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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母亲(纪实小说)【八】 [打印本页]

作者: 野老    时间: 2019-3-8 09:52
标题: 母亲(纪实小说)【八】
  14. 分家不等于分心

   一九八五年春的一天,我从学校回到了家,那时正是毕业班预选前后的关键时期,我既教毕业班的语文又兼任班主任和政治科的教学,忙得有时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回家后,母亲告诉我说:“今天,我和瑞芹商量好了,咱们分到两家吃饭。”我一听这活,脑袋嗡的一声,立即觉得变得老大。我立即把目光投向妻子,妻子瑞芹立即说:“这是咱妈提出来的,是妈的意思!”我的情绪这才有所缓和。
   我最怕也最烦与母亲分家,因为与母亲及我爷的感情太深了,从小到大从沒分开过,另外母亲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盖起新房娶亲抱子了,你再与她分家,别人怎么看你呢,尤其是我们这种特殊情况以及我当教师的特殊身份,不能为人师表,也不能让别人戳脊梁骨啊!
   母亲看出我极不高兴,就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母亲说:“分开过,是我提出来的,不关你媳妇的事。为什么要分开过呢?第一,我自己一辈子说了箅的,说一不二的,这是你知道的。你在外工作,你爷上山,剩下我们娘仨,孩子小,我还有村子工作那一头,时间长了,我和瑞芹难免有看不到一块的时侯,到那时闹出点动静来就不好了,让人家笑我,也笑你。第二,分开过又不是就咱自己,现在都是这样,老的小的都方便、自由。第三,咱是分家不分心,还是一家人,地也不分,果树也不分,孩子我带着,让瑞芹有时间去干点什么,你们过去吃也行,我和你爷过来吃也行,就是这么个分法。”

  母亲心意已决,她老人家从来都是说话办事干脆利索、说一不二的,我只能接受母亲的意见。播种时,我们都上山去,管理庄稼由我爷和妻子管理,母亲一边带着我女儿,在家里操持着家务,一边干着村里的工作,主要是抓计划生育工作。收获时,玉米、地瓜、芋头大多送到母亲这边,因为母亲养猪养鸡;小麦除去交公粮的之外,剩下600斤,就送给母亲这边400斤;花生、苹果卖完了,把钱送给母亲一半,母亲说年轻人用钱多,再说我毎年还喂肥一头猪呢,母亲就少留一部分钱。年年如是,周而复始,一直到九0年我爷去世。那时,我还是民办教师,由争工分转为争工资,每月五十多块钱,除去生活费,剩下的就用作庄稼地里及果园的投入。平时,在母亲这边吃得多,过年过节或是有客人都在我这边吃。日子虽然不是十分富足,但也是其乐融融,母子、婆媳之间情深意长,一直被评为模范家庭,也受到村里街坊邻居们的羡慕与赞杨。

