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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鬼(散文) [打印本页]

作者: 彭建华    时间: 2018-11-19 19:21
标题: 老鬼(散文)
老鬼(散文)

文/彭建华


   老鬼,只有他的婆娘才这样叫他的。他那个重量级的胖婆娘,没事的时候老爱坐在饭桌前打瞌睡,像含着线粉一样流着口水,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对着随便瞧见的一个儿女大声责骂道:“你一个就晓得屙血呷饭,老鬼又出去好久了,肯定去打牌了。你们也不管一管,硬要老娘一个人来操心。日后我死了,你一个个喝西北风去!”
  老鬼其实不老,怎么说呢?别的四十多点的男人是没有资格称“老”的,但这个老鬼却可以,至少来讲在他自家是有资格的。在那计划生育搞得鬼喊鹅叫的年代,有几家敢生出七个娃娃?
  老鬼虽说是床上“生产”的一把好手,然而田头土里的生产却不行。不是他懒惰不愿下田,而是不能下田,因为他有病,严重的肺结核早早就让他背上了药罐子。没事的他就总是去打牌,不打牌就睡觉。床上的时间一多,自然而然就少不了跟自个的胖婆娘干那个事。
  不过,任何生产都有一大忌,那就是不能只顾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否则产量多则多矣,质量肯定是上不去的。老鬼恰恰就是犯了这种错误。瞧那一溜儿的崽女,高像经不起风的弯竹竿,矮的如烧火的短铁钳,胖的像木桶还粗,瘦的比筷子还瘦。对此老鬼也曾自嘲道:“一摞茄子,总也抵得过一个北瓜吧。”瞧这话讲得还真有水平,虽是自嘲,却也透出了几分自信。
  果然,还真的让老鬼自信到了。那年他身体稍好了点,便与人去祁阳文铺子收荒货。有一次,有个比他少不了几佗的蓝山人,看他那小巧玲珑的刀把样,便开起了玩笑:“我三十多了没讨老婆,瞧你四十多了可能也与我一样吧?”“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不要把我看偏了哟!”老鬼眯眯着眼看着老吴,笑道:“敢不敢跟我赌?三千元,我只要你拿出三千元来,保证嫁个女儿给你做老婆!”这时与老鬼一起去的那个老乡答话:“老许,那你可就真要喊丈老子了哟!”其他人不知底细,偏偏就不信这个药罐子讨了老婆还有个能出嫁的女儿,于是一齐起哄凑老许的兴:“立马拿三千元出来,没的话我们凑给你,到时如果他说谎了,就让他到餐馆里给我们摆一桌,不然就剥了他的皮!”鸭子已赶上了架,想反悔也不能了,于是老许交给老鬼三千元,老鬼拿到钱就往家里赶去。到了家里后,老鬼向婆娘扯谎讲:“我那收荒货的几个要请一个煮饭的,我想让老三去。”老三也就是长得身材比木桶还粗的那个女儿,因脑子有点不开窍,所以读了一年级就回家打猪草了。那年正是十六岁的花样年纪,要配一个三十多佗的老许总还是拿得出手的,老鬼领着肩负重任的老三直奔文铺子而去。
  到了那里,惊得一干人眯不上眼合不上嘴,老许的心儿突突地跳着。老鬼开始讲话了,“哎,现在我就叫你小许了,没意见吧?”老许立马接了话:“没意见!没意见!”其他人跟着起哄:“有意见你就是死猪!”“我看呀,今晚就洞房花烛,大伙也好去餐馆呷一顿!”于是,那年那月那日,老许就变成了小许。
  老鬼呢?从那年那月那日起,则变成了“丈老子”,后来又变成了“外姥爷”,再后来又变成了……
  前面讲了,老鬼就喜欢打点小牌,成了牌桌上的常客。
  话说某月某日,老鬼早早地就起了床,十月的天气不很冷,可对于他来讲就有点冷了,所以他便穿上了毛线衣再罩一件棉袄,提了一只装满炭火的烘笼,勾着头,弓着腰,趿着鞋,慢慢地往隔壁院子走去,他已经在那里打了好几天的麻将,现盘子现碗的,坐上就可以打起来,用不着三缺一再等别人了。
  半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急急地跑到我家房门前,大声地喊着老鬼那胖婆娘的名字,见他俩喊得鬼喊鹅叫的,闲人便一下都围了上来,那两人急得话都讲不顺溜,“老鬼……不……不……行……快,快点……快叫人……去把他抬……回……回来……”
  众人一听,呼啦一声,兵分二路,一路去赌徒家里,一路去喊他胖婆娘。那胖婆娘正在饭桌边打着瞌睡,一下被众人吵醒了,她用右手抹了一把流出来的涎水,朝地上“呸呸呸”几声,大嗓门吼道:“喊冤叫魂呀?吓死我了啊!”
  有人急急地告诉她:“还喊死叫魂哩,你家老鬼不行啦!”胖婆娘怔了怔,猛地发出了一声喊叫:“我的娘呀!”边哭边喊边跑,随众人直奔隔壁院子而去了。
  半路上就见一干人走了过来,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众人将老鬼抬了回来,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此刻的老鬼已是虚汗直冒、脸色泛白,讲不出半句话来。村医生刚赶到,老鬼就一命呜呼了,他的胖婆娘哭天抢地地喊道:“老鬼呀,你个没良心的,你安心去了,可害了我们孤儿寡母呀!”
  是年,老鬼四十有九,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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