里,李成栋用手拭去流在腮上的泪水,朗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大殿即便将倾,我成栋也将独木一试。成林听令。”
  在一旁也在拭泪的李成林赶紧应道:
  “请大哥下令。”
  “明日你在营中约束大军,做好随时拔营之备。此外,点出一千精骑,由陈甲统领,于明日天黑后进至睢州城外五里,此事于前后均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若见城内火起,则拼死杀进城内,我自会在城内与之会合。”说罢成栋转眼看向李元胤,“元胤,你即刻点起精壮能战亲兵五十,随我今夜或明晨进入那睢州城内,我等要暗中护卫大帅。”
  孟文全听得此话,赶紧道:
  “你等进城,须换民服,且不得携带大量兵器。依我之见,须得十人八人一伙,扮作挑夫送货等,一伙中有一两人带刀为路途中护卫也是说得过去,今日进去数伙,明日进去数伙,相差几个时辰方能不令那守城兵士生疑。”
  李成栋觉得孟文全言之有理,于是对元胤说道:
  “元胤就照先生所说而行。看来,这次用的兵器主要是扁担了,本将还要拿那家伙试试,免得到时碍手。”

第二章



  晨暮中的睢州城里还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路人稀疏的街道上还有着一些垂髫小儿在零星地放着爆竹,家家户户的的门上都贴着对联,门口高挂的灯笼有些还亮着。似乎一些商贾门店也无开业的迹象,因为毕竟还有几天才过元宵。
  李元胤和一个把总穿着民服走在街上,他们一行二十多人已于昨日顺利地进入了城中,分别落脚于三个客栈,李成栋也随元胤入住在安商客栈。成栋一早就令几个亲兵前往东门梭巡,以接应另外几伙人等进城,而元胤此时出来则是购些食物回去和打探消息。
  时过晌午,元胤已把袁可立府邸周围的地形和城内各处的情况摸查一清后回到了客栈。
  李成栋见元胤上得楼来,忙将元胤拉入房中问道:
  “诸事你可打探清楚?”元胤将所摸查的情况禀明后说道:
  “孩儿回来时看见东门至袁府路上站满了兵卒,一些乡绅和商贾等民众也在街边伺候着,看情形那许老贼即将迎大帅进城了。”
  元胤正说话时,突闻远处传来鼓乐之声,其中还不时夹杂着爆竹炸响的“噼啪”声。
  “看样子是大帅到了,我等快往东门处打探。”李成栋说罢即和元胤赶紧带着几名亲兵下楼。
  此时高杰正和许定国在睢州城内的街道上并辔而行,越其杰、陈潜夫、袁枢各带亲兵骑行于后,再后则是牛凤梧和许尔吉一干人等。
  “高某乃一介武夫,何敢钟鸣鼎食,大请大受?许总兵为本帅闹腾出这么大的场面,叫高某怎生过意得去?”高杰见迎接的兵民众多,鼓乐喧天,脸上也露出了得意之色。
  “大帅功在社稷,乃为朝廷栋梁,被万民仰望是当然之事。来此地迎接大帅的民众乃自行前来一瞻大帅俊颜,末将只不过派出了几个兵丁维护而已。”许定国说此话时是一脸的谄笑。
  “那喇叭端的吹得好听,呜呀呜呀的,许将军说说那吹出的是什么曲?”
  “哎呀,大帅这可把末将难住了,这个末将真个不晓得。”许定国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
  “这曲为《沁阳春》。”后面的袁枢听见高杰问话赶紧策马向前:
  “这乐具名称唢呐,亦叫太平箫,早年从西域传入,今我河南境内已是广为传用,尤以沁阳最为优好。”
  “哈哈哈,袁大人真不愧是通经博学之材,小小器物都能说出端倪,本帅实在佩服!”高杰借着大好心情,将袁枢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转眼之间,一行人马已离袁府不远,只见街衢之中立有东西过街两座石坊,石坊高大恢宏,雕工精细,左书有“三世司马”,右书有“宫保尚书”共八个遒劲大字。
  “袁府果然气派!”高杰说话间滚鞍下马,立身站好,然后跪下双膝,对着石坊连磕三个响头。对此,众人一时应对不及,有跟着下马磕头的,有想拉住高杰的,一时间,人群一片骚动。
  “可惜袁可立老先辈已然故去,若是袁公还在,那闯逆怎会攻陷我大明京师?东虏又怎会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纵横?”站起身来的高杰愤愤说道。
  “大帅见墙见羹,不忘先贤,着实让末将敬佩!”跟着磕头的许定国爬起身来仍不忘讨好着高杰。
  此情此景,都被在不远处酒楼之上的李成栋看得清楚。目送高杰等人进入袁府后,成栋知道,自己该做下面的准备了。
  
  摆于袁府藏书楼旁大厅内的大宴在喧闹声中已吃过了一个时辰。席间许定国对高杰是曲意奉承,而高杰对许定国、邓务良等的劝酒也是来者不拒。见此,越其杰等人十分不安。在越其杰和袁枢一番耳语后,越其杰站起身来,对高杰和许定国拱手道:
  “高大帅、许总兵,时下鞑子兵兵屯黄河北岸,皇上令我等前来筹集粮草,为两位大人共同出兵作敦促联络之事。现因军务紧急,我和袁大人还须早日回京向皇上复命,故先行告辞,也望高大帅尽早回营安排军务,莫负皇上厚望深恩。”
  陈潜夫听得此话,也随即起身说道:
  “下官也有些紧要之事需要打理,不妨与大帅就此告辞许总兵,待大帅和许总兵议定出师吉日后,再上奏朝廷,届时我等将率一干官员和百姓为出师壮行。”
  也许是天意使然,此时若是高杰听出越其杰等人的话中之话,就此辞别许定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在此时此刻,牛凤梧和越其杰等人所带亲兵共在百人之上,这些个亲兵此时个个都在厅内擐刀而立,虎视眈眈,而李成栋的五十名猛士也只在袁府之外的数十丈开外。
  但历史从来不会被改写。
  高杰见越其杰等人告辞,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
  “你等要去便去,本帅和许将军还有事相商。”见事已如此,越其杰等人只得带着随扈怏怏离袁府而去。
  站在离袁府不远酒楼之上的李成栋看着越其杰等人走出袁府,心中不觉大喜,暗想大帅一定会随之出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成栋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他返身回到酒楼之中,端起放于桌上的酒碗,一连喝下了三大碗酒。
  
