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柳 发表于 2020-3-10 12:18:23

父亲是天

                父亲是天/燕剪柳

       在我少不更事的年岁,二爹家来了一个会算命的婆婆(我们称呼她姨婆)。算命婆婆看了看我二姐的面相,随口念叨:你父亲,不打人,不骂人,眉毛蹙起吓死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给姐算命却说道父亲,而且非常贴切。在我们犯错之后,父亲总是只蹙蹙眉,从不伸手打人,可是只要父亲偶尔皱皱眉头,却自有威严的气场,让我们心生敬畏。
      父亲出生于1933年,2007年辞世。“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父亲坚强一生,在他还有一个多月就满74岁的时候终究因脑梗塞离开了我们。
      我们的祖父去世得早,为了生存,祖母改嫁。父亲兄弟四人被寄养在祖父的同族兄弟家。父亲是跟随二爹成长的。父亲是家族的长子,懂事,能干,聪明,有主见。二爹宠父亲胜过亲生儿子。父亲9岁那年流行霍乱,俗称“走人症”,父亲未能幸免,二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陪着父亲流泪。二婆吵闹二爹(或许是担心二爹身体或者害怕被传染上病,或许是觉得父亲命在旦夕,活着的希望渺茫而放弃),二爹愣是没理会,不知是二爹感动了上苍,还是父亲命大,从死神手里拣了一条命。
      父亲长大自立后,听说与祖母生活在继父家的四叔受委屈(囿于贫穷的原因,多个人多张吃饭的嘴),在那食不果腹的年月,父亲二话没说,把6岁的四叔接到身旁,尽管家徒四壁,缺吃少穿,在艰难的岁月里,父亲把四叔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养育,毅然肩挑家庭的大梁。在接四叔的时候,祖母涕泪滂沱……父亲之举解她生活之艰辛,免继父之困厄。祖母的泪是一把辛酸泪,有哀有悲有喜:哀其不幸,悲其不争,然长子有志。父亲母亲含辛茹苦,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没念过书的父亲母亲把四叔抚养成才。四叔被保送到天门师范(贫困迫使四叔读早结业的学校)去报到的时候,正值天门遭遇洪灾,父亲找来一块木板,背上一床破棉絮送弟上学。路途漫漫,兄弟俩乘风破浪,心中充满家族的荣耀与希望……
      父亲在京山修官桥水库时任总指挥,救我三叔的事也是听姐姐们讲的。三叔是苦命的一个,被送给了无儿无女的人家,在艰难的岁月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由于贫穷与劳累,三叔身体不好,在修官桥水库的时候,三叔生病,却被告发成懒怠。三叔不服气,与领导顶撞。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又批又斗,三叔被折腾得半死。父亲听说后,和我们的继爹(父亲们的继父)一起商讨,让继爹备好马车,乘着夜阑人静,没人发现,父亲背起三叔坐上马车,赶一百多里路程,和我们的继爹一起把三叔带回了天门家中。再后来,贫困相依,每到年关,父亲,二叔,四叔小叔们匀一些米,相携相扶,扶持锅里揭不开米的三叔家自是后话。
    记得在我盼望过年的童年,每到大年三十,父亲早早就起了床,走一百多里路,到京山大山里割茅草解决家中少柴火烧的困难。别人家燃放鞭炮(吃年饭前)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就在大路上焦急地望向父亲回家的方向,当看到父亲扛着一担茅草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那真是道不尽的喜悦。累的气喘吁吁的父亲总是乐呵呵地说:年饭烧熟了,回家团年啰。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样的亲切。
      听大姐讲述,有次和父亲去卖红萝卜,忘了带秤,聪明的父亲把一个萝卜切开分份,应用数学计算的方法让买家买得心悦诚服,原来父亲心中自带一杆秤。这些不仅体现在生活细节中,也体现在为人处世上。他为人公道,公平,正义。他任大队干部期间,深受群众信任,大小事务,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爱找他评理,张家长,李家短,什么矛盾在他面前都是轻松化解。他擅长以理服人,没上过学的他,能用笔记本在衣袋里记下开会的全部内容,我曾暗笑他写了很多错别字……
      父亲走得太匆忙了。我陪他治病期间,他一直念叨儿子儿媳的好,说哪来这么好的福气,生病了还能住上院,还享上这样的福,心疼治病花了儿子儿媳的钱。一生为儿女操劳,一生辛苦不会享乐的父亲,在脑梗塞思维不太清晰的时候仍有一颗明亮的心,他想的不是自己,想的是感恩子女。
      在父亲即将离世的夜晚,我梦到好几节粗树干燃着火,分明梦见的是别人家的一个老者躺在着火的树干上蜷起腿,那蜷着的腿拉伸不直……在我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候,父亲走了。没有一点预兆。在被告知父亲已走的噩耗时,我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我知道,这是大悲无泪,我没有了父亲……父亲是我的庇护啊,不然,父亲走了这么多年,我的梦中还时常有父亲。我未曾为父亲拍下一张照片,但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只要想起父亲,他便像天一样的存在。

邓仲祥 发表于 2020-3-15 09:02:07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燕剪柳 发表于 2020-3-15 13:27:29

邓仲祥 发表于 2020-3-15 09:02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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