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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新区/l刘瑞成---中篇小说《与老鼠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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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6 16:05: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生活圈制作
者简介:
   刘瑞成:笔名柳一。生于1960年,北交大研究生学历,历任政协天津市大港区委员会第4、5、6、7届委员、天津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诗词学会会员、天津电视台评播员、ACI国际注册高级营养师。出版个人诗集《回首故乡是远方》、《韧柳迎风》,著有长篇小说《潮白水长》上下部、《潮白小八路》;中篇小说《成功》、《与老鼠决斗》、中篇历史小说《契丹那些事》、《济川王之后》;编有专集《脚下》、《主旋律》、《文萃》等,相关文稿入选《当代哲学文库》并获著作权证书。
电话:18622038868
邮箱:15222279288@163.com


















《与老鼠开战之一---草虫》
滨海新区/刘瑞成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寒冷刺骨的时候,有一件破棉袄,哪怕是破的不能再破的破棉袄;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饥饿难捱的时候,哪怕有一碗是再简单不过的食物。
谁不信谁可亲自试一试。
    蛤蟆台子村生产大队,共分了四个生产小队。刚刚懂事的“三铃铛”记不住别的事,唯独记得一个字---饿,总是吃不饱饭,吃了上顿愁下顿,一年到头, 挂在妈妈脸上的愁容就是粮食。不过,还有他害怕的,那就是队里不停地开大会,广大社员同志们读报、学文件、听广播,狠抓阶级斗争新动向,人与人之间搞揭发、揪黑五类开批斗会,弄的人惶惶不可终日,唯恐麻烦找到自家的头上。
    爸爸刘高河从原先的想儿子、盼儿子,到现在发愁儿子多。五六个秃小子个个挨着肩儿,一间大厢房实在是挤不下了,他只好自己和泥脱坯,在小院对过搭了一小间干打垒儿的小厢房。
    “吭吭吭……”
    小厢房盖成了,他的咆哮病却更重了,站在梯子上抹墙,腿肚子不停地抖着。
    “他爸,歇歇吧,甭干了……”
    妈妈站在下边给他铲泥,心疼地劝着。
    “吭、吭、这揍快干完了……”
    话音未落一口血喷到了墙面上,他怕妻子发现,赶紧用抹子把血块子抹到了墙泥里……
    蛤蟆台子作为全台的中心村,原来的土地非常的充裕,拆村分地时,“三铃铛”的祖爷爷刘氏大族长为了体现刘汉子孙的宽大胸怀,大笔一挥,把潮白河庭里的好地全部都给了新建村,满足了其他小村小姓们所有的土地需求。结果到了人民公社时期,成立了独立的生产大队和小队以后,却成了十八村中人数最多、土地最少的穷村了。
到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期,公社又有了新规定,各个生产队除去保证上交爱国粮和留足来年的种子外,社员们的粮食分成,开始按产量核定标准。即每人每年生产队只供应三百二十斤口粮(粗细搭配),俗称“三百二”,最低时连“二百八”都达不到。产量高的村可以享受“三百六”或“四百二”。到手的大部分均为玉米、高粱、红薯等粗粮,只有麦收方能分到一些粗小麦,也就是说,每人每户的分值必须达到生产队规定的标准才能享受这个指标,达不到分值标准只能往下核减,人口多,劳力少的家庭挨饿是必然的了,当然不包括吃商品粮的国家人。
蛤蟆台子就是按照“三百二”和“二百八”核准的。
    “今年的口粮又熬不过开春了,这日子咋越过越难了……”
    刚分到粮食,妻子就开始唠叨了。
    大家是集体劳动吃大锅饭,到了夏秋分粮食的时候,村里年年都难以实现“三百二”的标准,从此,蛤蟆台子成了吃国家返销粮的困难村。
    “三铃铛”一家8口人,就父亲刘高河一个整劳力。妈妈身体也不好,还要照顾家老小一大堆人,几乎挣不到多少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口粮,全家辛辛苦苦干一年,只能拿到一个人的粮食指标(口粮),到头来反而欠下了生产队大量的粮款,来年必须偿还上年的亏欠方能得到新粮。如果还不上还要继续扣,这样循环下去,就只能是年年欠粮、年年借粮年年还粮,滚雪球一般越欠越多了。
“这可咋办呢?咱家都成了扯社会主义后腿的反面典型了。”
满面愁容的母亲,天天掐着手指头算日子,整日的唉声叹气。
“要不找公社反映反映吧?”
    老战友万能看不过眼,他的书记岗位开始靠边站了,对刘高河这位熟知的特等战斗英雄,万书记过去还能隔三差五地接济接济他们,暗中也多次帮助他申请过的一些困难补贴,虽然只是杯水车薪,现在却力不从心了。
    “不用了大收儿(叔),托关系、走后门,这种求爷爷告奶奶的事,我刘高河臊得慌!算了吧。”
刘高河固执地认为:“我的功劳国家嗨(会)记着我,我的本事领导嗨(会)认可我、我的待遇组织嗨(会)想着我,我刘高河咋嗨(会)向上级伸手讨要?”
    但是,当真的有领导来问起他家的困难时,他都会干净利落地回答:“没有!没有!啥都挺好!请领导放心!挺……”   
这种“打死不求人”的刘氏性格果真是致命的。几个孩子衣单骨瘦,老大的旧衣服老二穿、老二的旧衣服老三穿,鞋子大窟窿小眼子又破又脏,排在最小的,多少年也见不到一件新衣服……
    大姐也有了几个孩子了,不知多少次,她让姐夫一次次把家中的粮食背过来,自家却过着紧巴日子。
“等将来你们有能耐了,千万不要忘了你们的大姐呀……”
妈妈说的是实情。大姐自己的儿女加上的几个弟弟妹妹,10多个孩子的鞋子一人一双,放在一起就是一柳条筐子,那是她点灯熬夜、整宿整宿一针一线给纳出来的。
孩子多了,吃穿都是沉重的负担,哪还有什么生活质量可讲?村里许多家庭也都面临着同样的境况,“瓦罐子”家就是一例。
“瓦罐子”是大家一起玩耍的伙伴儿。那天上午,“竹笆子” 叫上“介个啦”(癞蛤蟆)、“小骚头”和“瓦罐子”一块到北洼割猪草。
    “咱们比撒尿,比比咱们谁先滋到它?谁先滋到它,谁揍××最牛逼!”
离变压器不远的木杆子上耷拉下来一棵电线。“介个啦”提议三个人进行撒尿比赛。
    “我爷跟我说电线杆子电线有电,电坏了性命根子娶不了媳妇儿,我不敢!”
“竹笆子”心眼子儿灵光,他先软了。
“‘瓦罐子’!你敢不敢先尿?”
“介个啦”又瞪着蛤蟆眼转向了“瓦罐子”。
“我……”“
瓦罐子”有点儿懵,他也不太懂啥“电不电”的。
“那根线都掉了,根本揍没电,谁先滋着了我揍把这条皮带送给谁!”
“介个啦”说着,从裤腰上抽出了一条带着滑子(扣)的牛皮带晃了晃。他爸爸是“跑外的”,手里竟是新鲜玩意儿。
“真给吗?”
这可是个好东东,连大人扎腰都用布条子或者麻绳子,用得起牛皮带的那一定是有身份的人。
“谁诳你是这个!我爸爸还有呢?”
“介个啦”做了个“爬爬”的夸张动作。
“我先尿!”
“瓦罐子”家里吃的东西粗,打小就爱掉肛门,经常遭到伙伴们的嘲笑。既然现在比撒尿能长脸,还可以得到一条那么好的皮带,为啥不尿它一把呢?
他快速地解开裤腰带,蹭地从裤裆里掏出了“小鸟儿”,不由分说,对准那根耷拉的电线“呲”地就射出一股子。
“哎呀……啪!”
一道蓝光闪过,“瓦罐子”被电流击出了足足有一丈多远,吓的其他几个小子撒丫子就跑。
“六收儿(叔)哇,你家‘瓦罐子’被电咬着了……”
被称为“六收儿”(叔)的人,叫“麻老六”,住在村的最西头,此时,正在院子茅房里起着大粪坑子,听说他儿子被电着了,竟跟没事人似的,耷拉着脑袋不慌不忙地问:“还有气儿吗?”
“知不道!鼻子里头蹿出了不少的血……”
“竹笆子”神色慌张地回答着。
“哦,知道了!”
“麻老六”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干他的活。你看,这不是混蛋吗?哪还像孩子的亲爹?!
“麻老六”叫马老六。这人不仅脸麻,思维也麻木,连自己也搞不清“瓦罐子”是他的第几个儿子,反正十来个傻小子站在一块,全是一个模样儿,穷日子压的他根本没心思分出大小来。
马老六是个倒插门的女婿,大屎盆子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子。在别山那边的老家他大排行是老六,老哥几个都是光棍子,他到了40多岁才来到蛤蟆台子的马家做了个“倒插门”的女婿。他原本姓侯,满族人,来到马家就改姓了“马”,就因为这一脸的大麻子,村里人称他为“麻老六”,生产队会计用的也是“麻”而不是“马”,从此,蛤蟆台子就多了个“麻”姓。
老马家无儿,只生了一个智障丫头叫“小家雀儿”(麻雀),与大麻子马老六真是一对天生的绝配!“小家雀”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两片脚丫子尖对着尖横着走路,像个鸭子;脸上长了几朵麻雀点点(俗称“蝇子屎”),人不好看,脑子也不中用,还好,生活勉强能够自理,她最大的本事儿就是与麻老六玩命的生孩子,可谓一绝。“麻老六”是一台“强力播种机”,她则成了一台高效能的“产子机器”。说起来都令人咋舌,在那青黄不接的年代,“小家雀”一口气儿生了11个孩子,个个都是男丁,而且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地活了下来,应该是个奇迹。
“瓦罐子”是“小家雀”在自己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半夜起来生在尿罐子里的,被“麻老六”发现后给捞了出来。当时的“瓦罐子”小脸儿被憋的青紫,拍打了两下后背,竟然有了生气。可能是生在瓦罐子里的缘故吧,“瓦罐子”从小就爱吃土,大把大把地吃,拉不出屎来就玩命的用力,白白的“叠头儿”(肛门)耷拉到了地下,还在   
“吭哧、吭哧”地使着劲儿。
“死啦?死了揍死了吧……”
“麻老六”听说电死了一个儿子,脸上不仅没有一丝的悲伤,还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
“哎他妈!我去北洼了!”
起干净了粪坑子,“麻老六”对着屋里头喊了一声,弯腰从院子里胡乱捡了一块破烂不堪的席头子,卷吧卷吧夹在腋下,又捎上一把铁锨赶到了北洼。也不哼也不哈,三下五除二,就把“瓦罐子”埋在了沟渠下,拍上几锨就往回走了。
“大晌午的干啥且(去)了,六哥?”有人问他。
“没啥,伤耗了(死了)一个。”
这事就结了。
村东头的老孙家,生了一窝子丫头。有个六岁的闺女叫“盼弟”,在港子里打野菜回来口渴了,找不到水喝就搭上两块砖头爬进水缸里直饮,一不留神,大头朝下滑进了水缸里淹死了。孩子的妈妈发现后也只是象征性地干嚎两声罢了,连人劝都用不上。
不过,另一番景象就让人不可思议了。一天傍晚,人们刚刚端起饭碗,村子北街的“小玻璃龟儿”家,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凄惨悲怆的哭喊声。
“别拉着我呀!活不了了,快让我死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村民们纷纷放下碗筷,把他家院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出了啥事了?哭的咋这么渗人哪……”
“哎呀,知不道呢?怪害怕的!”
都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惨祸,结果一打听,原来是“小玻璃龟儿”家偷偷饲养的一头小猪秧子让‘孩獾子’给咬死了……
“唉,死个孩子少了个口粮负担,家里小猪秧子死了,可是少了全家一年的盼头哇……”
人们感慨着,唏嘘着,纷纷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和理解。