  天有不测风云。白天还暖阳高照,可睢州夜里却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雪,刮起的阵阵寒风将绝大部分睢州城里的居民赶回了家里。街道上行人稀少,完全没有了元宵将至的热闹景象。
  与街道上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此时袁府里却喧哗之声不绝,藏书楼下的大厅和旁边的几个厢房是人进人出,牛凤梧和其所带亲兵由许尔吉及其几个许定国的手下部将陪着,分别在大厅旁的几个厢房里作乐,几个青楼女子的嗲声嗲气不时被那些喝高了的亲兵发出的哄笑声所淹没。
  高杰的酒确实喝多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原来环立在大厅内的牛凤梧和亲兵在觥筹交错之时被许定国的一班部将如蚂蚁搬家一般拉出喝酒去了,而越其杰“牛凤梧和亲兵不得离开大帅半步”的叮嘱也被高杰和牛凤梧他们给忘得一干二净。
  “大帅,这位是睢州城里最有名头的歌妓,不光曲唱得好,还生得绝好姿色,不知大帅愿否亲近美人?”许定国用眼神指向正在大厅里唱《闻芳曲》的一名女子对高杰说道。
  高杰原本没有注意眼前唱曲女子的容貌和唱功,经许定国这么一问,不由将目光停留在那歌妓身上。只见这女子云鬟高耸,眉目娇俏,白脸蛋上红霞匀染,唱曲之声娴静轻柔,燕语莺音,确是十分姿色。不由得感叹道:
  “此女真可类比天仙也!”
  “若是大帅喜欢,末将就将此女献于大帅。”许定国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高杰闻听此言,心中一喜,心想若是得此美人也不枉为人一世。正想答应下来,可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和自己已生活多年的邢夫人和幼子元爵,顿时一丝愧意涌上心头:
  “此女还是你自己留着享用吧,我高杰是真男子,大丈夫,本帅不近女色!”
  许定国原想捧个头彩,不料被高杰呛得梗气,一时不知所措。
  “许总兵,当下已是什么时辰了?”看见许定国狼狈,高杰生出几分快意。
  “大帅,此时估摸着快子时了吧。”许定国说出此话,自己也在心头一紧。
  “本帅想歇息了。不过,还想问许将军一句,你我究竟何时合兵一处,出师剿贼?”此时高杰酒劲上来,口齿也是有些含糊。
  “我部还有一些军械辎重待筹,出师日期一时难定,还望大帅明察。”
  “莫非尔等想抗旨?”高杰闻言已生怒气,乃接着问道,“你家大公子今日为何未到?难不成不在城里?”
  许定国听得此言,顿时背上冷汗直冒,心里恨恨道:高贼找死!然自知高杰武艺高强,仅凭自己和几个人奈何不了他,于是小声说道:
  “犬子尔安时下就在城里,实因拙妻近日身染重病,故留在身边伺候。大帅若是要见,末将这就唤他前来。”
  “快去快去,本帅着实要见他一见!”说出此话,高杰的倦意上来,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太师椅上。
  许定国带着两个亲随从袁府走出,立刻令两人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摔向地面,灯笼随之起火,随着火焰升腾,顿时从周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急行脚步声。夜色中大批的黑影冲向并冲进了袁府,紧接着,黑影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兵刃和器械的相击声响成一片,紧接着黑暗中又听得一声大吼:
  “快救大帅出府!”
  正在大厅内小寐的高杰忽然被响声惊醒,正惊愕时,十几个许营将士已冲到跟前,其中一人举刀砍向高杰面门,高杰将头往旁一偏,那刀“咔”的一声劈进了太师椅的靠背。乘那军士拔刀之际,高杰迅疾飞起一脚,将那军士踢出两丈开外,然后一个翻身,从太师椅上拔出刀来,一阵刀光之后,大厅里站着的只剩下了三四个人。
  此时,李成栋率元胤等也正拼死杀向藏书楼下的大厅。
  牛凤梧听得外面喊声一片,忙将和自己偎抱作一团的青楼女子推开,向着正东倒西歪的亲兵们大喊一声:
  “弟兄们,快操家伙!”
  刚喊出此话,一股酒肉就从喉咙喷了出来。就在那班亲兵发愣之际,门口已站满了许营士兵,一时火铳齐发,十多个亲兵伴着那几个风尘女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牛凤梧身上也被射入十多颗铁子,但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了伤痛?情急之下慌忙抽出腰刀,在接连格杀了几个冲上前来的兵士之后,从厢房里冲了出去。
  大厅外,蔡奢和许尔吉还在指挥着士兵向里面冲击,大厅里已倒满了浑身是血的尸体,身上已多处受伤的高杰还在和几个许营将士力战,喊杀声和惨叫声混成一片,整个大厅里充满了血液的腥气。
  蔡奢见众人战高杰不下,也高叫一声跳入大厅,挥剑刺向高杰,高杰见蔡奢上前,怒吼一声:
  “老子今天非杀了你这只恶狗不可!”随即用刀隔开蔡奢的剑,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刀飞速甩出,那刀快如闪电,疾似流星,不偏不倚,刀尖直插蔡奢的胸膛。蔡奢大叫一声倒地后,两腿还在不停地抽搐。
  许尔吉见状,亦是肝胆俱寒,忙令站于厅外的军士:
  “快用火铳击杀高贼!”
  “嘭”“嘭”“嘭”一阵烟雾散尽,只见那高杰已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大厅的地上。
  “高贼已死!快取高贼首级!”
  许尔吉高叫一声,同众兵将正欲上前,突然身后响起一声炸雷:
  “我李成栋来也!谁敢伤我大帅,我杀他满门!”
  紧接着,许营的将士纷纷倒地,李成栋和李元胤率五六个亲兵个个两眼通红地杀到。一时间,兵刃撞击发出的声音再度密集起来。由于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李成栋等几人很快就被逼杀至袁府的大门之处。
  “高贼已经授首,尔等还不快快投降!”只见许定国已在几个部将的簇拥之下站在了藏书楼的台阶上,其子许尔吉正手举高杰的人头站在其身边大喊。
  “痛杀我也!”李成栋见此大叫一声,随即口吐鲜血,几乎昏厥倒地,其旁亲兵和元胤赶紧拖拽着成栋,边战边走,想杀出袁府,但许营将士越杀越多,将元胤等围将了起来。
  正危急间,突然街道上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数百名骑兵在游击陈甲和浑身是血的牛凤梧带领下杀到了袁府,一番混战之后,李元胤和陈甲护卫着成栋杀出了睢州城,而此时,城内已是火光冲天。
  
