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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42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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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益西索朗
时间:
2019-8-15 02:29
标题: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42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42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赵克思
我是一个只在学校读过一年书的“半文盲”。但是,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学习的‘书’有两种:将文字印在纸上,装订成册就是一本书;人们平时里的衣、食、住、行、待人接物、一切活动也都是‘书’——但那时‘无字天书’。”
在加查参观学习时,那位好心的藏族农技员教给我的那一个“妙招”:麦种晒干之后,与少量尿素拌匀再播下去。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有哪些好处?他当时没有说,我也没有问(那时候,对于冬小麦,我是一窍不通,就连想向老师提问题,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问起)。但是,在播种冬小麦时,我还是决定采用了加查那位老师教给我的这一个妙招。
自从小麦种籽播进了试验田,我的心也好像被一起“播”了进去。那些日子,我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试验田边转圈圈,焦急地盼望麦苗苗早一点出土。铎阿笑我:“根拉(他竟然也喊我老师了),阿佳怀布古(小孩)的时候,您也是这样子着急吗?您就放心好了,再过几天,那些江沃(麦苗)就会钻出来了。” 等到试验田里终于冒出了小苗苗,我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到了自己肚子里。
也是这时候,我方才领悟到了,加查那位藏族农技员的这个“妙招”的好处就是——麦子开始萌芽了,尿素也慢慢分解了,这就好比是一个小娃娃,刚出了娘胎,就吃到了初乳。我立即给局里写了一份阶段试验报告,还特别写上了尿素拌麦种的这一个“妙招”。托顺路人捎回那曲去。
又一天,县委杨书记捎来一个口信,让我赶快到县里来一下。我急忙赶到了县里,他递给我一份电报:“请通知王寿民速返那曲。有要事商量。”我只好将管理实验田的事情,交给了铎阿和那三个退伍兵,搭便车回了那曲。
回到那曲,我连家门也没有进,就直接去找塔局长。局长见到我,默默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只见那文件第一页上面,有用红色钢笔批着的一行字:“根据以往的经验,尿素会降低麦种的发芽率,低活力种子所受的影响更为显著。种子发芽过程中,根茎的生长速度受到尿素的影响会显著减慢,而以根的生长所受影响更大。发芽后期,幼根生长将进一步减慢并逐步腐烂 ,从而降低出苗率。王寿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批文的下面,落款是:赵某某和年、月、日。
再翻到下一页,就是我写的那一份阶段试验报告。
我看着这个批语结尾的那一句话,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总算是想起来了,那正是伟大领袖1966年 “我的一张大字报”末尾的那一句话:“联想到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赵克思的批语,只是将 “深醒”改成了“深思”。而且,他还在尾巴上面,添加了一个惊叹号呀!
我又想起了试验田里那绿油油的麦苗。某克思,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就信口雌黄,恨不得趁着尿素拌麦种这件事,给我戴上一顶坚持反动立场,破坏冬小麦试种的大帽子!
我对塔局长说:“若是在内地,赵克思的‘批语’也许并无大错。但是在西藏高原,地温较低,晒干的麦种与尿素拌匀后播下去,麦种与尿素颗粒并不会粘连到一起。等到种子膨胀开始萌芽,尿素也同步分解了,麦芽正好及时得到了养份。这就是加查县那位好心的藏族农技员老师教给我的宝贵经验。亏得赵克思,还上过农业中专学校,我看那些知识统统都让他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他究竟要我深思什么?我明天就托人去比如将麦苗拔回来给您看!”
