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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72篇:大学生老陈 [打印本页]

作者: 益西索朗    时间: 2019-7-3 07:30
标题: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72篇:大学生老陈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72篇:大学生老陈
我问老陈,厕所在哪里?他回头看着我笑一笑,说:“你说什么?厕——所?那堂堂巴青县政府都没得一个像样子的厕所,更何况咱们这小小的高口区!格老子,这院子后面、索曲河边,你觉得哪里合适那里就是厕所呀!”我跑到院子后面“方便”回来,重新将这区委小院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一个“干打垒”筑成的四合小院子,坐北朝南。东、北、西三排土房,大概也就是七、八间。南面靠西头是一个露天马厩,七八个区干部正在马厩里面挖马粪。中间是没有了门的一个大大的空门框,东头三间房,一间房里传出一阵切菜的声音,我知道那里就是伙房了。走进去一看,一个二十来岁身穿老羊皮袍子的年轻女子,裸露着右臂,正在切土豆。老陈用藏话对她说:“嘎巴,今日来了客人,我来帮你切土豆,你去拿个萝卜来。”嘎巴“哟”了一声,去了一会儿,抱来一个大萝卜。我的天,这萝卜竟比书记桌子上那个6磅竹壳热水瓶还要粗。我说:“老陈,过去我只是在拉萨八一农场才见到过这么粗的萝卜,你这萝卜是哪里买来的?”老陈停下刀,笑笑说:“买?去年我们就是萝卜种得太多了,区里就这么几个人,根本吃不完,藏族老乡只喜欢吃元根(类似萝卜的一种蔬菜,但是比萝卜小得多),想送人都没处送,今年只好少种一点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里的菜刀在那个萝卜上面戳了戳,说:“你还说它大?前年我还没有来,听说区里种的大萝卜五个就有一百斤,它只能算是一个小弟弟了。”这时候,老陈的话说完了,土豆也切好了。他放下菜刀,对嘎巴说:“嘎巴啦,你先炒土豆丝,再切萝卜炖牛肉。”然后提起伙房的一只铁皮水桶,回头对我说:“走,跟我去河边取鱼。今日来了你这位贵客,咱做一个索河花鱼汤让你尝尝鲜。”我一看手表,说:“都快12点了,你去钓鱼还来得及吗?”老陈笑笑,说:“不是‘钓’,是去‘取’呀。快走吧。”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跟着他来到索河边。那是一个回水湾,河水较深,索曲河在这里一反咆哮奔腾的野马常态,变成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少女,就像是舍不得离去似地慢慢地转着圈子,旋转着往下流去,岸边还有一些尚未融化的薄冰,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心想,你老陈变的什么戏法?只见他来到河边,挽起衣袖伸手在水里一摸,只一会儿,就捞出来一根尼龙线,接着,用手轻轻抖了两下,只见鱼线也跟着一阵抖动,他嘴里说着:“好,好,这根线有了货。”一会儿,一条脑袋大大,胡须长长的花鱼就被他拉上了岸。他可连看也没看一眼,手又在水里一捞,又是一条鱼线。就这样子,一眨眼的功夫,老陈竟然从水里拉上了5条鱼线,拉上来大小不等的7条鱼!这些鱼,有三条是大脑袋,厚嘴唇,还长着两根又粗又长的‘胡须’的花鱼,另有四条是头、尾尖尖,肚子大大,像个纺棰的黑鱼。老陈先将那几条黑鱼从鱼钩上摘下来,一一抛回河中。我正感到奇怪,他好像知道了我的心思,不等我发问,就告诉我说:“这种黑鱼爱吃泥巴,一身的泥巴味,我们从来都不吃。”放完黑鱼,老陈从腰带上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将那三条花鱼开膛破肚,刮掉鱼身上的那层黏液(索河里都是无鳞鱼),洗洗干净,放入水桶。然后,从一条鱼尾巴上切下几块指头大小的鱼肉,一一挂到鱼钩上,将几根鱼线又抛回水中,回过头来对我说:“以后你想吃鱼,到河边来取就是了。走,现在我们快回去煮鱼。”这就是我来到高口区见到的第一件新鲜事——索河“取”鱼。