  正月十三,对于睢州的百姓来说,注定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高杰在十二日晨遇害后,许定国因害怕高杰部下的报复,已从当日清晨即将所率人马带往考城准备渡过黄河向满清的豪格大营投降。其间虽遭到李本深、王之刚率军袭击,但由于许定国早有准备,所以损失不大。李本深等追不上许军,于是杀回睢州,将因高杰被害而引起的悲愤洒向了睢州百姓。
  日中时分,李本深率军从东门杀入,见人就杀,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许多尚未来得及逃走的人家全都遭了殃。
  杀了城内,他们又杀向城外,睢州附近百里之内被扫荡而尽。一时只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4-30 18:31:44

主要人物简介   1、李成栋,高杰部将。降清后任总兵、松江提督,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嘉定三屠”。后随贝勒博洛征浙江,攻金华,战福建,扫荡广东广西,曾擒获南明绍武帝朱聿鐭,在东征西讨中为满清朝廷建下了大功。但因其感觉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和封爵而对清廷心生不满。金声桓王得仁在南昌举兵反清后,李成栋在广东起兵相应。竖起反清大旗的李成栋和清军数次激战,最后兵败,溺死在赣州信丰的桃江中。

  2、金声桓,原左良玉部将,后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清,降清后率军攻占江西。其间和手下、原李自成大顺军的王得仁结为兄弟。后因自己及王得仁屡屡被清廷所派来的巡抚章于天等官员敲诈,万般无奈之下随王得仁反清。反清后一度使反清烽火成燎原之势,可惜听信他人谗言,将东进之军调回,从而使得形势急转,只得退入南昌苦守。苦守半年后南昌被清军攻破,不屈投水而亡。

  3、王得仁,原大顺军李自成部下。降清后随金声桓征战江西,屡建奇功。但因清廷并未按功行赏而引起了王得仁的不满。随后又屡遭巡抚章于天和巡按董学成的刁难和勒索,大怒之下,王得仁怒杀董学成,随后连逼带劝说服金声桓举起了反清大旗。起事后率军北攻东进,连克德安、九江、彭泽、湖口等重镇,兵围安庆,危及清朝重镇南京。可惜大好之时接金声桓退军之令,从而将大好形势付之东流。撤军后王得仁率军与清军大战于德安等地,给清军以极大杀伤,最后退入南昌固守。南昌城破时受伤被俘,最后被清军凌迟处死。

  4、朱大典,南明隆武帝朱聿键阁臣,金华守军主帅。朱大典在崇祯时即是督师大员,掌管数省军务。吴三桂和清朝的定南王孔有德都曾是他的部将。这朱大典原本贪官一个,在督师任上曾卖官鬻爵贪污军饷而被崇祯皇帝革职遣乡。清军南下时朱大典组织义师抗清,在清军兵围金华之际,面对清廷许下的高官厚禄不为所动,最后在坚守金华二十余日后,城破时举家自焚殉国。

  5、马士英,南明弘光朝首辅。当朝时操纵朝纲,结伙营私,排除异己。在左良玉兴“清君侧”之师时,调黄得功大军西移抗击左良玉从而使南明的北门洞开,导致清军顺利南下,造成了扬州失守,南京投降和弘光帝朱由崧在芜湖被清军俘获的结果。但马士英在清军兵过钱塘之时,却不是随着方国安等投降,而是不屈不饶的抗清,最后在寺院被清军俘获,宁死不屈,最后惨遭剥皮之刑而死。

  6、何腾蛟,南明的督师大员。曾先后效忠隆武帝朱聿键和永历帝朱由榔。何腾蛟面对清军的步步紧逼也是尽力抗击,可谓忠贯日月。可是他没有大局观念却有着一副小肚鸡肠。在金声桓、王得仁被围于南昌之时,面对金声桓的求援书信,他不发一兵一卒相救而只是乘机在湖南、广西扩充自己的地盘,从而错过了围歼清军的大好时机,自己也被清军擒获殉国。

