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819次列车卧铺车厢
应旧友之约,三月二十日到苏州集合,要一起在江南赏春。可是,我和四川自贡市的两位战友也有承诺,要在今春去看看他们,40多年没见了,曾经相濡以沫的战友,想啊!我决定提前一个星期去四川,先了却了这桩心愿,再从四川南下苏州,这样也就两全了。
我从北京乘k819次列车在前往重庆的路上,经过郑州天已傍晚,我在卧厢,躺在中铺上,我困了,却不能入眠,有人在大声喧哗。
前铺一对夫妻,五六十岁,四川宜宾人,朴素,古板,带着一个娃儿,十分淘气。有人搭讪问去了哪里?两口子便讲了去北京中关村看望儿子和儿媳,两个人都是学一个专业的,儿子是博士,儿媳妇是硕士,又都分在一起搞科研。都两年了,因为在攻关一个重要项目,两个春节都没有回家过年了,没办法,老夫妻只好带着孙子去看望他们。夫妻两个说起儿子儿媳掩饰不住的自豪。别人夸奖夫妻两养了个好儿子。也有人在逗孩子,问孩子长大想干什么?孩子不假思索的说:“要当科学家。”车厢里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这是最有头脑的家庭,为国家培养了优秀人才,千秋大业。
下铺一对情侣在嗑瓜子,“咔叱,咔叱,咔叱,”清脆,密集,不绝于耳。不时的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我心烦意乱,恨那包瓜子装得太多,焦糊的酱味,难闻极了!他们是在用瓜子滋养头脑吗?
后铺响起了手机铃声,一女人在接电话,关于运输回扣的事,为了450块钱绞尽脑汁,无所顾忌,说可以多付给司机四百块钱,让司机把发票开好,多余的钱让司机提现金,这样公司就没账可查了。光天化日,明目张胆,这是现实社会中另一类有头脑的人。
一女童在向她爸爸没完没了的问着各种为什么,飞机为什么能飞到天上去啊?飞机不会掉下来吗?火车为什么要跑在铁轨上?她爸爸回答得异想天开,很有些前沿思想,孩子正在开发着头脑。
不到20点,洛阳上来两个喝烧酒的人,在过道的车窗前坐下,茶几上一坨酱驴肉,一包油炸花生米,摆下五六瓶小泸州,两人开始海阔天空,旁若无人的摆开了龙门阵。一秃头顶的人就着酱驴肉顺杆爬到了他的知青年代,说有一次队里摔死了一头驴,队长和这头驴有感情,不让吃,要把驴好好埋葬了,于是,便组织知青把死驴浅浅的埋在了果树趟里,四个驴蹄子都露在外面。夜里,他们几个去把驴扒出来,连夜扒了驴皮,把驴肉炖了,招呼大伙一起吃了驴肉。可是这么的大动静,哪有不通风的墙,一大早,驴肉味就在知青点房前屋后弥漫开来,结果队里人都知道知青把死驴偷着吃了,队长知道后轻描淡写的批评了他们几句,罚知青去淘了一口水井就没事了。后来知道,知青点有个副县长的儿子,许多事情都是他和队长做的扣,他们这个知青点一直被队长照顾得很好,后来这个生产队长当了大队长。听他讲着,这算谁有头脑呢?
不到0点,两个喝烧酒的人已经趴到上铺睡下了。从华山上来两个夹公文包颇有点派头的人,也坐在了过道小茶几两边,两人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小声唠着嗑,一个福建人,说话听不太懂,好像是问企业方面的事,一个戴前进帽,说不准是哪个地方的人,他说他是在改革开放初期,用二十万块钱买下了国营一家不景气的钣金加工厂,他颇有些自豪地说道:“当时这个决定看来是完全正确的,以后即便干不好,厂子里的破铜烂铁也不止卖五十万。而现在这个厂已经扩大了三倍,一年纯利润就达到二百多万。”福建人问:“你没承包钣金厂前是做什么的?”戴前进帽子的人毫不避讳的说:“我以前是县里主管工业的干部,后调进这个厂当厂长,还没干上两个月,厂子就归到我名下了。”福建人表情怪异的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前进帽男子有点遗憾的说:“可惜县里的一把手前年双规了,他如果不出事,好多问题可以给我通融一下。”有头脑啊!这是一代有头脑人的代表。不过,普通老百姓即便有这个头脑也没用。我心里想着。
我想这满车厢的人只有我是没头脑的,我一直在怀旧,这个年代,怀旧是没有价值的。火车到达万源,天已经亮了,火车已经入川。40年前我走过四次这条线路,对沿线的四川风景是有印象的。我趴在中铺,相机对着车窗外,我想寻找过去看到的那些古朴、安详的景象,可这并不容易。那种古朴很落后,好像多数都被淘汰了,可那也是一种生存状态,古朴没什么不好,那种状态可能会更环保。
我想找一片原始,这更不容易,现在的原始是有价值的,你看到的原始别人也会看到,看到了就想着去开发,一旦有人涉足那就一定不称其为原始。有人涉足就一定会加进人类的痕迹,这都是有头脑人的所为。
我是知识欠缺的,而且守旧,我只认旧日的风景。
过去的四川还在我的脑子里,可现在一点影子都没有了。谁都渴望舒适的环境,社会走向进步,日新月异,旧日的风景越来越难寻找了,因此而更显得珍贵。
车到达州,八点二十。
车厢里喧哗声不断,有几个重庆口音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车的,方言婉转悦耳,听着那么熟悉亲切,我已经许多年没听过这么标准的重庆方言了,心情稍微舒畅了些,可是,心却更焦急了。
嗑瓜子的声音“咔叱,咔叱,咔叱,”清脆,密集,不绝于耳。我低头看了看,小茶台上好像有了六个瓜子空口袋,我想象到他们肚子里会有多少瓜子油。我的相机“咔叱,咔叱,——咔叱,”懒散,呆板,断断续续,我看了看,相机的电量已经不足。嗑瓜子的乐此不疲,人家是享受,而我是心急火燎,我用风景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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