诗曰:“身无分文缸无粮,酸甜苦辣尽品尝。整日忙绿如蝼蚁,只为苟活无饥荒。”



              《与老鼠开战之二---过蔫》
滨海新区/刘瑞成
                     
    过年了,孩子们欢天喜地相约去赶年集,多元文化交融的潮白河地区,这里的年味更是别有一番情趣。打从记事起,“三铃铛”就知道一年当中,有一个最好的日子叫“过年”,多少年以后,那份“思年想年、盼年梦年、过年玩年……”的记忆还依然的鲜活。
    入了冬,穷家孩子穿的衣服无法抵御零下20多度的严寒,这个时候,“三铃铛”最怕见的就是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树,最怕听的是“嗷嗷”吼叫的西北风,最怕走的是冰雪泥泞的乡间土路……可一想到冬天里还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大年,“三铃铛”就把一切痛苦与磨难,统统甩到脑后头去了。
     “多穷,也要给孩子们过个年!”刘高河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盘算过年。
    妈妈却说:“有钱赶集、没钱着急;有钱过年,没钱过蔫呐……”
     “妈呀,还有几天过年哪?”总嫌日子过得慢,“三铃铛”时不时地催问妈妈。
     “儿舍……(20天的意思)”妈妈漫不经心地随口应着。
     一进腊月,“三铃铛”就格外地兴奋起来,天天掰着手指头倒记时,每过一天,这种兴奋的心情就会再升高一点儿。
     “妈呀,都过了20天了,咋还不过年哪?”
    其实不光是他,身边的大人小孩儿们,似乎也变得与平时都不一样了。试想,一年很少吃到荤腥味道的孩子们,这一时期简直兴奋地发狂了,大人们图吉祥,此时的脾气也平和多了,即使孩子们犯了什么错误也能得到原谅。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年,韵味也相当的长。赶完腊月15的大年集,每家开始动用所有的积蓄,喜气洋洋忙作一团:男人们杀鸡捉鸭、宰猪烹羊,女人们炸丸子、蒸馒头、做年糕……
    腊月23过后,便意味着正式步入了年的轨道,24忙祭祀,25扫尘土,26蒸馒头,27穿新衣,28贴年画,29蒸大肉……就这样,每天都有一个主题,每一件事都有美好的寓意和祝福,每一句话都孕育着吉祥与幸福。年的准备工作一直持续到腊月三十的下午才算告一段落。此时,你若到任何一家去串门儿,都会有满钵满盆的美食映入眼帘。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说着吉利话,任孩子们胡吃海喝也不加限制,仿佛过完年,一切贫困、愁苦都会结束,今后将是无尽的幸福生活。
    “过年喽!”大年三十的晚上,是一年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吃饺子、打灯笼、放鞭炮、洗脚丫子忙得不亦乐乎,也念念不忘年夜饭后大人赏赐的那几分的“压岁钱”。
    “都给我使劲的踩且(去)!”
    妈妈抱来了一捆子芝麻秸子散放到院子里让大家踩踏,又变戏法一般把一棵剥了皮的甘蔗戳到了门后,据说是取吉利话叫做“芝麻开花---节节高。”她一边手脚不停地忙乎着,一边大声喊:“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排好队!一个个到门后头,等着让你爸爸拎拎……”
    五个小子听话地站到了一起,刘高河搓了搓手,用两只手夹住其中一个儿子的脑袋,一边往高处拔一边说:“窜窜、窜窜……”
    进行完这个程序,下面就该由妈妈给大家发“压岁钱”了。
    “噢噢、噢!有钱了,发财喽!”“三铃铛”得了一个5分的大钢镚,乐的他一跳三尺,左看右看舍不得撒手,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可支配的巨款。
    “买点啥呢?”
    “小卖铺”是个花钱的好去处。他打算好了,花上2分钱可以买3个小鞭炮、2个摔炮儿,剩下的3分还可以买本便宜的小人书。
    “小子儿,东西你拿好!”
    小卖铺的孟老爷子心眼子贼多,他在往外递鞭炮的时候,嘴里大声喊着来转移你的视线,然后把手中的鞭炮故意掉进了柜台的缝隙里一个。
    “还有1个,你喽儿给掉那里头了!”
    “三铃铛”不干,目不转睛地提醒着他。
    “谁让你不注意的,掉柜子缝找不着了!”
    孟老爷子故意欺负小孩儿,不给补。等大家都走了,老爷子再推开柜台捡起来,接着糊弄人。
    “孟‘老抠’,你贪污我炮铳(鞭炮)!”
    为了这一个小炮铳,“三铃铛”整整哭了一大抱儿。
    拜大年、走亲戚一系列活动结束以后,接着就准备唱大戏。传统的戏班子早就被取缔了,八大样板戏成为百姓生活的不二选择。所谓样板戏就是《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沙家浜》并称为“八个样板戏”,后来又增加了《杜鹃山》《龙江颂》和《平原作战》等,老百姓也把它称为“八大样板戏”。
    “光棍苦光棍苦,袜子破了没人补;爹当工人儿接班,爹当干部儿当官。爹打毛驴儿种地,爹拉肚子儿放屁。干部站高咱站低,干部吃稠咱喝稀。大小干部都吃香,干部吃肉咱喝汤。”
    蛤蟆台子人喜欢热闹,大家除了反复传唱这几个样板戏外,仍嫌不过瘾,于是又自发组织了临时戏班子,比较活跃的几个小青年自编自导自演一些扮鬼脸,都是些插科打诨的顺口溜、二人转、三句半、猪八戒背媳妇等,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当然不能忘了突出政治,看到公社小分队的人来了,赶紧换成了新词:“天再大,地再大,比不上主席思想威力大,谁要把它学到手,移山倒海都不怕!主席思想大放光,战胜三年大饥荒,猪羊满圈粮满仓,天天酒肉鸡蛋汤!早请示,晚汇报,敲锣打鼓放鞭炮,五类分子天天叫,贫下中农天天笑!”
    “好好!鼓掌!”
    小分队员带头鼓掌,群众却无多大反应。
    好日子真是太短了,正月十五唱完大戏,正月十六送走亲戚,到了正月十七,妈妈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过了年可咋办呢?一开春,天天可都是年过鬼儿(年关)哪……”
    似懂非懂,“三铃铛”只是觉得妈妈表情很是凝重……
    母亲出身贫寒,却自幼聪慧,私塾先生教的课程,她站在窗外听上一遍就可以全部的朗诵出来。妈妈不会写字,受太姥姥影响能讲好多故事,“燕子进油锅”“智斗老皮狐鸬子”“杨老五发财”等故事都源于母亲。这个基因可能来源于姥爷。据说,姥爷无师自通,天文地理、阴阳八挂、民间礼俗、24节气无所不精,最厉害的就是打得一手神算盘,十里八乡无人不晓。
    能人并不一定就能过上好日子。妈妈有一手好编制、一手好剪纸、一手好纺工。不管多忙,逢年过节,都会给孩子们制作一些手工制品。作品虽好,不能卖、不能吃、不能用,只能自我欣赏,眼巴巴地看着孩子们挨饿。
    树叶刚刚发绿,妈妈秋天储备的几篓子干菜叶子、芥菜缨子加上麸子、豆饼就很快给几个大肚汉吃光了,眼看家里又断了顿儿。
    “也知不道这几个混蛋小子咋这么能塞(吃)?粮食越少,他们的肚皮越大,养不起了!都给我找活干且(去)!”
    刘高河听说又要断了粮食,大声地呵斥着孩子们。
    “‘铃铛子’,跟我去趟姥爷家……”
    早饭后,妈妈牵着“三铃铛”来到了鲤鱼铺的姥爷家。
    姥爷年轻丧偶,直到60多岁了,才好不容易说上了一房后老伴。这个后姥姥,小个子儿、细皮肤、一双金莲儿,精精神神,年轻时肯定是一个小美人。人们给后姥姥起了个外号,叫什么:“鼻烟壶”。
    “鼻烟壶”,是专指盛鼻烟的容器,小可手握,便于携带,可能取纤巧玲珑、光洁秀美、爱不释手的意思吧。
    后姥姥比姥爷小了好多,身高马大的姥爷对她很是怜爱。后姥姥有几个闺女,日子都说得过去,对穷亲戚自然不是那么喜欢。姥爷家就老俩口儿吃饭,虽然年龄大了,生产队还是照顾些工分,省吃俭用的,应该不缺粮食。
     “姥爷、姥姥好……”
     “三铃铛”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这孩子多多的,这孩子多多的……”
    他见到姥爷的次数不是很多,更是惧怕后姥姥,后姥姥也比较知趣,应付几句后嘟囔着就躲到院子里去了。
    “这是老几呀,孩子们都好吧?”
    姥爷看着“三铃铛”爱怜地问道。
    “哎,这是‘小三子’,淘气着呢!”
    “粮食还够吃吧?”姥爷又小声问。
    “人口多,劳力少,孩子们又能吃……。”
    姥爷知道姥姥没有走远,大概也明白母亲下面将要表达的意思,就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迅速放下门帘子,解开老裤腰,从里面摘出了一条揉巴在一起的纸币,接着又从炕席底下抓了几大把红枣,不容分说地塞进了“三铃铛”的衣兜里。
    “姥爷,我不要,我不要!”
    “三铃铛”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边恐惧地推却着。
    “嘘!”
    姥爷连忙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对着妈妈指了指外屋。
    “我们也没啥事,来看看你喽儿揍回去了……”
    本来到了嘴边儿的话,妈妈只好又咽了回去。
    返回的路上,她失望地站在潮白河的大堤上,似乎不知应该到哪儿去。
    “嗯儿嗯儿嗯儿……”
    妈妈轻轻地哼起了歌谣,那歌声悠扬凄婉、如泣如诉,拽着妈妈的衣襟儿,“三铃铛”听的有些心酸,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那流泪的面庞。
    “妈,你喽儿别哭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地摇着妈妈的手,懵懂地张望着远处。
    “叮铃铃儿……”
    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一个骑车的中年男子与她们擦肩而过。
    “妈,他是螃蟹镇工委新来的秦书记!”
    “三铃铛”眼前一亮,使劲儿拽了拽妈妈的衣袖。
    “书记?”
    母亲眼前一亮,立即追上去。
    “同志同志,请等等,你喽儿是公社的秦干部吗?”
    “是呀,大嫂,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书记刹住车,从自行车上迈下腿,和气地问道。他骑的是一辆已经破旧、看上去还挺结实的“红旗牌”自行车,屁股后头还挎着一把带皮穗儿的小手枪。秦书记叫秦柳,来到螃蟹镇半年多,每天走东村串西村地跟社员们乐哈哈地聊天,37个村子的大人小孩儿几乎都知道他,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出屋不多,才觉得比较生疏。
    “秦同志呀,我家有困难哪……”
    母亲说着,又哭了起来。
    “大嫂,您别急,有啥事儿跟我说……”
    “我是蛤蟆台子刘高河家里的……”
    秦书记不太清楚刘高河是谁,只知道蛤蟆台子有一个能耐人叫“鱼鹰子”,一直抽不出身来进行拜访,也没有人告诉过他,“鱼鹰子”跟刘高河就是一个人,他也不会想到,他管理下的螃蟹镇人民公社,还有一个共和国的“特等功臣”。不过在秦书记心中:“我不管你是谁,凡是老百姓的事儿,我都得管!”他详细地询问着,掏出身上的小本子认真地记着,最后表情严肃地说:“没事的,大嫂!你们回家吧,会有粮食吃的,有共产党在就饿不死人!”
    第二天,大队会计来喊了。
    “刘高河家,拿口袋到公社粮库领棒子(玉米)且(去)!”
    老大“蔫的猴”、老二“一根筋”推上独轮车欢天喜地领回了200多斤的返销玉米。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姥爷也顾不得自己年老体迈,踏着暮色弓腰背来了十几斤小米。
    “快给孩子们做顿饱饭吧!”
    不知道他老人家从哪里搞来的粮食,也不知道回去后如何向后姥姥交差。
    诗曰:“过年过年盼大年,多穷也要过个年。多少辛酸谁与知,春节过后是维艰。”



