  7、张献忠,农民起义军领袖,大西国皇帝。最后在满清肃亲王豪格的大军围剿下,于四川的西充凤凰山战死。

  8、牛凤梧,李成栋部将,在第一次征讨赣州之战中战死。

  9、杨季贤,李成栋部将,在第一次征讨赣州之战中战死。

  10、徐元吉,李成栋部将,在第二次征讨赣州之战中战死。

  11、陈甲,李成栋部将,在信丰突围战中战死。

  12、孟文全,李成栋的谋士,李成栋失败后归隐山林做了道士。

  13、汤进,王得仁部将,南昌城破时阵亡。

  14、吕信才,王得仁部将,南昌城破时阵亡。

  15、多尔衮,满清摄政王。封爵先后为“皇叔父摄政王”和“皇父摄政王”,为满清朝廷当时的实际掌权者。

  16、多铎,满清豫亲王,清大将军。攻克扬州和逼降南京的清军统帅。攻破扬州后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扬州十日”。

  17、豪格,满清肃亲王,清太宗皇太极的长子,多尔衮的侄儿,清大将军。帅大军攻破张献忠的西京(成都)并在西充凤凰山杀死张献忠。

  18、孔有德,满清恭顺王,后封定南王。为清军攻击南明湖南、广西、贵州的大军统帅

  19、谭泰,满清征南大将军,剿灭金声桓、王得仁和李成栋的清军主帅。

  20、佟养甲,入旗辽人,清廷派往李成栋部的监军,后官至满清的两广总督之职,李成栋反清起事时,无奈随同起事,后勾结清军事发被李成栋的养子李元胤所杀。

  21、李元胤,李成栋养子,李成栋的亲兵总管。李成栋死后被清军所围,兵败自杀。

  22、朱由崧,南明弘光帝,即位前为福王,南京投降前逃往芜湖,后被清军擒获,押送北京后被杀。

  23、朱聿键,南明隆武帝,即位前为唐王,清军攻破福建后,逃往汀州,被清军即将俘获时自杀。

  24、朱聿鐭,南明绍武帝,朱聿键的弟弟,即位前为唐王(顶朱聿键的唐王封爵,)。清军攻破广州时被俘,后绝食自杀。

  25、朱由榔,南明最后一个皇帝(永历帝),即位前为桂王。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反清起义时在位。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反清失败后,继续抵抗清军十几年,公元一六六二年,逃至缅甸的朱由榔被缅甸国王莽白献给追剿至云南的吴三桂,被吴三桂在昆明的篦子坡用弓弦勒死。

  26、郑芝龙,海匪,隆武帝的国公,掌握军政大权,后勾结清军攻破福建,降清后被清军押送北京软禁,多年后处死。
 2 7、郑森,又名朱成功或郑成功,郑芝龙的长子。其父郑芝龙欲降清朝时,和叔父郑鸿逵一起劝阻并坚决反对,不成后率兵出走自立。
    2 8、遥香,原本歌楼上一唱曲的头牌,后被朱大典看上并迎娶做了五姨太,清军逼近金华时,因醉酒和家仆朱宝勾搭成奸。但遥香性子刚烈,在清军攻破金华时,随朱大典一起自焚自尽。

  29、朱宝,朱大典的家仆,与朱大典的小妾虽有私情,但一直对朱大典一家怀有感恩之心并心怀愧疚。金华城破在即之时,朱大典将唯一的孙子托付于他带出金华,却不料被李成栋查获。朱宝冒死保护朱大典的孙儿朱靖并大骂李成栋为虎作伥。李成栋念及朱大典顽强不屈及朱宝的侠肝义胆,不忍令朱大典断后,最后将其放走。李成栋死后,朱宝带朱靖千里赶往信丰桃江吊唁。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5-3 19:04:21

陈林先 发表于 2019-5-3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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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青 发表于 2019-5-4 07: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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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5-4 11: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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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5-4 11:33:46

第二章



  晨暮中的睢州城里还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路人稀疏的街道上还有着一些垂髫小儿在零星地放着爆竹,家家户户的的门上都贴着对联,门口高挂的灯笼有些还亮着。似乎一些商贾门店也无开业的迹象,因为毕竟还有几天才过元宵。
  李元胤和一个把总穿着民服走在街上,他们一行二十多人已于昨日顺利地进入了城中,分别落脚于三个客栈,李成栋也随元胤入住在安商客栈。成栋一早就令几个亲兵前往东门梭巡,以接应另外几伙人等进城,而元胤此时出来则是购些食物回去和打探消息。
  时过晌午,元胤已把袁可立府邸周围的地形和城内各处的情况摸查一清后回到了客栈。
  李成栋见元胤上得楼来,忙将元胤拉入房中问道:
  “诸事你可打探清楚?”元胤将所摸查的情况禀明后说道:
  “孩儿回来时看见东门至袁府路上站满了兵卒,一些乡绅和商贾等民众也在街边伺候着,看情形那许老贼即将迎大帅进城了。”
  元胤正说话时,突闻远处传来鼓乐之声,其中还不时夹杂着爆竹炸响的“噼啪”声。
  “看样子是大帅到了,我等快往东门处打探。”李成栋说罢即和元胤赶紧带着几名亲兵下楼。
  此时高杰正和许定国在睢州城内的街道上并辔而行,越其杰、陈潜夫、袁枢各带亲兵骑行于后,再后则是牛凤梧和许尔吉一干人等。
  “高某乃一介武夫,何敢钟鸣鼎食,大请大受?许总兵为本帅闹腾出这么大的场面,叫高某怎生过意得去?”高杰见迎接的兵民众多,鼓乐喧天,脸上也露出了得意之色。
  “大帅功在社稷,乃为朝廷栋梁,被万民仰望是当然之事。来此地迎接大帅的民众乃自行前来一瞻大帅俊颜,末将只不过派出了几个兵丁维护而已。”许定国说此话时是一脸的谄笑。
  “那喇叭端的吹得好听,呜呀呜呀的,许将军说说那吹出的是什么曲?”
  “哎呀,大帅这可把末将难住了,这个末将真个不晓得。”许定国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
  “这曲为《沁阳春》。”后面的袁枢听见高杰问话赶紧策马向前:
  “这乐具名称唢呐,亦叫太平箫,早年从西域传入,今我河南境内已是广为传用,尤以沁阳最为优好。”
  “哈哈哈,袁大人真不愧是通经博学之材,小小器物都能说出端倪,本帅实在佩服!”高杰借着大好心情,将袁枢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转眼之间,一行人马已离袁府不远,只见街衢之中立有东西过街两座石坊,石坊高大恢宏,雕工精细,左书有“三世司马”,右书有“宫保尚书”共八个遒劲大字。
  “袁府果然气派!”高杰说话间滚鞍下马,立身站好,然后跪下双膝,对着石坊连磕三个响头。对此,众人一时应对不及,有跟着下马磕头的,有想拉住高杰的,一时间,人群一片骚动。
  “可惜袁可立老先辈已然故去,若是袁公还在,那闯逆怎会攻陷我大明京师?东虏又怎会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纵横?”站起身来的高杰愤愤说道。
  “大帅见墙见羹,不忘先贤,着实让末将敬佩!”跟着磕头的许定国爬起身来仍不忘讨好着高杰。
  此情此景,都被在不远处酒楼之上的李成栋看得清楚。目送高杰等人进入袁府后,成栋知道,自己该做下面的准备了。
  
