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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雨

                                                   错位的婚姻

       人生中会有很多错位的事情发生，但是对于爱情和婚姻来说，它的错位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那种充满了无奈和遗憾的压抑会使你悔恨终身。
       70年代末期，我被抽调到我下放农场所在的县级中学担任英语教师，张老师教语文，我的宿舍就在张老师家的隔壁。虽然不在同一个教研组，但每天下班后都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彼此之间是无话不谈，有时还能被邀请到他家吃顿饭，那时对于我们这样单身的年轻教师觉得有种家的感觉，所以很喜欢去那里小坐。在那个年代里，自己很年轻，有些事情很懵懂，但是求知欲和好奇心还特别地强烈，每当和张老师聊起他过去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身上有很多的故事。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总是神采四溢，侃侃而谈，语言中充满了激情，语气里略带几分缺憾。那时，总觉得他心里一直充满了太多的无辜和无奈，而且抱负很大，又与其他人有许多不同之处，有时甚至还觉得他的精神有点别样和异常。
       我记得张老师当年应该已有40多岁，高高的个子，眉目清秀，脸上的轮廓棱角分明，有一种南方人特有的气质，虽然鬓角已经斑白，皱纹过早地爬上了他的额头，但是在他的身上还能依稀看出当年英俊潇洒的样子。他早年毕业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在校读书的时候是学校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挂在张老师家中墙上的当年复旦大学的相片说明了一切。相片中的他真可谓意气风发，风流倜傥，一身雪白的西装，白色的领带，白色的皮鞋衬托的他很是帅气，其中有一张他和一位打扮时髦的女生合影相片很是吸引眼球。张老师说，相片中的她是当年复旦大学的著名校花，也是他的初恋情人，和他当年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即将在毕业后步入婚姻殿堂，那是他们毕业前在校园里的合影，看上去真是珠联璧合天生的一对。我很想知道相片里过去发生的故事，只是不停好奇地在向他追问。每当此时，张老师情绪顿时会低落下去，因为记忆又把他重新拉回到了20几年前，他的思绪似乎还漂浮和游荡在那个年代。每当这个时候，我不忍心去打断他的叙述，而是耐心地听完在他心中那属于他的永远美好的故事，听他用心描述他心中爱情的主人公和他发生的一切，好象在他的脑海里他爱情主人公的位置是永远空缺着的，无人能给予替代。当时的我虽然还不能读懂也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表诉的内容，但在我的脑海里却始终记下了一个凄婉动人和充满了无奈和美妙的爱情故事。应该说，我对爱情的理解和感悟受到了那时他的故事对我很深的影响。
       50年代末期，在张老师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由于历史的种种原因，他被打成了右派，被投入了监狱。无情的历史车轮碾碎了他所有的梦想。原先他所有的理想和追求瞬间都化作了泡影，自己的学业要永远的放弃，心爱的女友也离他而去，往日甜蜜的爱情面临夭折，从此奔波在两个世界里。可以想象到当时张老师的心境和处境，爱情和学业都与他无缘，牢狱生活将陪伴他度过他的青春……完全结束狱中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是20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往日青春的朝气和锐气，尤其对于爱情的向往和对事业的追求早已被现实生活所代替了，我当时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度过那20年艰难而孤独的生活。当时由于政策的原因，他已经不能返回原籍上海他的家中，只能留在当时的劳改农场作为刑满释放人员在那里就业。记得他当初在安徽省南部的东至县的一个劳改农场，后来作为教师又从那里调到我们中学来任教。由于现实的原因，张老师在东至县农场里的一个采石场当采石工，当时采石场的老板看他人很老实，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孤苦伶仃需要有人来照顾他，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张老师当时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为了生活，也是为了生存，就答应了这门婚事，虽然眼前老板的女儿和他相处多年的大学女友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但他对这个婚姻的结合应该说没有褒贬，只能理解为是时代和历史的错位，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已经知足了。但是，内心的挣扎肯定会有的，而且存放在张老师心中记忆深处的那段往事他是永远都不会忘却的，我想，当时的他对人生和婚姻的理解只能用无奈来解答和诠释了。
       有件小事能说明一切，也能反映出张老师当时的心境。记得刚接触张老师的时候，第一次到他家中去玩，刚踏进他家门的时候，看到他家中桌子上，床头前，墙上，应该说能摆东西的地方都放满了大小不一的相片，那些相片都是张老师在大学期间和他的那位大学校花在校园里、花园旁及不同地方留下的倩影，相片中他们相依偎陶醉在美好爱情里的场面的确令人羡慕。每每来到他家中的人他都会主动介绍每一张相片的来由，并会听到他对相片中发生的事情做动情的描述，滔滔不绝，而且从不厌烦，当然我们都会当作是一段精彩动人的故事作为享受。她的爱人长的很普通，是当地的一位土生土长的农家人，个子中等，体格健硕，衣着很朴素，人也很贤惠，几年前已经和张老师有了一个小孩。她告诉我们，只打她和张老师结婚以来，他就在不断叙述他过去的那些事情，从不隐晦他过去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我很理解和同情他过去的遭遇与不幸，我觉得我能和他走到一起，也是我们的缘分，我会好好珍惜这段婚姻的，我更会用心去照顾好他的下半辈子。她还告诉我们，时间长了，我也会主动将他的过去告诉向前来我家的人，我已经成为了他的业余解说员了，我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过去那些充满了无奈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当时我们很不理解，都觉得他的爱人很傻，但是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真的很无知，也很幼稚，现在想起来我都会对他爱人当时所做的一切在心底默默地为她尊重。
       时间已经过去了30多年了，和学校其他原籍在上海、福建、湖北的老师一样，张老师已经和我分别有很久了。当年我离开农场的时候，张老师还在那里教书，因为我们之间的年龄距离很大，有些事情当时我真的不懂，也没有问的很多，我似乎还有点遗憾。回到蚌埠，原来在学校的老师写信告诉我，在我回城不久，所有留在农场就业在学校当老师的都给予了政策平反和落实了相关政策与待遇，陆续回到了他们原来所在的城市，至于张老师以后的事情，因为我们早已失去了联系，有关他的一切我都无从获知，如果张老师还健在的话，应该是满目霜叶接近80岁的老人了。我真的很思念张老师，怀念我们在一起教书的那个特别的岁月，我也会为历史给他造就的错位婚姻而感到遗憾。我想，爱情和婚姻在他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张老师会在那段特殊历史下所产生的现实爱情的滋润下，坚守住那份迟来和纯朴的婚姻。在这里我只有默默地为他祈祷，为他祝福，衷心的希望他和他的爱人能相儒以沫，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晚年，愿充满青春爱情幸福的美好回忆永远伴随着他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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