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母亲.征】宛如平常一首歌/刘洁成022
【感恩母亲.征】宛如平常一首歌/刘洁成(上帝不能无处不在,因此他创造了母亲——犹太谚语) 每一年母亲节的到来,总要想起我的阿母,但她老人家不知道有母亲节。 我曾经多次写过我阿母,都是在她最可怜最无助以及她走了以后,我知道对于任何一位母亲,你不能要求她做到最好,尤其对于一个出生贫穷、早年失去父母以及目不识丁的我的阿母,她把一大群孩子养大成人就已经很难,一位尽了力的母亲比她做到了什么更重要…… 幼年时候,我常常会坐在门槛上低低的哭泣,是因为觉得阿母疼自己不够,想乞求点什么。偶尔生病时,我也常会假装再多病一天,为的是多一点特殊的照顾。我常常让阿母把我从这张床抱到那张床,然后又吵着重新抱回到这张床。孩子们常常同时就病倒三个……后来我自己有了一个孩子,才发现拥有六个孩子的阿母真实有多难。 阿母祖辈系厦门本土,父母早逝,18岁嫁给一位来厦门谋生的广州男人,他就是我的父亲。阿母大字不识半个,父亲不融入厦门方言,二老在这种语言的艰难对峙中,吵吵闹闹牵手了一辈子。父亲去世后,阿母平静地度过了没有老伴的漫长日子。 阿母在晚年卧榻之前那一段还算健康的时光,忽然喜欢上“六人转”:频繁轮流到各子女们家中去住,似乎乐此不疲。她在每位子女家中住没几天,就会寻思着换到下一家。于是,就常常出现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浩浩荡荡场面,都是在迎送阿母进门或出门。 阿母住到我家时,会一整天拉住我不让我出门,买菜都不行。她每天夜晚会再三的起床来到我房门前低声唤着我,我一次次扶她回房,这样来来回回一直到天亮。那一次黎明,通夜无眠的我坐在阿母床前,抚摸着她细软白发,我们无声地端详着,阿母幸福的看着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热泪盈眶…… 保姆跟我告状时,阿母就会生气地看着她,后来再说她“坏话”时她露出的是令人起疑的笑容,我不晓得这是老人失智症的不幸先兆,因为她已经没了爱恨,不能再计较任何事。后来她再认不出我们了,骨质疏松症又逼迫她与轮椅作伴。自此外面的世界离她远去,四季冷暖、喜怒哀乐不再诉求。阿母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放下了,她来到了最无助的时候——没有快乐,也没有忧伤。 周末去看她,阿母躺在床上,被褥下几乎看不到瘦弱身形。“我病了,”她无力地说,再无言语,我不禁阵阵鼻酸。攥着阿母干瘦的手,这双手出奇的温暖。她微笑的注视我,是那种毫无意味的笑。我问她身体还好吗,她的回答是吃过饭了——她现在没有奢求,没有抱怨,没有回忆,只有过往岁月那些一闪即逝的片段,说一些大跨度跳跃式的只言片语。她对周围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全然接受,却没有意识。或许对她来说,她不是在生活,是在过日子……我感觉自己很没用。 但是,儿女们都因了对妈妈的共同念想,常常团聚在一起,围绕在她左右,相信这一刻她很幸福,我们也是。不论阿母以何种方式存在,她一人凝聚了大家,这就是阿母最后的恩泽,母爱没有停歇。 孝心是永远画不完美的圆,这些年我都在外头工作,我深知自己做的不够好。当母亲意识模糊到无法晓得晚辈的孝心,这时候儿女的孝心最真。我们的存在是因为有她,无论我们接收的这种存在是幸福或者不是,我们都感恩她。 阿母一生为儿女做了三件事:年轻时生我们,中年时养我们,老年时牵挂我们。在她无能为力时,我们却仅仅照料了她几年。这是世间人与人最不对称的给予,可谁都无力改变它。 每年中秋夜,无论我在哪里,都一定要回家:无论阿母身在何处,我都会在她身边,我们会一起博饼。比博饼更重要的是母子团圆。那一年,阿母已经不能自己去抓骰子了,我们把骰子放进她手里,她会握住了,然后放进碗里,仔细看着骰子在那里翻滚。 一年后,还是我们把骰子放在阿母手里,她放进碗里后,已经不再看碗里的动静。 两年后,我们把骰子放在阿母手里,她已经握不住骰子了。她看着我们玩,在轮椅中,婴儿般笑着。 三年后,我不再念着中秋夜,不再念着赶回家,不再念着年复一年的博饼,这里已经没有了那双颤抖抖捧着骰子的手——因为,娘亲不在了。 是,在那个酷热的夜晚,阿母安详地走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母亲的中秋夜。我必须接受它,从此以后。 我们都是人生舞台剧的扮演者,芸芸众生在这舞台出演悲和喜,到头来退场的方式不一样,必须落幕却相同。 我对自己最不了解的最先的那部分,也就是懂事之前的我,现在因为没有了阿母的见证,也跟着一起去了。 阿母,你在的时候,我年龄多大都是孩子;你在的地方就是家……想你的时候已经无言,明天太阳还会高高升起,妈妈再也看不见。 夜深了,独自看着阿母的照片,无法承受这份沉重,我出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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