  摆于袁府藏书楼旁大厅内的大宴在喧闹声中已吃过了一个时辰。席间许定国对高杰是曲意奉承,而高杰对许定国、邓务良等的劝酒也是来者不拒。见此,越其杰等人十分不安。在越其杰和袁枢一番耳语后,越其杰站起身来,对高杰和许定国拱手道:
  “高大帅、许总兵,时下鞑子兵兵屯黄河北岸,皇上令我等前来筹集粮草,为两位大人共同出兵作敦促联络之事。现因军务紧急,我和袁大人还须早日回京向皇上复命,故先行告辞,也望高大帅尽早回营安排军务,莫负皇上厚望深恩。”
  陈潜夫听得此话,也随即起身说道:
  “下官也有些紧要之事需要打理,不妨与大帅就此告辞许总兵,待大帅和许总兵议定出师吉日后,再上奏朝廷,届时我等将率一干官员和百姓为出师壮行。”
  也许是天意使然,此时若是高杰听出越其杰等人的话中之话,就此辞别许定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在此时此刻,牛凤梧和越其杰等人所带亲兵共在百人之上,这些个亲兵此时个个都在厅内擐刀而立,虎视眈眈,而李成栋的五十名猛士也只在袁府之外的数十丈开外。
  但历史从来不会被改写。
  高杰见越其杰等人告辞,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
  “你等要去便去,本帅和许将军还有事相商。”见事已如此,越其杰等人只得带着随扈怏怏离袁府而去。
  站在离袁府不远酒楼之上的李成栋看着越其杰等人走出袁府,心中不觉大喜,暗想大帅一定会随之出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成栋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他返身回到酒楼之中,端起放于桌上的酒碗,一连喝下了三大碗酒。
  