吃过中午饭,老陈将我带到他的房间。从外面看,这间房子跟别的房子没有什么两样,但等老陈推开房门,我才看清楚,这原来是一间一半露出地面,另一半却陷入地下的地下室,加上门、窗都朝北开在四合院子里面,终日晒不到阳光,显得很是阴暗。我跟老陈顺着两节石阶下到房中,我问他:“老陈,这哪里像住人的房间,分明是一个碉堡嘛。”老陈说:“还真让你说对了,这间房本来就是个碉堡。”他用手指点着土墙说:“你看,这里、这里原先都是枪眼,后来用泥巴糊住了。1952年就在这后山上,还真正发生过一次虽是小小,但却是经过远在北京的总参谋部批准的战斗哩。”就是他的这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我说:“那你就快给我讲讲吧。”他也就坐了下来,拉开架势,准备给我讲故事。
就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喊:“开始劳动了。”老陈应声跑了出去,可只一会儿,他又笑眯眯地回来了,说:“书记说了,今天下午本人的任务就是帮助你收拾住处,不用去劳动了。书记还说,等房间收拾好了,要我再领着你到外面去转一转,熟悉一下区里的环境。”
这间碉堡房里,紧靠西墙有一个用几块石头和几块木板抵住南北两面墙搭成的长长“通铺”,若这个“通铺”能再宽一点,除了下面无法生火,就完全像是内地北方农村的土炕了。老陈睡在“炕”的北头,南头凌乱地摆放着他的一些杂物。他掂来一个旧麻袋,三下两下将那些东西往里边胡乱一塞,腾出一块空地方,将我的马被套放了上去,我连忙过去,将马被套一头的被、褥抽出来,另一头仍然留在马被套里,再将包着换洗衣服的小包袱当作枕头往抽出来的褥子下面一垫,简单的床铺就铺好了。老陈问:“你将半床被子留在马被套里面,晚上钻进那套子里头睡觉,能安逸吗?”我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过去出野外全是睡的帐篷,开始时大家也是将整床被子抽出来,铺得规规距距地再睡觉,可睡到半夜,冷风尽往被窝里头钻,人冻得根本睡不着。后来就只好将半条被子留在马被套里面。睡觉时下半身钻进套子里,风钻不进来,再用皮大衣将上半身连头一起紧紧盖住,那才叫舒服哟。”
看着这张别有一番风味的“双人床”,我又笑着说:“我对牧区情况不了解,巴青藏话也听不懂,从今往后,我们俩‘抵足而眠’,你这位藏文大秀才可要多多帮助我哟。”老陈谦虚地笑笑说:“哪里,哪里,我还要向你学拉萨话哩。咱哥俩互相学习。”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人常说,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倒是觉得,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说句心里话,上面若是能够让我走,我马上将这间房子全都让给你,那才叫安逸哟。”床铺收拾好了,老陈那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上却堆起了乌云,答应给我讲的故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但他还是没有忘记曹书记交给他的“任务”,领着我再次来到索河边,找到一块石头坐下来,向我介绍高口区的情况了。


作者: 蓝河    时间: 2019-7-4 13:20
老陈是个故事大王,这篇埋下多条线索。干打垒是什么呢?
作者: 益西索朗    时间: 2019-7-4 13:49
蓝河 发表于 2019-7-4 13:20
老陈是个故事大王,这篇埋下多条线索。干打垒是什么呢?

干打垒就是用两块长木板,组成一个夹子,将泥土倒进去,再用木棒子将泥土打结实,经过一层一层往上打,最后就成为了一面“墙”。那年月西藏的好多土房子的墙,就是这样垒成的。
大学生老陈后来调到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去了。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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