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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捉鬼 [打印本页]

作者: 春归处 时间: 2016-9-28 10:48
标题: 捉鬼
   这是父亲讲给我的一个真实故事。
   话说上世纪六十年代，神州大地正在破除封建迷信，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那时村叫大队，村长叫大队长……
      付端公真名叫付道悟，是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他是个干瘪瘦弱的老头，头发花白，成天穿着破烂的长衫子，坐在大队部的卫生室里，给同样瘦弱的乡亲们望闻问切，开着他自制的各种中药粉粉，治疗着乡亲们的大病小病，颇见功效。所以，他也算被乡亲们尊重的人。
      据说付端公年轻时随一道士在武当修道。后来回到家乡为方回十几里的死者服务。干的是摆道场，选墓地，降妖除魔的营生。同时也为生者服务。干的是诊病抓药，掐选黄道吉日，或为修房造屋测向定址的活计。
      按理说，以他的出身，在大革文化命那个年月，当是被批斗专政的对象。但因其善长中医，当时大队又缺医务人员，所以虽给他戴了个四类份子的帽子，却未受到残酷打击。按照大队长的意思，是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是要他利用一技之长，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将功恕罪，脱胎换骨，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在当时来说，这可是莫大的恩典。付端公应当感激零汀，死而后已才是。
   然而那个年代，是个饥饿的年代。饥饿是全人类的死敌。付端公虽有降妖捉鬼的本领，对付饥饿，却是与乡民一样，束手无策。但他好象不想饿死，为了两个鸡蛋，一斤玉米，他忘了自已是人民的敌人，应着人民中的某一位，铤而走险，暗中答应去他家施法捉鬼。因他妻子病重，已是药石无效。他怀疑是被厉鬼缠身。这样的勾当，当然是在极其保密中进行的。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地下党，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特工。他们的非法活动，泄密了。谁也不知是怎么泄了密的。当大队长曹德明派大队民兵连长着带着两个拿枪的民兵将付端公押到大队部时，付端公混乱的思维中冒出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想:这下死定了！因为大队长曹德明是个厉害角色，他年转力壮，头脑灵话，一转一个主意，外号车盘脑壳。更兼他能写善画能说会道很受公社领导赏识，年纪轻轻便做了大队长。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付坏份子的手段，让端公一想腿就发软。
      曹德明端坐在大队部的办公室，一脸威严。他看见民兵将付端公押进来，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猛拍一下桌子，然后指着付端公。曹德明还未开口，付端公早已脸色死灰全身颤抖，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叩头作揖地喊:大队长饶命！大队长饶命啊！……
   曹德明如刀的目光盯着他，冷冷地道:党的政策你晓得的，老老实实交待，前天晚上做啥子去了！？
   付端公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曹德明猛拍桌子，桌上的茶盅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快说！
   付端公终于嗫嗫道:我，我去李狗娃家捉，捉鬼去了……说完不敢直视曹德明，只将目光投在那破碎的茶盅身上，仿佛那就是他自已的下场。
      捉鬼?！曹德明沉呤片刻:你好大胆子！我问你，你捉的鬼，在哪里？！拿出来老子看看！要是拿不出来，哼，你晓得是啥子后果！……
      端公战战兢兢道:鬼，鬼在我屋头用符镇到的。
      那好，明天你把鬼送到我屋头来，老子就把它放到窗台上，看看到底会闹出个啥子鬼来！曹德明依然厉声说道:要是老子屁事莫得，你龟儿子就晓得锅儿是铁铸的了！
      付端公应道:要得，要得。随即被放了回去。
      第二天，付端公早早地来到大队长曹德明家。他从随时斜挎在身上的青布包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包扎着的小稻草人来，抖索着递给曹德明:大队长，这，这就是，我，捉的鬼……
   曹德明说:去，给老子放在窗台上，放稳当，莫让风吹跑了。我倒要看看，你这鬼到底有多厉害！
      付端公放好鬼，还是不敢看曹德明，他勾着头说:大队长，我走了。有啥子事，你叫个人来通知我。
   大队长冷笑道:有事就好。要是没得啥子事，老子敲碎你的狗脑壳！
   然而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曹德明失踪了。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他的家人苦寻四五日，依然未得半点音讯。第六天晚上，他老婆哭哭啼啼找到我父亲，说:看在你和老曹都是大队干部的份上，想个法，帮我找找他吧。我父亲想了会说:好吧，再找找，要是还找不到，就报案。然后问了曹德明失踪前的详细情况……
      第二天擦黑，我父亲独自一人来到付端公家。进门叫了声:付先生(那时乡民管医生叫先生)。停了停又道:曹德明失踪了，几天都没找到。你看我作为大队的干部，是该报警呢还是……父亲盯着端公的眼晴，征求他的意见。
      端公说: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好吧，我现在就跟你走一趟，去大队长家里。
   二人当即来到曹德明家。谁也不说话。端公从背后抽出一柄桃木剑，来到窗前，一把抓住那小小的瑫草人，噗嗤一声，用桃木剑穿了，挑在空中，然后手舞足蹈念念有词。一袋烟的动夫，端公停下来，对着西方拜了几拜。接着拿出火柴，将那小鬼烧了。然后又天灵灵地灵灵地念了一通。事毕，他对我父亲说:放心，三天后，大队长必定平安归来！父亲说:好，那就再等三天看看。
   三天后的早上，曹德明果然回来了。只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圬面，活脱脱一个叫化子。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他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问他怎么回来的，还是摇头说不知道。曹德明回来后，蒙头睡了一天一夜。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付端公家里……
   之后，什么事也没发生。端公继续当他的赤脚医生。曹学明仍旧当他的大队长。
   但过了不久，公社来人把付端公带走了，同行的还有曹学明。传言说
是要在乡里开付端公的斗争大会。然而当人们看见从公社回来的付端公时，就开始怀疑斗争大会之说了。因为端公一脸平静，身上也无伤痕，衣裳完好无缺。从他那瞇起的双眼里，似乎还看到两道以前从未有过的光亮来。
   不久，又传出曹学明要调到公社当国家干部了。如此传了好几回，但曹学明还是在大队长任上呆着。倒是付端公，去公社的次数明显多了。而且每次回来，心情似乎都不错，有时还听他啍着小曲。有人问他去干啥子了，他总是说:没干啥子，就是去学习学习……
   再后来，听说县里来人开着车将付端公带走了，说是同行的还有公社书记。端公去县里的次数多起来，谁也不知端公去县里干了些什么。只是每次看见他回来，他似乎脸上都洋溢着光彩。
      不久又传说公社书记要调到县里任职，而曹德明将调到公社。只是，最后，曹德明依然没能到公社做国家干部。哪怕他请付端公给他选了龙脉的风水宝地修了新房后，他依然没端上公家的铁饭碗。
   后来的后来，付端公死了，曹德明也死了。只是曹德明的儿子不知怎地突然成了付端公的衣钵传人，继续干着付端公当年的营生。且时时出入达官显贵之家，成为其座上宾。唯一不同的是，他不会医术，不能给人看病。
   但捉鬼，却是他的拿手好戏！因为据说他得了付端公的真传。