             《与老鼠开战之三---解馋》
滨海新区/刘瑞成
           

    隆冬,潮白河畔的寒风格外的精神、有气势。
    香甜的梦香中,只听窗外“嘭——”的一声响,不知谁家的房门在风的“指使”下被打开了,“嘭、嘭——”地接二连三地关上打开,打开关上。狂风更得意了,咆哮着向颤抖的窗户撞击,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连大地都仿佛在颤抖着。
“快起来,快起来,赶紧的搂柴火且(去)吧!”
风越刮越猛,妈妈的声音出现了。
“快点!”
“三铃铛”马上把头缩了回去,他是何等的留恋这暖暖的热被窝儿呀。
“我不去,脚疼着呢!”
棉鞋早破了,脚后跟露在外边,冻疮流着黄水儿,热乎乎的痒痛……
“好孩子,忍忍揍没事儿了,赶紧去吧,去晚了,都被别人搂走了。”
拗不过妈妈,再“啫喱”,恐怕少不了吃一顿烧火棍子。他不是不想干活,梦中的那个“大王娶媳妇儿”的故事还让他意犹未尽呢。
“开、开拔!”
登上裤子,“三铃铛”抖了一下精神,喊着电影打仗场面的台词出发了。
风还在“嗷嗷嗷”叫着,满街筒飞舞的树叶、烂草,即使藏在了角落里,也被早来的人们都给清理走了,要想有所新的战果,必须到村外的沟渠里去寻找。
“哇!好冷啊!”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三铃铛”单薄的烂棉衣里没有内衣,是个直筒子,西北风“飕飕”地冲过来,立即从脚脖子顺到了肚皮,抖抖的有些站不住,他缩了缩脖子,风又从肚皮顺到了脖颈上。
出了庄子风更大了,犹如一把把尖利刀片儿削割着脸皮,他只得转过身让柳条筐子挡风倒着行走。
“嚯!北风你那个吹吧,雪花你那个飘、飘哦,啊啊、啊……”他又回过头,跺着脚跑起来。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哎呦喔!”
一使劲儿流黄水的脚又疼了起来。乖乖,找到一个草窝窝,“三铃铛”哆嗦着胡乱地划拉了多半筐压实,赶紧缩着脖子跑回了家。
“妈,我回来了!”
看到四弟两手空空的,他不失时机地向妈妈炫耀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铃铛子’真能干!”
“嘻嘻,妈,我身上好痒……”
妈妈撩起他的衣服一看,胳膊、肚皮、后背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紫红色的“笵儿”(肿块),腿肚子上还出现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这是西北风吹的,‘铃铛’呀,没事儿,长大了揍好啦……”搓着他胳膊上的肿块,妈妈声音有些哽咽,好像说给他,也好像是说给自己。
“嘿嘿,妈,没事儿,痒痒着好玩!”
他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美丽的公主和勇敢的大王,立马精神起来。
他“呼噜噜、呼噜噜”地猛喝了3大海碗玉米白薯稀粥,身上顿时暖和多了。
“妈!我上校介了(上学去)!”
到了学校,第一堂是政治思想课。女老师严肃地教导大家:“同学们哪,你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一代幸福少年,现在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贫苦人需要我们去解放,我们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牢记过去苦、不忘血泪仇!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啊……”
“咕咕、咕咕……”
放了一个屁,胃口隐隐作痛,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跟他作对了。
“嘿嘿,全班上4个女的,揍(就)数她好看!”
“三铃铛”斜眼瞄了瞄左侧坐位那个穿花袄的噘嘴儿女同学,很像是梦中的美丽公主:“咦?她穿的花格子棉袄真艳丽,要是再带上一枝花,揍更顺眼了……”
又幸福地看了一眼儿,肚子也不那么难受了,真牛,小屁孩荷尔蒙的萌动竟然有了抗击饥饿的作用。
也有解馋的时候。是那次第四生产小队的大会餐,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
“哎哎哎,过来!”
这天下午,二哥歇闲的时候偷偷跑回家,神秘地招呼弟弟:“‘三铃铛’,后么晌儿(下午)别在家吃饭了,饲养院有好事,甭刚生(告诉)别人啊……”
“二哥,啥好事儿呀?”
“三铃铛”想追问下去,二哥已经走远了。
“真是‘一根筋儿!’”
哪里禁得住一个下午的猜闷?他不停地到处转悠,想打探些内部消息。“小憨头”“二愣子”不在家,在街上碰上了“烂菜帮子”,“烂菜帮子”看见“三铃铛”立即就躲闪开了,表情很是怪异,他俩打小就有隔阂,问他肯定是多余。
“竹笆子”存不住话,这小子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咱们四队的那头‘大泡懒’死了,晚上要炖肉,甭告诉别人……”
“大……?”
斗志昂扬的“大泡懒”是何等的神勇啊?咋说死揍死了呢?“三铃铛”“二愣子”“竹笆子”等一帮子秃小子们经常相互招呼着去看它配种。那是一只体型高大的架子种猪,生产队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是让它给国家多多配出小猪,凡是有“大颗郎”闹圈(发情期),一律由这头“大泡懒”来解决。因为上级要以猪的出栏数,来评价人民公社和生产队所取得的“人定胜天”的革命成果。所以生产队就让“大泡懒”玩命的配猪,以扩大出栏数,即使生了病也不放过,结果事与愿违,生生把攻无不克的“大泡懒”给丢了性命。
饥饿战胜了情感,尽管对生产队失去神勇的“大泡懒”有些伤感,但听说要有肉吃了,“三铃铛”等一帮子伙伴们还是心花怒放的。
两个多小时,那叫一个煎熬哇!
“熟了吗?”
“快了快了,炖上了!”
“有香味了!”
“天呐,你咋还不快点黑下来呀?”
几个臭小子倒背着手、伸长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围着生产队饲养院不知绕了多少圈。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犹如下山的猛虎,大家一个个带着大碗小盆,急匆匆奔向了生产队院子里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
“排好队,排好队!都有份!”
“老泥鳅”拿着铁勺子不停地吆喝着,公社没收了他的羊群,又让七十出头的老爷子当上了小队长。
“我的!我的!我的……”
“叮叮当当……”
大大小小的盆碗齐刷刷地递了上来,发出了一阵阵磕碰声。
“再鸡巴(骂男人的话)穷挤,揍没他的份儿了!”
老队长挺了挺腰,瞪起了浑浊的眼珠子。
这话儿忒好使了,人们嘴里嘟囔着,开始乖乖排队,却不错眼珠地盯着肉锅。
“先盛不点,后盛大碗。”排在最前面的往往是最吃亏的,吃过大锅饭的人们都明白这个诀窍。首先,老队长给前面的人盛肉的时候,却时刻关注着后面的人,他不会让排在最后的人,只剩下喝汤的份,他必须压住勺子。往往被人们忽略的是,飘在锅上面的大多是白萝卜油汤等,骨头肉都沉在了下边。当然,关键的是看能不能回碗,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狼多肉少,好多想回碗的人就打错了算盘。
“我不着急,尽你们,我不着急!”
“小笊篱”刘四,“大叫驴”李佐山等人经验丰富,表面上让了别人,最终还是让他们捞到了回碗的机会,占到了便宜。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学校出了状况。
“哎,这是咋地啦?没到校的同学咋这么多?”
校长这一问,“三铃铛”才发现,昨天参加聚餐的有一大半人都旷了课。
“报告老师!他们吃肉了!”
“吃、吃肉!?”
究其原因,吃肉给伤着了,皆因平时肚子里油水太少所致。
奇怪的是,“三铃铛”消化并不很好,这次他也吃了不少,却一点状况都没发生。
回家后,他咨询了中医世家的袁老先生。
“你饭前饭后吃了啥东西没有?”
“没有哇,好像揍吃了一头大蒜!”
“三铃铛”有吃大蒜的习惯,就着潮白河大蒜“六瓣红”吃肉,乖乖,一物降一物,这家伙忒神奇了!
大人们也出现了症状。“小笊篱”“大叫驴”还有二哥“一根筋”几个人,那是一个“平房盖两起-真楼(搂)”。因为抢吃的最多,三个拉的也最厉害。
二哥“一根筋”高烧不退,站不起来,工都上不了了。
“翻坑喽,南河儿翻坑喽……”
南河,就是传说中的萧太后运粮河,河岸与“三铃铛”家的院子相联。这些日子,不知从哪冒进了一股股的化工黑水,河水受到了污染,许多鱼虾在河里痛苦地挣扎着,人们管这种现象叫做“翻坑”。
一时间,蛤蟆台子的人们纷纷涌进河里,萧太后运粮河里热闹起来,之后,大家开始一网兜子一脸盆子地往家里运鱼。
“快快,快点儿下河捞鱼去!”
“三铃铛”一边从衣兜里往外倒着鱼,一边跑进来报告。
二哥“一根筋”是有名的抓鱼不要命的主儿,一听说翻坑了,“蹭”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是南河翻坑了吗?!”
“翻不翻坑有你啥事?躺下!”
妈妈拦不住,“一根筋”一杆子窜了起来。
“二哥,吃大蒜,吃大蒜!”
“三铃铛”追上去递给二哥几瓣已经扒好的“六瓣红”。“一根筋”一边接过蒜扔在嘴里,“卡巴卡巴”生嚼着,一边甩掉衣服抄起提网子,顺着院子直接跳到了南河里。
精神战胜一切!乖乖,说来奇怪,病得连腰都直不起的二哥“一根筋”,在河里扑腾了两个多小时,上来的时候,没打针,没吃药,泄止了,烧退了,病好了,还杠杠地下地干活了!
“奇迹,奇迹!”
事后,惊得袁老先生连连咂舌。
“我的大蒜功劳!”
“三铃铛”笑嘻嘻显摆着。
“不敢恭维!不敢恭维!”
惊叹归惊叹,袁老先生绝对不敢向世人们推荐“三铃铛”的这个“春秋大法”。
诗曰:“几人辛苦几人忙,一年收成半年光。度日如年瞧流水,少年岂懂世沧桑。”