回过头来,再说说赵克思。这位先生原名叫做赵某炳。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克思,是农牧局一些同事私下里给他取的一个外号。原来这位克思先生,自从来到那曲农牧局,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自从当上了党支部书记,他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时时刻刻都以领导者自居。他虽然上的是农业中等专业学校,他却不爱农学爱哲学,每天一本【大众哲学】不离身。来到那曲后不久,他还给那本书的作者,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哲学家艾思奇写过一封信,不知道是他的观点新颖,还是艾先生觉得来自遥远西藏读者的信太不容易,反正后来就给他回了一封信。只可惜那个年代还没有复印机,某克思便将那一封信翻拍成了一张照片,又专门请木工做了一个小镜框,慎重其事地将那一张照片镶在里面,恭恭敬敬地挂在办公室的墙上。而信的原件,则被他视为传家珍宝,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珍藏着。
自那以后,只要新人调来了农牧局,他就会想方设法,让你去到他的办公室,再绘声绘色地向你介绍那一封信的不同寻常的历史。加上他每次开会,就爱摇头晃脑,开口就是马克思,闭口就是艾思奇,最后再谦虚地说自己只是马克思、艾思奇的一个小小学生。这样一来,局里就有人给他送了一个绰号——某克斯。久而久之,老赵同志倒没有人叫了,大家一律都喊他赵克斯了。
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恰当。一则马克思是伟大的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创始人,老某自称是马克思的小学生,叫做某克思并无不妥;二来自从他当上了局机关党支部的书记,对人讲起话来,也就一改过去那口若悬河的习惯,突然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了。而且每到关键之处,他就会:“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嘛……”话刚说到节骨眼儿上,就不再往下说了,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自来到农牧局,主要任务就是跟着塔局长去下乡,基本上就没有与某克斯打个交道。他可是按捺不住了,一天竟屈尊亲自前来找到我。一见面他就说:“你的情况,八年前你在代表大会上发言时(也就是1965年,我参加地区那次大会的时候)我就知晓了。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选择嘛。你要彻彻底底改造自己的剥削阶级思想,丢掉包袱,靠近组织。眼下咱们局政治思想工作就是由本人——说到这里,他将右手抬起置于胸前——这个局机关党支部书记来承担了。”
一次塔局长让我去喊某克思,赶紧去他办公室开个会。某克思慢条斯理地先将那一本【大众哲学】恭恭敬敬地放进抽屉,将钢笔插进上衣口袋,然后没头没脑地问我:“你说说,什么是漫长的瞬间,短暂的永远?”看着他那慢腾腾的样子,我的气早就不打一起来了,心里一急,冒出了一句大实话:“赵克思,局长让你去开会,可是你将短暂的瞬间,拖成了漫长的永远!”说完这句话,我掉头便走了。我想,莫非就是那一句大实话,让我得罪了他?
后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人们平日里说的都是大实话,表述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它带有浓烈的个性色彩,属于原生态的东西,也就是“人话”。但是这人话,没有经过“雕凿”,难免就有棱有角,甚至还有某些瑕疵,也就很容易得罪人。就像我那一次对某克思说的那一句话。但与“人话”相对应的“官话”就不同了,讲“官话”的人,就像一句老古话说的:“大下巴啃西瓜——滴水不漏”。他就要审前度后,不留小尾巴,即使你用放大镜,也无法从他那“鸡蛋话”里面挑出“一丝丝骨头”来。某克思的“批语”,他说的“深思”,应该就是属于这样的“官话”了。
话归正传。我对塔局长说:“我原本就是一个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五谷不分’的城里娃,在巴青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点畜牧知识的皮毛。这试种冬麦的工作,您还是交给赵克思去干吧!”塔局长说:“蝲蝲蛄叫了,可还得种庄稼呀。这一句话,我记得也是1965年你在大会发言时讲过的呀。现在你还记得吗?”
作者:
邓仲祥
时间:
2019-8-15 06:33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作者:
益西索朗
时间:
2019-8-15 07:31
邓仲祥 发表于 2019-8-15 06:33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谢谢老师。还盼老师多多指教!祝老师扎西德勒!
作者:
蔚青
时间:
2019-8-15 10:57
分享精彩,推荐阅读,问好、祝福!
作者:
益西索朗
时间:
2019-8-15 14:07
蔚青 发表于 2019-8-15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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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心感谢站长老师。祝老师万事如意,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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