  天有不测风云。白天还暖阳高照,可睢州夜里却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雪,刮起的阵阵寒风将绝大部分睢州城里的居民赶回了家里。街道上行人稀少,完全没有了元宵将至的热闹景象。
  与街道上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此时袁府里却喧哗之声不绝,藏书楼下的大厅和旁边的几个厢房是人进人出,牛凤梧和其所带亲兵由许尔吉及其几个许定国的手下部将陪着,分别在大厅旁的几个厢房里作乐,几个青楼女子的嗲声嗲气不时被那些喝高了的亲兵发出的哄笑声所淹没。
  高杰的酒确实喝多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原来环立在大厅内的牛凤梧和亲兵在觥筹交错之时被许定国的一班部将如蚂蚁搬家一般拉出喝酒去了,而越其杰“牛凤梧和亲兵不得离开大帅半步”的叮嘱也被高杰和牛凤梧他们给忘得一干二净。
  “大帅,这位是睢州城里最有名头的歌妓,不光曲唱得好,还生得绝好姿色,不知大帅愿否亲近美人?”许定国用眼神指向正在大厅里唱《闻芳曲》的一名女子对高杰说道。
  高杰原本没有注意眼前唱曲女子的容貌和唱功,经许定国这么一问,不由将目光停留在那歌妓身上。只见这女子云鬟高耸,眉目娇俏,白脸蛋上红霞匀染,唱曲之声娴静轻柔,燕语莺音,确是十分姿色。不由得感叹道:
  “此女真可类比天仙也!”
  “若是大帅喜欢,末将就将此女献于大帅。”许定国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高杰闻听此言,心中一喜,心想若是得此美人也不枉为人一世。正想答应下来,可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和自己已生活多年的邢夫人和幼子元爵,顿时一丝愧意涌上心头:
  “此女还是你自己留着享用吧,我高杰是真男子,大丈夫,本帅不近女色!”
  许定国原想捧个头彩,不料被高杰呛得梗气,一时不知所措。
  “许总兵,当下已是什么时辰了?”看见许定国狼狈,高杰生出几分快意。
  “大帅,此时估摸着快子时了吧。”许定国说出此话,自己也在心头一紧。
  “本帅想歇息了。不过,还想问许将军一句,你我究竟何时合兵一处,出师剿贼?”此时高杰酒劲上来,口齿也是有些含糊。
  “我部还有一些军械辎重待筹,出师日期一时难定,还望大帅明察。”
  “莫非尔等想抗旨?”高杰闻言已生怒气,乃接着问道,“你家大公子今日为何未到?难不成不在城里?”
  许定国听得此言,顿时背上冷汗直冒,心里恨恨道:高贼找死!然自知高杰武艺高强,仅凭自己和几个人奈何不了他,于是小声说道:
  “犬子尔安时下就在城里,实因拙妻近日身染重病,故留在身边伺候。大帅若是要见,末将这就唤他前来。”
  “快去快去,本帅着实要见他一见!”说出此话,高杰的倦意上来,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太师椅上。
  许定国带着两个亲随从袁府走出,立刻令两人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摔向地面,灯笼随之起火,随着火焰升腾,顿时从周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急行脚步声。夜色中大批的黑影冲向并冲进了袁府,紧接着,黑影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兵刃和器械的相击声响成一片,紧接着黑暗中又听得一声大吼:
  “快救大帅出府!”
  正在大厅内小寐的高杰忽然被响声惊醒,正惊愕时,十几个许营将士已冲到跟前,其中一人举刀砍向高杰面门,高杰将头往旁一偏,那刀“咔”的一声劈进了太师椅的靠背。乘那军士拔刀之际,高杰迅疾飞起一脚,将那军士踢出两丈开外,然后一个翻身,从太师椅上拔出刀来,一阵刀光之后,大厅里站着的只剩下了三四个人。
  此时,李成栋率元胤等也正拼死杀向藏书楼下的大厅。
  牛凤梧听得外面喊声一片,忙将和自己偎抱作一团的青楼女子推开,向着正东倒西歪的亲兵们大喊一声:
  “弟兄们,快操家伙!”
  刚喊出此话,一股酒肉就从喉咙喷了出来。就在那班亲兵发愣之际,门口已站满了许营士兵,一时火铳齐发,十多个亲兵伴着那几个风尘女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牛凤梧身上也被射入十多颗铁子,但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了伤痛?情急之下慌忙抽出腰刀,在接连格杀了几个冲上前来的兵士之后,从厢房里冲了出去。
  大厅外,蔡奢和许尔吉还在指挥着士兵向里面冲击,大厅里已倒满了浑身是血的尸体,身上已多处受伤的高杰还在和几个许营将士力战,喊杀声和惨叫声混成一片,整个大厅里充满了血液的腥气。
  蔡奢见众人战高杰不下,也高叫一声跳入大厅,挥剑刺向高杰,高杰见蔡奢上前,怒吼一声:
  “老子今天非杀了你这只恶狗不可!”随即用刀隔开蔡奢的剑,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刀飞速甩出,那刀快如闪电,疾似流星,不偏不倚,刀尖直插蔡奢的胸膛。蔡奢大叫一声倒地后,两腿还在不停地抽搐。
  许尔吉见状,亦是肝胆俱寒,忙令站于厅外的军士:
  “快用火铳击杀高贼!”
  “嘭”“嘭”“嘭”一阵烟雾散尽,只见那高杰已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大厅的地上。
  “高贼已死!快取高贼首级!”
  许尔吉高叫一声,同众兵将正欲上前,突然身后响起一声炸雷:
  “我李成栋来也!谁敢伤我大帅,我杀他满门!”
  紧接着,许营的将士纷纷倒地,李成栋和李元胤率五六个亲兵个个两眼通红地杀到。一时间,兵刃撞击发出的声音再度密集起来。由于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李成栋等几人很快就被逼杀至袁府的大门之处。
  “高贼已经授首,尔等还不快快投降!”只见许定国已在几个部将的簇拥之下站在了藏书楼的台阶上,其子许尔吉正手举高杰的人头站在其身边大喊。
  “痛杀我也!”李成栋见此大叫一声,随即口吐鲜血,几乎昏厥倒地,其旁亲兵和元胤赶紧拖拽着成栋,边战边走,想杀出袁府,但许营将士越杀越多,将元胤等围将了起来。
  正危急间,突然街道上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数百名骑兵在游击陈甲和浑身是血的牛凤梧带领下杀到了袁府,一番混战之后,李元胤和陈甲护卫着成栋杀出了睢州城,而此时,城内已是火光冲天。
  
  正月十三,对于睢州的百姓来说,注定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高杰在十二日晨遇害后,许定国因害怕高杰部下的报复,已从当日清晨即将所率人马带往考城准备渡过黄河向满清的豪格大营投降。其间虽遭到李本深、王之刚率军袭击,但由于许定国早有准备,所以损失不大。李本深等追不上许军,于是杀回睢州,将因高杰被害而引起的悲愤洒向了睢州百姓。
  日中时分,李本深率军从东门杀入,见人就杀,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许多尚未来得及逃走的人家全都遭了殃。
  杀了城内,他们又杀向城外,睢州附近百里之内被扫荡而尽。一时只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明月 发表于 2019-5-4 12:57:33

欢迎老师来到远山!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5-4 19:46:35

陈林先 发表于 2019-5-4 19:28
请老师不要把每一章以跟帖的形式发,这样对您不公平,请您一章章地单独发,我会对每一章认真审核阅读,尽管 ...