                 

《与老鼠开战之四---守着粮仓挨饿》
滨海新区/刘瑞成

“一条长长的血脉在大地上缓缓流淌,浇过了一串串不平凡的岁月,留下的是一线火热的希望;半个世纪风雨敲打的历史,牢牢刻在千年的潮白古道上;看那蒙蒙细雨中的袅袅炊烟,仿佛听见老河口的大风在歌唱;大雁一只只从肩上飞过,用它的翅膀告诉你,你走过的废墟上长出的是大豆和高粱……”
近些年来,潮白河经过几次大规模的截流、改道和疏通,大大扭转了潮白河地区千百年来接连不断的洪涝灾害。从此,方圆百里的潮白河北部腹地,逐渐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饱受河流浸泡、冲积的潮白河平原,土地表皮是一层细细的黄沙,下面则是黑黄黏硬的泥土,水量丰沛、肥沃异常。
如果老少爷们儿们走到哪个地块,随便抓上一把黑土,一使劲儿准能攥出腻渍渍的油花儿;一铣下去地下立马涌出汪汪泉水,随性往
哪个地方插上一枝新绿,几天就能滋出黑油油的新芽儿来……
“真是大饼上抹黄油——忒好使(屎)了”。
饥饿的人们手捧黄沙,仿佛捧着黄澄澄的金子,蛤蟆台子十八村的乡亲们可乐坏了。
这种土地种起来不仅省劲儿,而且还因为各种元素的组合,营养成分相当丰富。生长在这黝黑肥沃土地的粮食,产量突飞猛进,一时间,潮白河大洼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粮仓。
说起这“大粮仓”,盈州历史上确曾有过辉煌,那就是盈州的水稻。提起水稻,就不能不说袁黄,他的南稻北种在潮白河地区树立了水稻种植的丰碑,并以其著作《劝农书》和《了凡四训》而享誉后世。
说起袁黄,盈州人民祖祖辈辈认定他为潮白河畔的“鸬鹚”。袁黄初名表,字坤仪,初号学海,后改“了凡”。江苏吴江人),祖居嘉兴陶。明初,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全家奔走逃亡,后定居于江苏吴江。因为与忠于建文帝被株连十族的方孝孺关系密切而被满门抄斩,曾祖父被砍伤后滚入长江,幸遇渔夫搭救方活一命,重新娶妻生子才生下袁黄这一脉人。
话说万历十六年,进士出身的袁黄出任了盈州知县,他从风光旖旎的苏州,来到这濒临渤海的潮白河畔。袁黄眼中的京畿大县原来是个低洼盐碱、黄蓿遍地、水灾频繁、百姓潦倒的贫困县。连续多年的水灾,嗷嗷待哺的饥民,使爱民心切的袁黄心如火焚。他上条陈请减免旧额,建议由会通河水运皇木代替车运,革除运木重夫、重马、采石及箭手诸劳役。同时还下令疏浚潮白河道,植树挖沙,筑堤开渠,垦荒种植,成绩斐然。
“脱贫治本的出路在哪里呢?”
一次次巡视海边滩涂,一次次游走于水洼湿地,一次次穿行在田间地头,面对着成千上万亩咸卤湿渍的田地,回想起家乡水田中摇曳的禾苗,一个想法陡然而生。
“改水种稻!”
此时盈州,西接京郊、东达渤海,地域十分辽阔。海水的上溯和浸泡,县东南大片大片的河塘湖泊、凹凸不平的滩涂上,只生长稗草和芦苇,到处都是一文不值的荒废地。
“这里完全可以改造成生长稻谷的良田。”
习惯于从河海中索取的盈州边民,难以适应陆地上繁难的引水灌溉,水田种稻劳动强度更使人望而生畏。
蛤蟆台子乡绅刘湛(刘隆的世孙)积极响应,率先在潮白河两岸推广种植稻田800顷。
“对偏于保守的北方百姓来说,样板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袁黄亲自教引百姓挖沟通河、调埂作田,并制作各种灌溉和排水设施。他根据家乡种稻的经验,水田开成后,手把手地教给百姓育苗、插秧和中后期管理。金秋时节,稻田中结满了黄澄澄的稻穗,这使当地村民欣喜若狂。过去的盐碱荒滩地,竟然收获了让人们赖以生存的稻谷。
刘湛带领村民舞着龙舞、扭着秧歌,敲锣打鼓来到县衙为袁黄送匾。
“贤德的知县大人,是您给潮白河百姓送来了稻谷花香,如何不让人高兴和感激呢?”
蛤蟆台子的种植成功 ,给了袁黄更大的信心。
“境内土地高低不同,壤质有异,在高上地区和某些低下地带并不适宜种稻,一定要因地制宜,大自然才能回报更多的出产。”
为了让百姓普及更多相关知识,进行合理耕种,他决定以自己的知识,结合家乡的先进技术和经验,编著了一部农书来指导生产,即《劝农书》。书中,他引述前人农学理论,结合江南实践经验,详细介绍田制、耕作、粪壤、灌溉和管理等具体技术;还根据潮白河地势低洼的特点,重点介绍开渠引水和各种水具的制作方法。该书内容丰富,被后世称为最全面的州县级农学书,在中国农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民尊信其说,踊跃相劝”。
袁黄将《劝农书》刊刻下发到每个乡里,倡导百姓采用先进理念和新技术来提高生产水平,并带领县府衙门的官吏亲自指导耕作,潮白河两岸的农业生产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好势头。整个京郊都知道“盈州县太爷”带领官员们种稻成功的消息。
一时间,人们纷纷效仿,京郊大堤掀起了改水种粮的高潮。
潮白河的水稻传承至今,依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袁黄播撒到潮白河人骨子里得那种不服输的精神,也在这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他的“向善立身、慎独立品”的思想更是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潮白河人。
“这么好的土地、这么高的产量、这么勤劳的人,一年到头儿咋还有这么多人吃不饱饭呢?我们共产党人,难道还不如几百年前的袁大人吗?枉为了‘鱼鹰子’啦!”
站在潮白河大堤上,刘高河与老战友万能望着茫茫大洼又发感慨。
“是啊,我们豁出命儿且(去)打仗,拼天下,不揍是为了吃上饱饭吗?这个初心都解决不了,是我这个书记无能啊。”
刚刚恢复职务的万能,他的声音发哑,脸色苍白,出院不久的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只见他使劲儿挺了挺腰杆,昂头向远处望去,昔日汹涌澎湃的潮白河,如今长满了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庄稼。
大堤的两旁,一排排杨柳在风中有力地摇曳着,小鸟儿停在葱绿的柳枝上,叽叽喳喳的唱着,为柳树增添了生气。那碧绿的柳枝拖着长长的、好象寿翁持着的长胡子,凝祝着东方的旭日。