   15. 就为了一个承诺

   母亲和我爷结婚四十多年来,一直恩恩爱爱过日子,虽然母亲性格刚硬,走南闯北忙工作,有时家务都顾不上,但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从未吵过架,就更未动手打过架了。在我记事时,就记得他们两人不只一次地相互嘱咐:将来,如果有一个病了,另一个要悉心照料对方;如果这个病治不好了,病人遭罪了,决不能让其拖累孩子,想个法子叫他痛痛快快地走。在那时,认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哪里知道这是他们夫妻间一个重重的承诺!
   一九八九年初冬,我爷带着我女儿在大街上玩,突发脑溢血得偏瘫了,当时他的血压高达二百六十多。我爷活到七十六岁,在我的记忆中,老人家从沒病过一次,那怕是感冒也沒有一次,因而从沒吃过一回药。我爷的生活很有规律,早睡早起,饮食粗食均匀,不挑食不暴食不暴饮,每天中午、晚上吃饭前喝六钱白酒。每天坚持上山,但从不干过头的事,两百斤的东西,老人家用三趟来搬,绝不用两趟来搬,年轻时也是如此。老人家上山前在家喝足水,上山从不喝生水,一辈是这样,因此到他七十七岁离世那天,牙齿一个沒坏,洁白如玉。老人家如此棒的身体,谁能想到他会病呢?那时的人很少懂得保健、查体这些知识,医疔条件也沒现在好,如早让老人家去查体查出血压高来,常吃降压药就不会得脑溢血了,这是我心中一辈子的疼!
   我爷瘫在了炕上。我们村的于连温医生原是县人民医院的内科主任、业务副院长,他说老人年纪大了不要随便动,就在家里治吧。吃了一段时间的西药不见好,又去乳山崖子请了专治偏瘫的老中医孙尚贤,孙医生来过几次查看病情,然后开药方子必须去他那儿拿药,否则人家不给治,再说别人也配不齐药。崖子到我们村来回将近九十里路,我毎次去拿药因不通车都是骑自行车去的,一拿就是拿十副,一副四十多块钱,十副药能吃十天。拿回药,我亲自煎,都是在学校里上完班批完作业后,去学校草屋拣点小木块来煎,煎完之后带回家,送给我爷,有一段时间我爷央求我说:“来啊,我求求你,咱不治了,你花了钱,我吃药都吃够了!”母亲那段时间真是辛苦啊,村里有什么工作还要干,更要伺候卧床不能自理的我爷,端屎端屎,喂水喂饭,擦洗身子,这些事儿我和妻要做时,母亲坚决不让,她说:“沒有了我,你们就应该做!有我在,就不用你们,因为我来干比你们方便,再说我是应该的,我们以前都说好了的,人说到就该做到的!”妻子一个人种着我们五口家的地,还要放点钩花、毛衣什么的补贴家用。那时,生活真是艰苦,女儿正好上小学一年级,从沒给孩子买点零食什么的。给我爷治病从沒间断,从发病到转过年的农历六月二十二日离世这十个月,花去了三千多块钱,都已经拉下了一千多块钱的饥荒,那时的三千元能顶现在多少呢?六万也不止啊!
   一九九0年农历六月二十二日中午,我喝了点酒,为打苹果药同妻子吵了起来,本不该妻子的事儿,是我酒后太激动所致。别人去叫母亲,母亲过来后批评我,我听不进去,母亲说:“你有本事打我吧!”于是母亲用头来撞我,我一下子酒就醒了,还要防止母亲摔倒,还要承认错误,把母亲哄回去。等我和母亲回老屋后,发现我爷病情加重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有微弱的呼吸。母亲说我爷可能是听了来叫母亲的人说我们夫妻在家吵架上火了,一下脑子又出血所致。我伏在我爷的脸上,千呼百喊,一点用处都沒有了,妻子也急忙跑过来了,我们对着我爷再怎么解释,我爷也沒有反应,但他老家有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我告诉妻子回家照看孩子,我在这里同母亲一起照看我爷。
   晚上十一点多我才合上眼迷糊过去。等到一点多,母亲将我叫醒,说:“起来吧,你爷走了!”我睁开眼,立即闻到有股敌敌畏的味儿,一看那碗那勺都在,我立刻明白了,一个高从炕上蹦下去,大喊道:“妈,您这是干什么啊?”母亲坐在地上的凳子上,十分地镇定,说:“你咋呼什么?我和你爷早有约定,前面他病了十个多月,咱伺候了他十个多月,钱沒少花病一直沒见好,这次人什么都不知了,我不能看着他给你们糟踏钱,更不忍心他在那儿遭罪,他那个样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冯?”说到这里母亲哭了,母亲继续说。“我们早就有个约定,如果……”我说:“妈,我爷还沒掉气,您这是……”母亲说:“我懂,要不你明天去报案吧,让公安局的人来抓我!”
   两位老人再怎么有约定有承诺,法律是不允许的。但是,我爷已经走了,我还能因为我再让我心爱的尊敬的母亲在近七十岁时去身陷囵圄吗?我只能将这件事深埋心底二十年,直到今日才披露出来!妈妈,您会原谅儿子吗?儿子为还历史真的面貌,不得已啊!如果有来生,儿子还做您的儿子,您怎么训斥惩罚儿子都行啊!

作者: 野老    时间: 2019-3-9 18:38
陈林先 发表于 2019-3-9 17:25
欣赏佳作 编入文章

陈老师辛苦,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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