作者: 李慧敏 时间: 2016-9-28 15:20
装神弄鬼，能抓住和迎合某些人的心理，才会有呼风唤雨的效果；也才会达到预期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小说讽刺了一些社会现象，让人不禁感慨和深思。

作者: 原上草 时间: 2016-11-19 22:41
似曾相识，生活之阅历所见，生动再现点赞！

作者: 随遇 时间: 2016-11-24 15:41
小说构思精巧，人物形象鲜明．直击社会歪风，令人警省．．．．．．．．．．！

作者: 春归处 时间: 2016-11-24 17:26

原上草发表于 2016-11-19 22:41
似曾相识，生活之阅历所见，生动再现点赞！

旧作而已。曾发过原创。问好原上老师！

作者: 春归处 时间: 2016-11-24 17:34

随遇发表于 2016-11-24 15:41
小说构思精巧，人物形象鲜明．直击社会歪风，令人警省．．．．．．．．．．！

捉鬼之事，是我父亲亲口所讲，父亲说是真事。我颇觉神奇，百思不得其解。便杜撰了文章的后部分，一则揭示现实，二则为奇事寻找个合适的解释。问好随遇！祝快乐！

作者: 春归处 时间: 2016-11-24 17:41

李慧敏发表于 2016-9-28 15:20
装神弄鬼，能抓住和迎合某些人的心理，才会有呼风唤雨的效果；也才会达到预期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小说讽刺了 ...

现在这样的人，还是不少啊！问好慧敏！

作者: 李慧敏 时间: 2016-11-25 14:26

春归处发表于 2016-11-24 17:41
现在这样的人，还是不少啊！问好慧敏！

是啊！身边就有类似的人！问好春！

作者: 随遇 时间: 2016-12-2 07:25
再读好文！问好春归！

作者: 随遇 时间: 2016-12-31 20:27
精炼隽永，笔力深厚！赞！
你我道一声晚安！送走这匆匆的一年！
晚安，晚安！再说一声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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