他还清晰地记得十几年前的那场莫名其妙的大坝决堤,幸亏当时抢险及时,否则潮白河中下游地区将会遭受毁灭性打击。刘高河一直认为这是一起人为的破坏,技术部门也做了鉴定,无奈专案组一直没能找到证据。此案一直就悬了下来。
他和刘高河就是在那次的抗洪抢险中犯下了错误,一个螃蟹镇党委书记兼抢险大队总指挥,一个公安局治安大队长兼副总指挥都分别受到了组织的严厉处分,从此多年没有翻身。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抬头看看天,低头问梦想,作为汉家刘氏后人,这样窝囊地活着,我不甘心呐!”
刘高河时时记起这首“祖宗之歌”,心中的欲望不断涌起,趁着还有口气他想再干点儿事。
“你叽叽呱呱说的啥呀?我咋一句都听不懂?”
万能听不太懂刘高河在朗诵什么,后边的一句话却听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鱼鹰子”!万能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战场上那个生龙活虎的战将刘高河。
“我说老万啊,自从潮白河决堤被撤职,作为主要责任人,我已经是戴罪之身的人了。现在你又逼我干这个大队长,我总不能吃凉不管酸,坐吃山空等着挨饿吧?”
“高河呀,我跟你一样心急如焚哪!可是这形势我总是看不透,思想觉悟跟不上!”
刘高河似乎没有听明白,他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还是那句话,既然要干,我揍不当维持会长,能不能把自留地再包回去让大家伙吃几顿饱饭?”
刘高河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高河呀,这是我刚从大刘庄堂姐家稍来的一袋子烂白薯,你给孩子们拿去,先对付几天……”
万能没敢接刘高河的这个话茬儿。
“我要给大伙分地!我要吃饱饭,我的万大书记,我跟你说的话你听清了没有?”
刘高河几乎是喊了起来。
看看无法回避,万能也认真的回答说:“刘高河同志!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个真的不行!与上边儿的政策有抵触,会犯路线错误的!”
“有啥抵触?上边不是要求我们尽快恢复生产吗?只要增产不揍行了吗?还管咱们用啥办法呀?”
显然,刘高河已经胸有成竹。
“这个……”
“这个啥?西瓜皮擦屁股磨磨唧唧,还像个军人吗?我们又不反党,我们也是积极响应党的指示,努力恢复生产嘛!怕个啥?”
万能一犹豫,刘高河立即紧追不放。
“让我想想,恢复生产是要求,是口号,搞分田到户是路线问题,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万能比刘高河想得多,他陷入了痛苦的思考:“唉!这个‘鱼鹰子’揍是一头犟牛,想好了主意,决定了,一百头牛拉也拉不回来了,除非撤了他的大队长,否则非惹出大祸不可!”
刘高河也理解万能的苦衷:“这一天换俩皇帝的形势,谁敢轻举妄动?堂堂马万里县长,戎马一生,说死就让造反派给打死了,眼下连个说法都没有。何况,万能还有资本家老丈人的背景,刚刚恢复书记职务,他的担子和责任都很大呀……”
于是,刘高河恳切地说:“这样吧,要不揍别让我干了,换别人吧?你喽儿又不是知不道,给我点权力我揍得嘚瑟嘚瑟,捅出娄子还得有人给我顶着!”
“说啥呢?‘万刘’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永远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况你说的并没错,‘正义’面前我万能啥时候怂蛋泡了?”
万能终于被激将起来了,刘高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喽儿看这样中不中?我在队里先试着,你揍装啥都知不道,出了事我兜着,大不了吃几天窝头去!奶奶的!总比守着个大粮仓饿死强啊……”
刘高河决心已下。
“那哪行?你进去了,一大家子儿咋办,谁给你养?我可管不了!”
“不行也得行!总不能用你的烂白薯打发全大队社员们过一辈子苦日子吧?”
刘高河用脚踢了踢布袋子,苦笑起来。
“蛤蟆台子大队是全公社吃救济粮、返销粮最大的村子,如果明年一举摘掉贫困落后的帽子,或许还有说辞……”
“只要按我的主意办,应该没问题!”
刘高河信心满满,似乎平添了几分英雄气概。
“这样吧,你先在队里秘密联系几个骨干研究研究,统一一下思想,稳妥进行。但有一条不能突破:只分自留地,万万不可分掉全部耕地,如果上级一旦追究起来,我揍说是在蛤蟆台子大队搞的‘恢复生产试验田’的试点。出了事儿,我来兜着!”
“好法子,真是好法子,有你的!”
刘高河兴奋的像个年轻人。
“好多别有用心的眼睛都紧盯着你呢!不能忘乎所以,记住,是为恢复生产搞的试验田试点!还有,告诉大家伙,注意保密,要有随时被举报、被收回、被批判或者掉脑袋的思想准备……”
万能嘱咐道。
“明白!不打无把握之战,放心吧!”
刘高河仿佛找到了当年在部队的感觉,顿时感到浑身都是力量,病体也轻松多了。
从万能家背回了一袋子烂红薯,刘高河急忙下了地,他不敢多耽搁一分钟,否则要扣工分的。
骨子里不甘平庸的潮白河人,对如今改道后潮白河黑土地的那份挚爱,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
刘高河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几个骨干当场签定了“生死薄”。按照大伙的意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着“试验田的旗号”,刘高河把村里的好地都分给了大家,只留下一些边边沿沿的沟坡作为集体耕地。
“‘鸬鹚’回来了,刘高河揍是我们潮白河的那只‘鸬鹚’呀!”
私下里,分到土地的人们奔走相告,秘密传递着心底的声音。
手里有了好地,户户拿出库存的“活命粮”当种子,还有国家临时发放的“救济粮”和“返销粮”,不等开春农家们就紧张地忙活起来了。
人欢马叫的潮白河腹地,大家又是种玉米、又是种高粱、又是种大豆、又是种花生……那个爱惜劲儿,就像伺候着一个几代单传的“人种儿”,别提有多精心了。
嗬,还别说,这绿油油的庄稼就如通了人性一般也是“飕飕”地疯长啊!
“潮白河改道了,再也不嗨(会)发大水了,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丰收年哪……”
汉子们蹲在田头,眯缝着红红的两只小眼儿,“吧嗒吧嗒”知足地吸着自卷的大喇叭筒(烟),眼望着自家的庄稼,久久不愿离开。
“家里的”做好了饭来寻自个儿的汉子,脚下生着风,一边走一边呲着嘴,指着“自留地”方向对别人说,“我去瞅瞅试验田的庄稼儿……”那喜庆劲儿就像要过年。
庄稼熟了,要收割啦,大家摩拳擦掌,镰刀也“唰唰唰”磨得飞快的。久不出门的万老爷子此时也还了阳,咧着掉了牙的大嘴,拄着拐杖,颤悠悠蹭到了地边上瞎掺和……
这一年,是令人难忘的一年,出奇的安静。天时地利人和,蛤蟆台子家家户户喜获大丰收,产的粮食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年,村里破天荒地退回了国家的救济粮,还超额完成了“爱国粮”。
“今年的日子好过了!”
妈妈的眉头,难得的舒展开来。年底,“三铃铛”家不仅还了一部分生产队的欠粮,留存的粮食还能勉强接上麦收。
诗曰:“大河东去难再从,潮白如镜俱包容。改天换地成呓语,万民呼唤袁县令。”
























                 
            
《与老鼠开战之五---老鼠来了》
滨海新区/刘瑞成

每人心中都应有两盏灯光,一盏是希望的灯光,一盏是勇气的灯光。有了这两盏灯光,我们就不怕海上的黑暗和风涛的险恶了。
蛤蟆台子私自承包土地不到一年,就遭奸人举报。
市里成立了专案组,按照“两条路线的斗争”要彻查此事,万幸的是上级专案组组长是万能、刘高河的老首长,最后以“对恢复生产试验田理解失误”作为结论,只把万能、刘高河又双双被革职了了事,使他们侥幸逃过了一大劫难。(详情请关注中篇小说《专案组》)
自留地是保不住了,又全部被收回集体所有,人们在失望之余,对土地便不再多么上心了,又加上一场冰雹,结果来年粮食产量锐减,蛤蟆台子又吃上了“救济粮”。
“社员同志们注意了,社员同志们注意了,请马上到大队部参加紧急会议!请马上到大队部参加紧急会议!”
春节要到了,人们好像失去了往年的激情,三三两两无精打采地往大队部磨蹭着。
    “广大社员同志们,今年,我们要按照上级‘先治坡后治窝’的指示精神,取消春节,全体革命同志集体出工,开发潮白河废旧河套,我们要过一个有意义的‘无产阶级革命化’的春节!大家说,好不好?”
上任不久的螃蟹镇党委第一书记杨文革慷慨激昂地在大喇叭中嚷嚷着。
元旦前,杨文革书记春风再度,美女广播员“107”正式成了他的新婚媳妇。他听任“107”的主意,勒令全公社每个生产大队,在村头村尾架上了高音喇叭,家家户户都自费接通了有线小广播,要让全公社3.8万广大社员群众,随时听到“107”的声音和杨大书记的指示。上年,在他的领导下,全公社生产大滑坡,粮食减产到了历史最低,杨文革不找主观原因,却心血来潮,在全公社“搞什么革命化春节”,大年三十驱赶着人们在地冻天寒的潮白河大洼开展了“先治坡后治窝”的革命运动。
“社员同志们,上年,我们遇到了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在伟大领袖毛主席英明领导下,发扬‘人定胜天’的革命精神,各项事业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骄人成绩,我们才有了今天的美好幸福的生活。当然,也有个别大队由于学习不够、干部工作不力、群众干劲不足,造成了部分产量的下降,为此公社党委决定,今年我们取消春节,开展一场大干社会主义的全面热潮,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续作战的革命作风,迎难而上、敢为人先,把过去的损失全部夺回来!什么叫革命化春节哩,具体讲就是从现在开始,各大队实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我还就不信了,离开了资本主义的复辟道路,就不会有社会主义的高产量吗?有句话叫: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