一章占一个位置读者恐怕不太好找。您的小说《许久精升官记》由于不在一起,真的有些难找。好在我在天风网找到了在一起的连载。我看还是在一个地方连载吧。:)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5-5 09:50:49

明月 发表于 2019-5-4 12:57
欢迎老师来到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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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9-5-5 09:53:51

第三章



  睢州之变后,满清在多个战场都取得了大胜。
  正月,奉旨讨伐李自成的靖远大将军英亲王阿济格,攻破李自成大将马世尧重兵防守的潼关,斩马世尧。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师出陕州,攻占了大顺朝的都城西安,李自成败走商州。
  二月,清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率军出山东,经大战击败李本深、王之刚所率明军,占领了徐州。阿济格则基本占领了整个陕西,多铎出击河南,一路望风归降。
  三月,奉旨移师江南的多铎率贝勒尼堪、博洛,贝子屯齐及固山额真佟图赖、拜音图等将领,统满汉军二十万分别出虎牢关和龙门关,向江南杀来。
  而此时南明的都城南京,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南京城内的秦淮河更是画船萧鼓,昼夜不绝,后人在《桃花扇》里所描写的“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正是当时十里秦淮的写照。
  与南京城内祥和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皇宫大殿上站立着的文武百官则置身于一片紧张和焦虑之中,因为拥兵数十万的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传檄讨伐马士英,已从武昌进兵至九江。
  端坐于龙椅上的弘光帝朱由崧自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在早朝时面对这么多的臣下。
  “皇上,臣有本奏。”只见班中站出一人,“此次宁南侯左良玉发兵东来,虽伪称奉太子传国密诏欲行清君侧,实为马大人而来。宁南侯不满马大人所为久矣,为息兵计,微臣恳请皇上下旨令马大人罢官还乡,我朝万不可在强虏在前之时行豆萁相煎之事而自毁长城,因数人之荣辱而至社稷颠覆。”
  说话者乃左都御史刘宗周。刘宗周在奏中所言及的马大人乃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凤阳总督马士英。
  “刘大人所奏甚是谬误!”听罢刘宗周所说,班中即站出一人大声说道,此人姓阮名大铖,时任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为马士英莫逆深交。
  阮大铖见朱由崧正驻耳而听,乃接着道:
  “皇上,马大人簇拥正统,辖统四镇,为国之栋梁。前时李逆作乱,所犯之地皆遭涂炭,而马大人督师江南,使流贼不敢觊觎,为我大明立下殊功。现招檄讨,乃左良玉欲效醉翁之意。若如所请,则其定会得陇望蜀,进而挟持朝廷而效莽操之流。”
  朱由崧觉得此番话说得有些道理,乃将眼光扫向礼部侍郎钱谦益,见钱谦益正看向自己,于是问道:
  “钱卿对此事如何看之?”
  这钱谦益属东林党人,素与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不相为谋,认为马、阮党同伐异,操纵朝纲,为奸佞小人。可钱谦益自己也是一个善于见风使舵之人,他已从朱由崧的眼神中察觉出了风向。
  “依老臣看来,阮大人所言似乎更在道理。”
  钱谦益边说边整理了一下纱帽,然后就站在原地,静待他人表态。
  “皇上,臣觉得刘御史所言甚是。”
  班中又站出一人说道,说话之人乃姜曰广,这姜曰广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现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攘夷必先安内。今我朝中纷争自起,大敌当前之际,实实不该。左良玉为我朝名将,所率将士百万,如陛下施厚恩以安其心,则纷争自息。届时我朝君臣兵民,众志成一,何患闯逆不平,东虏不退?”
  “好了,好了。”朱由崧的面色上已显露出十分的不高兴,“何人是忠臣,何人是奸佞难道还要尔等告知于朕?马爱卿在烽烟四起之时,保得了江南数省的安定,使之成为我大明的中兴基石,若他称不上忠臣,何人可称忠臣?左良玉无旨兴师,实为反叛,他就是当今的董卓,他就是奸佞!”此时的朱由崧突然想起了宋高宗赵构。赵构南渡成就了南宋一百五十年的江山,自己南渡登基,说不定会成就大明朝的江山万代,成为传世明主。想到此,朱由崧又声嘶力竭地吼道,“左良玉效法苗傅、刘正彦,其罪当诛!”
  马士英、阮大铖见朱由崧其意已决,不禁面露喜色相视一笑,而刘宗周和姜曰广则垂头丧志,班中的其他文武官员却只管在原地站立着默不作声。
  “马爱卿、史爱卿。”见群臣对自己的表态再无谏言,朱由崧不由得有些得意,于是又唤叫了一声。
  马士英和史可法应声出班,同声应道:
  “臣下在!”
  “你等速速拟旨,派出大军讨逆,不可让那左良玉来此搅乱京师。万望两位爱卿勿负朕意。”
  “臣下领旨!”
  显然马士英的回答声音要大于史可法,朱由崧感觉到了史可法的不情愿和无奈。
  “退朝!”朱由崧有些恨恨地说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拂袖走向大殿的后门。
  “退——朝。”太监王世礼带着拖音的高声随即响起。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班文武忙不迭地赶紧跪下,将头磕向了地面。
  
  在通往扬州的大路上,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正带着数十名随从在匆忙赶路。散朝以后,姜曰广、刘宗周因朱由崧不听劝阻,非要重用马士英和阮大铖导致同室操戈,已决意上奏乞归,史可法苦劝无效,只得拜别上路。上路之前,他已令快马向驻防泸州的靖南伯黄得功传旨,令其率本部兵马阻止左良玉东下。此时史可法的心情可谓坏透了,心情之所以如此,是源于睢州之变后,清军顺势占领了河南,而满清所声称的进关仅仅是为了剿灭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仇的目的看来并非如此,原来朝廷制定的“联虏剿贼”并通过进奉钱物收回北京的想法看来也只是幻想。更令人烦恼的是,在一些地方,清军已在和明军交战,而明军在清军的面前,往往是一触即溃。如此情形,定然使得满清觉得江南唾手可得,可偏偏在此时,左良玉又兴“清君侧”之师,朝廷将重兵西调从而使得北方大门洞开。史可法觉得,清军南下已是箭在弦上。
  
