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藏五十年》——第81篇:昂巴,我的好战友(下)!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81篇:昂巴,我的好战友(下)!那一天,我独自一人,骑着昂巴,前往烟塔乡。经过高口乡索德村时,一只大黑獒像是从地下冒了出来,一声不响就疯狂朝我直扑了过来。昂巴受到这突然的惊吓,猛地往右一横,我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帽子摔丢了,眼镜摔脱了(幸好那眼镜架子是用一根细毛绳牢牢栓住挂在脖子上的,才没有摔坏)。这时候,獒狗离我已近在咫尺。我想去拿枪,手痛得根本抬不起来了。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到昂巴一声嘶鸣,它转过身去,对着那狗一尥蹶子,刚好踢到狗头上,那只凶恶的獒狗呜咽着逃开了。昂巴回到我的身边。这时候我才感觉到右腿钻心般地痛,原来是摔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鲜血也从裤子里面渗了出来。看到那黑红色的血,我更加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好勉强支起身子,高声喊道:“米月拜,米月拜(有人吗?)”可那时候人们都迁往春季草场去了,冬窝子里除了一个个空荡荡的牛羊圈,几处低矮的小土房,哪里还有一个人?
我喊了好久,没有一点回音。昂巴睁着它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咴儿咴儿”轻声地叫唤着,围着我来回打圈圈。见我一直躺在地上不起来,它那原本十分温柔的眼神,也仿佛变成了着急和怜悯。再后来,我惊奇地发现,它那一双大眼睛里,竟然淌出了泪水!
从昂巴的眼神里,我还看到了它似乎想说:“你痛吗?快点起来吧。”我嘴里说着:“昂巴,我实在起不来了,咋办呀。”可又一想,昂巴是一匹马,它哪里听得懂我的话?就这样子过了好久,见我仍然不动弹,昂巴竟然用它那软柔的鼻子轻轻地在我的脸上蹭了起来。这下子可好了,我就势一把抓住了马缰绳。可我还是没有办法站起身来呀。我心想,它若是能够卧下来就好了,我就可以慢慢地蹭上马鞍子了。我一边抖动着缰绳,一边轻轻地喊着:“昂巴,咕几,咕几(求求你),聂,聂,聂(卧下)。”昂巴依旧瞪着它那双干净澄明的大眼睛,呆呆地甚至是有一点忧伤地看着我,可它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呀。一次一次又一次,没想到最后它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轻轻地抖了抖鬃毛,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在我的身旁卧了下来。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又费了好大的劲,终于爬上了马鞍子。这时候昂巴两只前腿缓慢地立起,后腿又一撑,就完全站立起来了,它欢快地咴咴叫着,一路小跑,回到了高口区。
来到区政府那有框无门的大门前。我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刚从索河边背水上来的炊事员嘎巴。她见到我,打着招呼说:“沃布结(辛苦了)!”可再一看我那狼狈模样,连忙放下水桶,伸手一把拉住马缰绳,问我:“根拉,几热大(怎么啦?)”我说:“我脚摔伤了。”那时候正是接羔育幼的大忙季节,区干部(包括区委书记)和几个“半脱产”干部都下乡去了,区里就只留下了这一个年轻女子。嘎巴将我从马背上扶下来,又扶回房间。她给昂巴卸下鞍鞯,栓好,然后就急急忙忙到附近部队二连去请卫生员。卫生员很快来了,帮我脱掉外裤,给伤口上好药,上上下下按摩了好一阵子,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没有伤着骨头。可是你得好好地躺几天了。”又留下一些口服药,就走了。这时候,住在区里的孤身老阿妈格珍也赶了过来,将我的被、褥从马被套里取出来,在床上铺好,扶我睡下,再将牛粪火炉里的冷灰捅干净,生上火,从外面提来一壶水帮我烧好茶,又给我揉了一大碗糌粑,可这时候我痛得哪能吃得下去呀。阿妈说:“一定要吃一点,饿着肚子会更痛。”硬是逼着我吃了几坨糌粑。她又将马料洗好,喂好了马。
这时候,我躺在床上,不由又回想起了昂巴那一双大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当时我是腿痛心又慌,看到昂巴的眼泪,也仅仅只是感到一点惊异。如今我平安无事地躺在了床上,再仔细地回想起来,我突然觉得,昂巴是一匹马,也就是人们口里说的“畜生”,看到我这个“人”遭了难,它竟然也会流泪?也是在这时候,我才感悟到了,世间万物,无论人畜,只要有了真情,心灵就会互相沟通;无论是人的眼泪还是动物的眼泪,它们都是一切生命共同拥有的、真情实意的流露,这才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感情呀。我还想起,平时里人们总爱把自己摆在万物之灵的神坛上,就连去骂另外一个人,也是说那个人“禽兽不如”。我现在倒是觉得,这一句老古话,可真是要好好地改一改了。
1965年春天,高口区前塔乡牧民瞿桑巴舍生忘死,从索河的冰窟窿里救出了一位解放军战士,西藏日报社记者赵宗仁同志来高口采访,书记派我给记者同志当翻译。赵记者离开高口时,给我和藏族干部拉旺照了这张照片。左边就是我和我亲爱的好战友——昂巴。
还是那一年,我要求参加了前塔乡的驮盐队,远走千里,跨过长江源头贝曲河去驮盐,一个来回就是四十多天,昂巴一直跟在我身旁。有时候我去为驮队猎黄羊,只要远远见到羊群,昂巴就会自动停下来,我翻身下马,将它牵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将枪直接搁在马鞍子上,昂巴就成了枪架,还成了我的“掩体”;黄羊打到了,我骑上马,昂巴立即一路小跑来到猎物旁,我再将羊绑到马鞍子上驮回来。
1967年,巴青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雪灾,我被指派带领三个乡的群众,赶着牦牛群翻越唐古拉山,到与青海玉树相邻的长江源头当曲河边去放牧。那一天,人们赶着牛群上到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沃鱼拉山口,天黑雪深,牛和人都走不动了,大家咬紧牙,扫出一小块坡地过夜,我让昂巴先卧下来,我就将自己的马被套紧紧靠在它身旁睡了下来。昂巴为我挡住了刺骨的寒风,它的体温也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昂巴,我的好战友,今生今世难忘你!
昂巴的故事也感动了我!后来呢?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祝老师新周快乐! 蓝河 发表于 2019-7-8 05:53
昂巴的故事也感动了我!后来呢?
后来:我调离高口,昂巴依旧留在区里。它成了谁的战友?我就不得而知了。再后来,我调去那曲,距离高口几百公里。一次偶遇一位高口老乡,我俩回忆起高口的那些往事,我也问起了我的老战友——昂巴,可是那时候昂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如今,我只能够向老战友,献上一朵感恩的小小花! 蔚青 发表于 2019-7-8 06:52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祝老师新周快乐!
站长老师新周快乐,万事如意!谢谢老师的鼓励与关照。谢谢!!! 昂巴看到益西老师的小花,眼眶一定会溢出大颗的泪水…… 蓝河 发表于 2019-7-8 08:49
昂巴看到益西老师的小花,眼眶一定会溢出大颗的泪水……
只可惜,时间过去了几十年。如今回忆起来,那些年,我应该更多地关照它才会少些遗憾。现如今,有的人骂人时说:“不如畜生”,依我看,某些人,哪里能够赶上畜生? 赶不上! 蓝河 发表于 2019-7-8 10:21
赶不上!
老师说得对!赶不上!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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