他的政治动员,使下边各村各大队一片骚动。蛤蟆台子是他蹲过的点,有万能、刘高河在,他对这个大队最不放心,广播大会一结束,他立刻蹬上“永久牌”直奔蛤蟆台子而来。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声点,小心被人告发,打成现行!”
“哎,这一年年的!”
“年都不让过了,也好,不让过揍不过吧,反正也没什么好过的!”妈妈反而松了一口气。
大家冒着严寒,顶着西北风,经受着革命意志的考验。一个冬天下来,社员们几乎把潮白河两岸所有的沟沟坡坡的冻地都刨了个遍,蛤蟆台子终于耕种了比往年还要多的土地。
“今年播种面儿这么大,老天爷也做劲儿,干了一年了,年景儿不会差哪儿去吧?”
秋收季节要到了,人们眼巴巴地盼着有个好收成。
“爸爸,我看见老鼠啦!还不少呢。”
“三铃铛”到南大洼割猪草,发现地里有老鼠打洞,回家告诉了刘高河。
“是吗?这东西可不好对付。”
一大早儿,刘高河亲自到地里转了转,在队上派活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生产队长。
“队长,老鼠也嗨(会)糟践粮食的,是不是提早收割?或者下点老鼠药?”
这个队长刚从部队转业回来,血气方刚,显得满不在乎。
“是吗?没事吧?今年种植面积这么大,这大点儿东西,还能翻了天不成?”
“揍是,多鸡巴大点事呀?”
“小笊篱”刘四上前附和着。
“我看你是屎壳郎爬城门---愣充大铆钉!”
“大叫驴”李佐山也跟着唱滥。
让他俩这一搅和,话头子就这样放下了。果然,等到收割完以后,庄稼地的收成非常不理想。
“少吃点吧,明年又要过紧日子了!”
妈妈又担惊受怕起来。
“少吃一口,舒坦一宿,晚上不要再吃干的了,喝点稀的中啦……”
妈妈从“三夏”一直叨叨到“三秋”。这是给饿怕了,她多么想未雨绸缪哇。
“地里的收成咋这么少哇?按说年头儿不错呀?”
刘高河蹲在地头抽着旱烟,皱着眉头不停地“吭吭”咳嗽着。
只见收割完庄稼的地上,三五成群地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新土堆。他猛地站了起来!糟了!白茫茫的沙土地上,果真进驻了一批硕大的老鼠。
这些尖嘴长须的“生灵们”,深挖洞、广积粮,见什么抢什么,煞是厉害!好端端的庄稼,被它们遭践的乱七八糟,这是收成减少的一个重要原因。
“老鼠窝里儿的粮食,不也是粮食吗?这么一大帮孩子,也不能甘等着饿死吧?”
妈妈唠叨着。
“要不挖挖试试?兴许能掏点儿回来呢!”
“没错!干了。”
俗话说:穷则思变。本能,原始的本能,让饥饿的人们想到了“鼠口夺粮”。
刘高河带着两个大一点的儿子,带上布口袋子,扛着铁锨进了潮白河腹地。
此时的潮白河,应该叫“潮白河大洼”或“潮白河故道”。潮白河改道后,这里已经成了茫茫大洼,白花花的沙土地被西北风一吹,刮得昏天黑地,不过这不算什么,跟寒冬腊月比起来可是好多了。
初战告捷,收获果然不小。他们从鼠洞中挖出的这些粮食不仅可以喂猪,而且大部分可以做口粮,至于“鼠疫”“霍乱”等等那些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走喽!挖窝去喽!”
一时间,在他们的带动下,百里潮白河庭出现了一支支拣粮食、拾柴禾、挖鼠窝的活命大军。
在进入潮白河腹地的队伍中,开始以半大小子为主,后来中老年妇女、壮劳力们也逐渐多了起来。一些人扛着破铁锹,闹哄哄地去挖什么“耗子窝”“黄鼠狼子”“孩獾”什么的,采用的办法主要是破坏洞口或往洞里灌水等等。老鼠们见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也迅速采取了应变措施,开始与人们玩起了“地道战”“麻雀战”。
从此,每当秋收结束,冬天快来的时候,人鼠之间即刻在潮白河腹地展开了一场争夺粮食的“持久战”。
挖鼠窝这个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这里有着相当的学问。
首先你要有力气。一个鼠窝有时要挖出十米多长、一米多深,力气小的人根本干不了这活儿。这沙土地是大水冲积而来,一二尺以下还是黏土。“二踢脚”大哥是一个“十分”壮劳力(最高分值),因为力气大、不怕吃苦,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他在尝试了几天的挖鼠窝劳动之后,怒骂道:“都他妈的说啥‘拔麦子、脱坯、打地脚儿、操X’,是农村的四大累,我看这××挖老鼠窝,才是‘四大累’中的老大!”
其次要胆大心细。在那深邃的鼠洞中,一不小心就会被严防死守的鼠精们咬伤,初次挖鼠窝儿的人就没有不被咬的。有时还会挖到腐臭的死人尸骨、棺材板等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再有,必须讲究水平与技巧。潮白河的老鼠们煞是聪明,它们斗争的能力和智商不比人逊色多少。普通人挖鼠窝经常白受累,一般都是丢三落四的糟践好窝,即使有个两三年“二把刀”经验的,也要甘拜鼠精下风的。为此,许多人都选择了放弃。
您还真别不信!刘高河跟儿子们说:“挖老鼠窝跟打日本子一个样,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无名鼠辈们,它们鬼精得很呐!无勇无谋真没有资格与它们抗衡……”
要活着,就必须在夹缝中生存。不到十岁,“三铃铛”就被妈妈逼着去跟大哥学艺。他扛着大铁掀,兴趣十足地跟在大哥的屁股后头,看见大哥“哗哗”地从鼠仓里掏粮食,手心也痒痒,恨不能亲自下手操作。
“一边看着去!”
大哥是个闷葫芦,倔脾气,外号“蔫的猴”。他根本就不让“三铃铛”接触粮仓,只让他干些找找窝、撑撑口袋、当脚夫之类的杂事。他心里不服,开始“叽叽歪歪”不痛快。
“这儿不用你了!去找新窝吧,盯着点‘看青的’!”
看他不着调儿,大哥干脆连这个眼瘾也不让他过了。
“我不愿意干的事儿,揍是打死我,也不好好伺候你!”
这个“三铃铛”跟爸爸刘高河一个脾气。对大哥派给的活儿,他甚是敷衍,找的窝不是“长尾巴”的“耗子窝”,就是臭气哄哄的“屎壳郎”,有时还慌报军情应付差事,结果,往往少不了挨上蔫脾气大哥的一顿好拳脚。
“长辈打你不许顶嘴,哥哥打弟弟不许还手!”
刘高河的家教很严,哥哥打弟弟,不管受多大委屈也要隐忍着。这个规矩,在后来几十年的兄弟相处中,从来没有被突破过。这对“点火儿揍着的火爆子脾气”的刘氏子孙们来讲,真可谓开创了历史先河!
这天,太阳早早地落下了山,天已经擦黑了。离开家整整一天的小哥俩儿,只吃了几块冰凉的红薯,他们背着沉重的战利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艰难地走着。
“噢?这里好像有个窝!”
突然,大哥又发现了新的情况。
“累死了,饿死了!我要吃饽饽!”
“三铃铛”饥渴难忍、浑身像散了架儿似的,急着想回家,他闻听此言,立即哽哽唧唧地表示抗议。
“这个窝的粮食肯定不少。”
对弟弟的要求大哥不理不睬,凭经验他做出了判断。
“三铃铛”无奈,往前凑过去一看,好家伙!一个大个的“直筒子”,被一颗高高的嵩蒿挡着洞口,黑油油、亮晶晶,直接通到了一座坟头上。
“嘿嘿,真牛×,放下东西,挖!”
大哥的瘾头上来了。
“走吧,走吧!我饿了,大哥,不干了,没有口袋了,咱们回家吧!”
看见坟头儿,“三铃铛”更是发怵,况且,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实在不想再干下去了。
大哥还是不接他的茬,从肩上卸下了布袋子,自顾自地干了起来。
“‘蔫的猴’!哼!”
“三铃铛”噘着嘴,心里愤愤地骂道。
他了解大哥的蔫儿脾气,他想干的事儿甭想拦住。唉!没有办法,谁让人家当你的领导呢? “三铃铛”假装去侦察敌情,远远地离开去瞭望起来,实际上是不敢看那个死人棺材。
“来,撑口袋儿!”
大哥闷声闷气地命令他。
“没有了!”
“三铃铛”没好气地回答。
“脱裤子!”
“啊?不!冷!”
时节已进深秋,“三铃铛”大声嚷着,故意用嘴“哒哒哒”地磕着牙,想以此引起大哥的同情。
“别磨叽,快点!”
自知惹不起大哥,“三铃铛”磨磨蹭蹭地脱下了长腿裤子,身上只剩下了一条短单裤。
按照大哥的要求,他用‘鸡爪子’草将裤口扎紧,拿两条裤腿充当口袋。
“死人棺材里的臭粮食装到裤子里,回来还咋穿哪?我不干了!”
大哥从坟头里捧出一把把的发霉的粮食往裤子里装着,让“三铃铛”实在受不了了
“咋这么多屁事?快点!”
虽然严厉,大哥的神情也不轻松。
“法西斯专政,打到法西斯!”
大地到处都是黑黝黝的,点点星火一眨一眨地从远处闪动。“三铃铛”无奈地看着半边的月亮,叹息着。
又一股恶臭飘来,腹中开始阵阵发呕,两条腿也不听使唤了……
“‘看青的’来了……”
“三铃铛”的大脑几近了空白,他脱口而出了一句,但立即就后悔了,想收回都来不及了。
“啊!哪呢?……”
专注干活的大哥,被“三铃铛”这么一叫,吓得“扑通”一声,摔倒在坟头的坑中,手中的铁锹也砸在了自己的脚上,血,顺着脚面溢了出来。
这是让“看青的”给吓的!
“看青的”一词,是伴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而新生的时代产物,在当时人们的眼里,胜过“土匪”和“日本子”的代言词!其实,大哥天生胆儿小。他也最怕看死人,村里死个老太太,都会吓得几天几夜嘀嘀咕咕,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儿。
“三铃铛”这么说,无非是想叫大哥早点儿收工,没想到把他吓成了这个模样……
“对不起,大哥!我骗你啦,我骗你啦……”
覆水难收。他连忙跑过来拉起大哥,战战兢兢忙不迭地向他道歉。
吓得小脸儿蜡黄的大哥,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可想,“三铃铛”要挨的那一顿暴打,还能妥得过去吗?
多少年过去了,“三铃铛”腿部被大哥教训的地方,至今还隐隐作疼。至此,“三铃铛”与大哥彻底掰了。
诗曰:“寒风难挡旭日升,老鼠饿了去打洞。车到山前必有路,阳从压抑底层生。”




