  从来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原本驻防泸州的四镇之一黄得功在接到朝廷的旨意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急领本部军马西移,前往九江方向迎战左良玉,经苦战,终于在草鞋峡至燕子矶一带击败了左良玉的前锋。左良玉遭此败绩,气血攻心,旧病复发,于四月初四呕血而亡。而清军也在明朝内斗之时,在豫亲王多铎的率领下,于四月十三攻占了泗州并传谕四方:
  流贼李自成杀君虐民,神人共愤。朕诞膺天命,抚定中华,尚复窃据秦川,抗阻声教。爰命和硕豫亲王移南伐之众,直捣崤、函,和硕英亲王秉西征之师,济自绥德,旬月之间,全秦底定。悯兹黎庶,咸与维新。其为贼所胁误者,悉赦除之,并蠲一切逋赋。大军所过,免今年额赋之半,馀免三之一。
  
  那一方士绅民众,怕的就是战乱刀兵,又见清军军纪远远好过明军且还有免除赋税的好处,于是纷纷归降。四月十八,多铎大军已至扬州城下。
  
  此时北京城内的紫禁城里,年幼的顺治皇帝福临正高坐在太和殿内金色的九龙宝座上。台基下,睿亲王多尔衮等一班大臣们正在就国事发表看法。当然,这些人所谈的许多事情福临并不明白,但他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是皇上,而下面所有的人都是奴才和必须听命于自己的臣子,其中也有一个令自己有着相当畏惧的叔王多尔衮。
  “臣启皇上,流贼李自成在和硕英亲王和和硕豫亲王的联合扫荡下,自败出西安后一路南奔,对我追兵已不敢战,现已窜至襄阳荆州一带。英亲王阿济格和平西王吴三桂正穷追不舍,剿灭流贼只是早晚之事。豫亲王多铎现已移师进剿江南福藩,江南前明残军望风披靡,如此捷报频传,实乃托皇上齐天之福,实乃天佑我大清也!”多尔衮的语气里明显露出的是十分的骄气。
  福临对多尔衮用汉话而不用满语上奏心有不悦,因为此时的福临对汉话还不是能听得很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将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皇额娘圣母皇太后就说过,要想成为天下之主就必须学会汉字和汉话并请来专门教习自己的师傅。
  “如此大好局面,实慰朕心。叔王摄政,军国大事处理得有条有理,实实对我大清劳苦功高。还望叔王一如既往,早日成就我大清的一统江山。”福临也用汉话对多尔衮进行了一番褒奖。当然,这些话都是额娘平日里反复教的,现今说出来倒真是显得口齿伶俐,恰如其分。
  
  多尔衮刚回到王府的书房不久,总管就递上了礼部右侍郎孙之獬求见的禀帖。多尔衮拿着禀帖瞧了瞧,终于想起了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于是就对总管说道:
  “让他进来吧。”
  这孙之獬乃是山东济南府淄川县人氏,明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初年为翰林院检讨,后因卷入阉党逆案,被革职。清军入关后,洪承畴写书信将其招至北京为官。
  “臣孙之獬恭请摄政王金安。”孙之獬一进书房,立刻跪下向多尔衮请安。
  “孙大人在本王下宅之内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多尔衮对投清的前明官员一贯保持着客气,因为他知道,要想打下江山并坐稳天下,必须赢得汉人之心。
  站起身来的孙之獬见多尔衮对自己如此客套,被感动得几乎流下老泪,于是声音颤抖地对多尔衮说道:
  “臣此次前来拜见摄政王,非为他事,只是因摄政王为解万民倒悬之苦,终日劳顿,使臣感怀涕零。现特来献上珍物,以供摄政王在万忙之余,调适心情。”说罢此话,即将头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总管并拱手说道,“还烦请总管大人奉上下官心意。”
  当总管将孙之獬送来的礼品展现出来时,多尔衮也不由在心里暗吃一惊。两个极精致的盒子被打开后,只见那两个物件真是世所罕见。
  孙之獬指着其中的一件瓷器对多尔衮说道:
  “此乃祭红宝瓶。此瓶大腹细颈,其薄如纸,红不刺目,鲜而不过,釉面不流,裂纹不出。相传在烧制的过程中,要加入珍珠、玛瑙、玉石和黄金等物,其中最紧要的是还要掺入适量的少女之血,那掺入之血多一分则不成,少一分则失败,故即使用心烧制千窑也难获其一,因而有‘万窑一宝’之说。”
  多尔衮将那瓷瓶拿至手中,细细地把玩了一番。不由自主地叹道:
  “此瓶媚而不艳,红中微紫,色泽深沉安定,釉中平滑如脂,实为本王前所未见之宝物也!”
  孙之獬见多尔衮夸赞,忙将另一个物件从盒中拿出。只见此物其大如盘,形似鹅卵从中间剖开,平面上光滑如镜,凸面上则长满尺余白毛。
  “此物乃从万里之外的南海中所得。”孙之獬有些自得地说道:
  “此乃奇异之石,摄政王可细看,这如镜的一面上有一似渔翁垂钓的图形,远处山间正显太阳喷薄欲出之景,这背面所长之毛犹如人发,年长一毫,长至尺余则需万年以上。此石正彰显我大清如日出东山江山万年之吉象,实为祥瑞之物。”
  多尔衮接过奇石,果然瞧见如孙之獬所说之景致,心中不由暗暗骂道:“这老狗真善阿谀!”但嘴上却说道,“孙大人如此珍物,本王焉能夺爱?还望大人收回宝物。今日已令本王眼开,在此还谢过孙大人厚意。”
  孙之獬觉得多尔衮似有拒收的意思,于是赶紧跪下道:
  “摄政王大志天才,为我大清顶天支柱,下臣深蒙皇上和摄政王厚恩,无以为报,若是摄政王不领臣意,下臣万不敢起!”
  “既然孙大人如此说道,本王只有愧收,还请孙大人快快起来。”多尔衮心想,将这两件宝物转送给福临,那小皇帝说不定会喜欢,至少那圣母皇太后会逼着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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