      《与老鼠开战之六---鼠中之王》
滨海新区/刘瑞成
                             

人在身处逆境时,适应环境的能力实在难得。人可以忍受不幸,也可以战胜不幸,因为人有着惊人的潜力,只要立志发挥它,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妈,我要自个儿带干粮,坚决跟‘大老蔫儿’决裂!”
“三铃铛”实在忍受不了大哥的虐待,瘸着腿向妈妈发誓。
“这咋地了?好好的咋又耍驴子了?”
妈妈奇怪地询问。
“打倒法西斯!”
清晨,他和大哥一道走出家门,各带各的干粮、各扛各的铁锹、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活;傍晚归来的时候,大哥大包小裹,满载而归;“三铃铛”却垂头丧气、两手空空;有时为了撑面子,不得不捡点土粮食,掺上沙土冒充战利品。结果少不得被大哥识破,受上一顿奚落。没奈何,多半时候,还得为大哥充当脚夫。
人要脸、树要皮。
“大人们和天斗、和地斗、和阶级敌人斗!我作为一个红小兵,揍要和你个老鼠斗!”
他暗下决心:“决不服输,一定要争这口气!坚决与老鼠决个胜负,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我堂堂‘三铃铛’绝非等闲之辈!”
生气不如争气。
这小子儿暗暗下了功夫。一方面,在大哥面前规规矩矩表示臣服,细心观察大哥的操作技巧,偷学他的本领;另一方面,开始寻找自然教科书等,从书本中寻找答案;同时寻找退役挖鼠窝专家,虚心请教问题,悉心研究老鼠的种类习性以及做窝技巧等,认认真真做起老鼠“理论”来。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原来,这个小小的田老鼠还真的不简单呢?这些它们造屋置房、占地储粮、生儿育女、讲究营养,与人类的生活极其相似。潮白河大洼的“田鼠”与我们常见的“家鼠”完全不同。家鼠,大多数人习惯叫它们为“耗子”。这种“耗子”,尖嘴儿、长尾巴,细身子,饿了才去寻找吃的,属于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家伙,有时饿急眼还去啃小孩子的鼻子、脚丫子,异常的凶狠狡猾。
潮白河大洼的老鼠就完全不一样了,人们一般称它们为“田鼠”。这些田鼠,长得硕臀、短腿儿、短尾、长须、小嘴儿,那两只眼睛,黑豆粒儿一般,亮晶晶的炯炯有神。其中有一种被称为“地陆迫pai”的田鼠,可谓是鼠中之王,它们性情温顺,积极储粮,注重未雨绸缪,十分的勤劳。这些田鼠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非洲袋鼠。
“‘地陆迫’随便弄点儿揍够吃一年了,干啥还要这么玩命?”
“三铃铛”不解地问妈妈。妈妈说不出大道理,只给他讲了一个“古昔”(故事)。
“你姥爷说过,潮白河的‘地陆迫’跟这里的‘耗子’表面好像是同宗,其实它们所居住的环境不同、品性也不一样。‘耗子’住在村庄里,‘地陆迫’住在大地里,好像是城里人跟乡下人的意思差不多,平时往来并不多……”
春节到了,住在富豪府里的“耗子”,看到忙碌了一年的田鼠“大表哥”很是辛劳,就亲自到乡下邀请“地陆迫”到它的府上赴宴。
跟随“耗子”来到富豪府上,“耗子”已提前为“地陆迫”摆好了一桌丰盛的美餐。
“哇,这么多好吃的,你好大的本事呀?!”
清香的豆子、谷子、红枣、蜂蜜、果子,还有从没见过的熏肉、芝麻饼、切糕和白面馒头……“地陆迫”艳羡不已,并悲叹起自己乡下的苦日子来。
“那当然!”
“耗子”一边潇洒地吃着芝麻饼,一边得意洋洋地对“地陆迫”说:“我说大表哥,你说你整天跟蚂蚁一样的奔波到底图个啥呀?你看我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费吹灰之力,揍能得到这些山珍海味,多么的舒服呀?咋样?嘿嘿,来吧,跟我一起享受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食佳肴吧?”
“嗯,是好东西,不过?……”
“地陆迫”听它这么说,顿时心事重重,呆呆地望着这么多的美食迟迟不肯品尝。
“大表哥,你倒是吃呀!来家了,别客气呀,来……”
它们正乐着,吃着,突然有人轻轻打开了房门,“耗子”警惕性极高,一听响动,立即“呲溜”一声钻进了地洞。过了一会儿,当它再次从洞里返回来的时候,好吃好喝已经被主人全部收走了。
“操!不管你藏到哪里,也都是我的……”
“耗子”嘟囔着爬到高处,正要重新窃取其它食物,主人拿着一根铁签子又回来了。
“大胆的家伙儿,哪里跑?!”
“哎呦妈呀!”
“耗子”连滚带爬叽里咕噜钻回了洞里,铁签子打到了尾巴上,一阵剧痛,当它缓过神来再想出来时,洞口已经被主人给封死了,只得另辟蹊径,拼命咬开砖缝往外挤,身子却被死死地卡在了里面。
“老表弟呀,拜拜吧你了!”
此情此景,被一直躲在桌子底下来不及逃跑的“地陆迫”看了个满眼,它急急忙忙地摆了摆手,拔腿就走。
“别走!大表哥,我们有福同享……”
“耗子”从墙缝中伸出脑袋喊道。
“地陆迫”顾不上饥饿,战战兢兢地对“耗子”说:“老、老表弟!,你喽儿尽情的享受吧,我可不敢过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还是回我们乡下过自食其力的普通生活吧……”
为了与不劳而获的“耗子”划清界限,“地陆迫”远离城市,当起了规规矩矩的田鼠。从此,人灵地杰的潮白河,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的大田鼠---“地陆迫”。
“一看揍是聪明绝顶的家伙儿……”
对此,大哥给予了田鼠很高的评价。
就拿储粮来说,一只普通的“地陆迫”,年正常储粮量可达20多公斤,多者可达50公斤。尽管长着一只小嘴巴儿,却有一副带松紧的大腮帮子,每次叼运粮食可达到半斤左右。它们所叼的粮食,按品种、干湿程度选择在不同的环境、气候、土质、地势上进行储存,主要品种有:玉米、豆类、花生、高粱、小块红薯等秋季农作物。让你惊叹不已的是,它们对各类粮食的保鲜技能相当了得,多数老鼠在野外和地下储存的粮食,其保鲜时间可达2、3季,有的甚至不发生霉烂。
它们的造穴技术也十分讲究。
一般把房屋选择在地势较高,不易发生灌涝的地带,如坡地、干地、坟头等。房屋设有进出口、走廊、卧室、客厅、厕所、天窗和供紧急情况下撤退的暗道。最有特点的是粮库。分有明仓、暗仓、上仓、下仓、左仓、右仓、有的还有排仓。并按不同食用的时间采取不同的保管方法,主要分封闭保管法和通气保管法。出入孔和紧急情况通道口,大都隐蔽在一般不会被人们发现的有障碍、且出入又比较灵便的地方。
田鼠的粮仓安排也比较讲究。
临时吃用的粮仓坐落在卧室周围的居多,长期储备的粮仓放在土山周围和通气孔处的居多。粮仓周围有的摆上了“迷魂阵”、有的布置了“沙眼洞”,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为了防止人类的彻底清算,许多老鼠精们还在远离住所的地方,为自己专门准备了以防万一的“备战粮”等等。
聪明绝顶的鼠辈们儿,在广袤的大地上,筑起了与人类斗争的地下长城。
通过不断的学习、摸索和艰苦的实践,一来二去,“三铃铛”逐步掌握了找鼠洞、识鼠种、挖鼠窝、起鼠粮的基本知识和本领。几年之内,他不仅能够根据地势以及农作物的生长分布,准确判断出鼠窝的位置和粮食的种类来,还能根据鼠山的大小、入口粗细的均匀度、深浅度,迅速判断出是何类鼠种、存的什么粮食、存有多少粮食、粮食储藏的具体方位等。
值得一提的是那起粮仓的快乐。一般的鼠仓都是口小肚大,开始用手指头去掏,之后豁然开朗,有的能伸进棒小伙子儿的胳膊。那金灿灿的玉米、黄橙橙的大豆、白花花的高粱(白高粱)、粒满肚圆的花生,“哗哗”的往外一掏,在那个视粮如金的年代,真是美美地过瘾啊……
诗曰:“一年四季地中忙,坡地坟头建粮仓。花生黄豆玉米储,潮白精灵高智商。”











           《与老鼠开战之七---大耗子》
滨海新区/刘瑞成
                             

世上的好多仇恨,不是你死我活解决的,而是云淡风轻放下的;一个不能受辱的脾气,看似刚烈血性,但是在生活中处处碰壁,理由其实很简单:你放下的太少势必承担的太多;一个人遭遇不幸是痛苦的,然而,比这更痛苦的是心底的不平衡。
为了不影响广大社员群众“大干社会主义”的革命热情,螃蟹镇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杨文革提出了:“坚决打击和镇压任何具有资本主义倾向的苗头,不允许任何人从事非无产阶级的一切活动……”
接着螃蟹镇公社广播站又发布了:“严禁社员家中养猪、养鸡、养鸭、养兔、养羊;严禁社员业余时间打草、打菜、打鱼摸虾、拾柴火、捡庄稼;更不允许做买卖干副业,坚决革除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尾巴……”的具体规定。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中,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以及广大革命群众一定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勇敢地站到革命斗争的第一线!”
在他的要求下,公社派出了“工作组”,民兵组织设置了“小分队”,各生产队设置了“看青的”。
“小分队”成员,特别是“看青的”,老百姓都管他们叫做“大耗子”,都是由一些游手好闲、仗势欺人、唯利是图的流氓无赖们组成。之前,养病的万能专门给公社党委第一书记杨文革打了个报告,提醒他:“群众对这些人反映都不太好,大多是危害一方的地痞混混,这样做会不会让政策跑偏了?”
杨文革说:“一些人有意见,说明我们的工作有了起色。至于成员的组成,我认为,越是流氓无产者,他们的革命精神就越彻底。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叫以毒攻毒!”
这些队伍到位以后,成了对付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贫苦百姓有力的专政工具了。他们高喊着“战无不胜”,“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口号,却连一个小小的鼠害都治不了,可在整治同类方面,可谓是独出心裁,义无反顾的。
“挖鼠窝”无疑被列入非法。杨文革所称道的这些“流氓无产者”,终于有了欺压百姓的正当理由;如果有人被他们抓住了,轻者没收工具、罚苦力,重者被关押、游斗、遭侮辱甚至毒打;有些中青年妇女,还要遭受他们的强奸调戏,多数人只能选择逃避和默默忍受……老百姓背后叫这些人:“楞邦儿、下三滥、二流子、土匪------”。
哪家的小孩子如果调皮哭闹,妈妈一句“看青的”来了,小孩子的哭声立即嘎然停止,即刻变得捏呆呆发愣儿……
改道的潮白河成了平原大洼之后,老闸涵的决堤口,成了小分队和“看青的”防守的战略要地。出口两侧,是高高的原潮白河防护大堤,大堤上是一条人行大道,长满了一排排参天大树,大堤下是深深的沟壑与河流,这里就成了唯一的潮白河故道的出入口。
人们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驻守在这里“看青的”,就是被政府镇压的了汉奸狗腿子“大嘎鱼”的儿子---张青。
此时的张青正值盛年,黑脸庞、尖脑袋、粗臂膀。按说,这个模样儿在革命影片里,应该是个正面角色儿,只可惜,他长了一副蛇蝎心肠,跟他的汉奸爹一个德行。人送外号:“大耗子”
“‘鱼鹰子’你给我等着!”
当年,他的汉奸爹“大嘎鱼”是当年刘高河在公安局时,他带领治安大队给抓的,直至被镇压,为此“大耗子”一直怀恨在心。自从“大耗子”当上了“看青的”驻守在报废的老闸涵以后,他觉得反扑刘高河的时机又一次来到了。
在潮白河大洼挖鼠窝的队伍中,有稳定收成的,大哥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他的身子骨儿很瘦,但不紧不慢、喜欢琢磨,不仅将鼠道雕刻的像一道道艺术品,最得意的是对鼠窝儿的研究比较到位,每次都是满载而归。最大的收获当属花生。他经常一个人一次能从“地陆迫”的窝里掏出来一、二百斤的花生。
那是多大的收获呀!大多数人一天只是挖几斤、十几斤,有的甚至瞎耽误工夫白受累,谁能服气?有人羡慕的不得了,也有人嫉妒得要死,就是现在的流行语叫做“羡慕嫉妒恨”吧!不久,开始有人造谣,说大哥挖来的那些粮食花生“是从生产队地里偷来的……是小偷儿……”
笔者忍不住要骂娘了:“生活中,有一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奋进,自己没本事还要把人拽下水,真他娘的龌龊!”
每次大哥挖回来的一袋袋粮食、花生,妈妈都不敢让人知道,偷偷地藏在了柴禾垛里,等到天黑没人儿的时候,再悄悄搬到南河儿里(萧太后运粮河)淘洗干净凉晒。
万书记住院了,手头人紧,刘高河要去照顾两天。张青瞄准了这个空间。
这天清晨,大哥独自一人出发,前往潮白河大洼纵深处去挖鼠窝。大半天的忙碌,收获真不少,袋子装满新鲜的粮食和花生。按说,他的警惕性还是有的,他拔了很多鸡爪子草,将战利品和铁锹捆入草中,从外表上看,背着一摞青草。
合该出事。老闸涵出入口的大榆树下,守株待兔的张青远远盯住了他的身影,快过大埝口的时候开始收网。
“检查!”
张青跟耗子一样从大树后钻了出来,以检查为名强行扣下了大哥,并从青草中搜出了粮食、花生。
“你这个小偷儿,走,拉他游街去!”
“我不是小偷,这是挖的老鼠窝的粮食……”
大哥大声争辩。
“啪!啪啪!”
“盗窃犯,你还他妈的还嘴硬!”
张青左右开弓,把大哥暴打一顿,强行拽到村里游街示众。
母亲闻讯,带着“三铃铛”急匆匆赶来。走到“萧太后运粮河”桥头,母亲拉着张青的胳膊苦苦哀求:“他大表舅呀,看在亲戚的份儿上,给孩子留点儿脸吧,求你啦……”
听母亲以前提过,刘府曾经跟柴府好像沾点什么远房亲戚,母亲护犊心切,幻想用这层关系打动汉奸儿子张青。
“叫姥爷也没用!我在执行公社的任务,抓捕反革命盗窃犯!”他黑着脸狠狠甩开妈妈。
“妈!别求他,狗汉奸!”
看到妈妈摔倒,“三铃铛”大声喊道。
“小王八蛋,我还没抓你呢!”
“大汉奸、大流氓!”
见“三铃铛”骂他,张青一抬脚儿,“噗通!”一脚把他踹进了河里。
“大耗子,我操你妈!”
“三铃铛”一个鹞子翻身潜回了岸边,他毫不示弱,捡起了一块砖头,砸向了穷凶极恶的张青。
挨了一砖头,张青追过来打他,“三铃铛”纵身一跃,跳进萧太后运粮河跑了。抓不到“三铃铛”,张青回身就踢打母亲和大哥……
这件事过去以后,耻辱的阴影一直困扰着大哥和他的兄弟们,差点儿毁了大哥的前途……
饭碗断了。
像一只饥饿中的“地陆迫”,这天,“三铃铛”转到了蛤蟆台子“捣子厂”的大铁门外。
“捣子厂”前的大道上铺满了厚厚的、暖融融的高粱叶子,陆陆续续散晾了有3里来地。这是社员们从高粱地里剥下来的,等叶子晒干了,用铡刀铡碎了,用来喂牲畜的。
“好暖乎哦!”
叶子里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他四仰八叉地仰卧在叶子垛上,望着湛蓝的天空,贪婪地享受着阳光的抚摸,不由心潮澎湃。
天空上,一条雪白的云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缕细细的飘带,把天空划成了两半;一会儿,它们又聚到一起,云像一床厚厚的被子遮住了太阳,光芒一会被挡住,一会又滋射出来。
“啊云啊云,你是多么纯洁自由啊……”
蓝宝石般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面白色的旗帜,那面旗帜飘啊飘啊,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因为它飘过的地方没留下一点痕迹;接着又来了一大片云,像是一群正在奔跑的绵羊,可是才一转眼的工夫,羊群不见了,只剩下几片冲散的云停在天上。
“这可能跟人一样,一个人的力量是薄弱的,但一群人的力量是强大的,是不可战胜的,秋天的云,真美!”
几分钟后,云开始调皮起来了,雪白的云团像海浪一样在空中翻滚着、碰撞着、推拥着、挤压着;虽然没有海的蔚蓝,没有涛的声音,它却有海的浩瀚,海的气势……
“‘三铃铛’呀‘三铃铛’!你小子儿啥时候才能长大呀?要是能进厂子干活,能挣点钱该有多好呀!我想快快离开这里,离开这让人吃不饱、穿不暖、受人白眼的地方!快快长大吧,快快长大吧!我要当兵去、我要做工去、哪怕是搬砖递瓦挑河工……”
他想起了万能爷爷跟他说过的话:“刘姓子弟,不甘平庸,要励志争气!”
第二天一早,他又一次踏进了潮白古道。转悠了小半天,依然没有任何斩获,看着快要转正的日头,“三铃铛”满面愁容地转回了老闸涵。
这个古老的闸涵故地,是个让人终生难忘的地方。此时节,政治形势已经有所松动,老闸涵道口已经不见了“流氓小分队”的踪影。
“狗日的‘大耗子’,你在这里作恶多端!老子早晚要收拾你!”
“嗨嗨嗨!”
来到桥墩下面,他胡乱地打了一通猴拳,猛然发现报废的桥墩缝隙里,长了好多鸡爪子草。
“哈哈,任务完成了!”
犹如捡了一个大便宜,“三铃铛”心满意足地拽了一捆,然后垫在了身子下面,斜靠在厚厚的草窝里,仰望着天空又开始了他的胡思乱想。
“白胡子老头,请你刚生(告诉)我,生财之道在哪呢?”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谁在我家房上打草呢?”
一个甜甜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飘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打草……”
“三铃铛”被惊醒了,他一轱辘爬起来,连忙道歉。
原来这是一户人家的草房,他累了,竟躺到了人家房顶上睡觉,惊动了主人。这是一个满脸稚气的漂亮女子,却一副家庭主妇的打扮。
“咦?你不是‘三铃铛’吗?”
女子惊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呀,你是?”
“小弟,我是你三姐呀!”
“三铃铛”暗想:“我有大姐、二姐,哪有啥三姐呀?看模样好像比我还小呢,八成是认错人了吧!”
“这都到家了,还愣着揍啥?兄弟快进屋来!”
见他犹豫,女子一把把他拉到了屋里。
从外面看像个普通农家,来到屋子里,就豁然开朗别有洞天了。这是个相当富足的人家,住处后面还有一个花园,就像小说中描写的地主庄园一样,琼楼玉宇、曲径通幽、富丽堂皇。
“小弟你随便转转,别走远了,我给你弄吃的去!”
女主人说着,进了厨房,一会儿就飘出了诱人的香味。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为啥就她们一家孤零零地住在这潮白大洼里?我不认识她呀?为啥说是我的三姐呢?”
“小弟!来吃饭呀,饭熟了……”
走过卧室的时候,他瞄见了炕上好像睡着个小孩子,仔细一看黑乎乎肉呼呼的又不像人。
“哎!来了!”
饭菜的香味搅得他肚子咕咕响,“三铃铛”也顾不了许多了,一个箭步奔向了饭厅。
饭菜很简单,一个猪肉炖粉条子,里面放了他最爱吃的松蘑;一个炖鲫鱼里面放了最爱吃的小河虾;一个炒水尜尜他也爱吃;一个鲶鱼烩豆腐,这个菜好吃是好吃,可袁先生说过,鲶鱼无鳞吃多了勾老病,尽量少吃。主食是黄庄洼的稻米饭,揭开锅上面好像泼了一层油似的亮晶晶的,这也是他最爱吃的。
“哈哈哈!夫人哪,我回来了!”
刚要动筷子,突然院子外“蹬蹬蹬”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震的房顶都颤动了。女子顿时大骇,连忙把“三铃铛”拉到厢房,塞进了粮缸里。
“夫君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马上吃饭吧!”
“好香啊,夫人哪?啥好日子给我揍(做)了这么些好吃的?”来人是个尖嘴猴腮的黑大汉,身高足有2米多,胳膊头子如两根大铁棒,彪悍无比。看到了满桌子好吃的,黑大汉眼里闪着蓝光,也顾不得多说,接过女子递过的一碗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三铃铛”撅着屁股隔着缝隙一看,啊?!这人好像张青啊?!
“还、还有吗?”
“有、有……”
平时喝酒是受到女子严格限制的,今天,女子却把酒坛子递给了他,黑大汉一只大脚“啪”地踩到了一只椅子上,一只手托起坛子底一只手扶着,索性喝个痛快。
“咚咚咚……”又是一个精光。
“奶奶的,痛快!”
说着黑大汉的另一只脚也放到了椅子上,似跪非跪地蹲在桌子前,风卷残云,转眼一桌子饭菜都倒进了他的腔子里了。
“噶!……”
酒足饭饱,黑大汉打了个饱嗝,突然伸出大葱头鼻子嗅了嗅,皱着眉头子问道:“嗯?夫、夫人哪,咋咋有生、生人味、生人味?”
“说啥呢?没有哇?”
女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舅舅、缸扣扣、精米干饭孬(熬)肉肉……”
一个不大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啥?哈、哈哈,我、我的儿子嗨(会)说话嘞!”
内室继续传出了相同的声音。
“舅舅、缸扣扣、精米干饭孬肉肉……”
女子惊慌失措地跑进内室,连忙去哄孩子。
“哎呀,是呀!小孩子呀呀学话嘞!”
黑大汉打了一个哈欠,酒劲涌上来了。
“呜哇,困……”
他踉跄几步想回卧室,却“噗”地一下跌倒在院子里的水池旁了,即刻就鼾声如雷。不想刚刚睡着,他的屁股后面却袒露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来。
“大耗子!”
“三铃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多少年来,潮白河畔的吴老太爷智擒“蟾蜍精”,“小金龙”怒斩“老皮狐鸬子”,以及“鸬鹚”为民请命的故事等等听的实在太多了,没想到今天让他碰上了。
“不能错过机会!”
仇人就在眼前!他迅速从粮食缸里窜出来,抄起一把双刃带着倒刺的鱼叉,直奔黑大汉而去。
“妖怪断腿、黑鱼断尾、耗子打眼……”
这是爸爸刘高河教他的诀窍。
“嗨!”
对准双眼,双刃同时挿入!
“哇呀呀呀!……”
黑大汉暴吼一声,脑袋着地,身子“蹭”地倒立起来,尾巴悬在空中“啪”地一甩,银杏树折断,院墙也被它扫倒了一大片。
“三铃铛”趴在地上,使劲拔出鱼叉,“呲……”的一声,两道黑血随即把他嗞出2米多远。
“张青!我操你祖宗!”
“三铃铛”定了定神,紧握钢叉再一次奋力向黑大汉圆圆的肚子刺去!
“噗嚓……”
刺中了!黑大汉“轰”的一声栽倒在地,五脏六腑全流到了水池子里,一股巨臭顷刻弥漫开来。
“姐,有柴油吗?”
“有煤油!”
女子抱着孩子就在身后,刚才惊险的一幕她看的清清楚楚。
“快拿来!”
女子顺手把孩子递给“三铃铛”,转身去找煤油。
“唧唧!唧唧!”
“三铃铛”接过孩子一看,原来是一只“小耗子”。
“唧唧!唧唧!”
闻到血腥味,“小耗子”开始挣扎个不停。
“想找你爹去?”
话没说完,“小耗子”却自己“呲溜”一下窜出怀抱,直接滑落到黑大汉的尸体旁,甩着长尾巴添起了黑血,黑大汉无力地抬了抬眼皮,使劲把它吞进了嘴里。
“孩子!我的孩子……”
见此场景,女子痛哭不已。
“烧死他!”
女子扭过身去,“三铃铛”立即把煤油倒在黑大汉身上,又搬来几捆木柴,点上了火,煤油加木柴,烧了足足两个多钟点,黑耗子才被烧的干干净净。
“姐,你咋到这儿来了?”
“小弟,我从不记事那会儿揍被这个黑妖怪抓来了,知不道多少年了……”
“那你知道自个儿是哪的人不?我送你回家吧?”
“我的家在哪,我都知不道了……”
吃了饭,女子收拾了一些细软,“三铃铛”带着她回到了蛤蟆台子。村里人听说他带回了一个妖怪婆子,全村人都吓的连夜跑光了。
“咋这样呢?她是个好人呢?”
“小弟,我不连累你了,还是让我回潮白河吧?”
“你连姓啥叫啥家在哪都知不道,奔谁呀?就住我家吧,爱咋咋地!”
没人打搅也挺清净,从此,俩人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女子不仅漂亮还非常贤惠,每当“三铃铛”外出教书回来,桌上总是热气腾腾的饭菜,他们不仅过上了温饱的日子,有了知书达理的儿女,家里还盖起了9间大瓦房。后来,他们的子孙有的当了大官,有的当了商人,个个都有出息。
看到他们生活甜美,村里的人也逐步回来了,不仅接受了他们,还视他们为相夫教子的楷模。
诗曰:“鹤栅蜂房敞半间,户户柴扉无须掩。旁人惊讶茅斋窄,路不拾遗享平安。”




























          《与老鼠开战之八---神秘的冰镩》
滨海新区/刘瑞成
                           

     秋风起了,潮白河黄昏的时候,秋天啊,守着河水,听着上了年纪的涛声,曾经的漩涡已经逝去,只剩下一片素雅,一分安静。
“哎哎哎!起来起来!干啥的?三秋大忙季节,咋鸡巴跑这睡大觉来了?”
一阵吵闹声过来,“三铃铛”刺冷一下被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公社武装部长汪友谊正带着几个民兵咋咋呼呼地走过来。
“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
“三铃铛”瞪了他们一眼,很不情愿地惊扰了自己的美梦。梦从心生,梦中刺杀“大耗子”张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小子,还挺棱!咱们走!快点!”
发现这些人背着程亮的钢枪,扛着箱子,急匆匆奔着潮白新河大闸而去,“三铃铛”立即猜到了这些人的用意。
“他们肯定去炸鱼?!”
因为改道后的潮白新河,距离潮白古道只有几里地,骑车到新河,走老闸涵这里是一条近路。
“老四,跟我扛上虾爬子逮鱼且(去)!”
“三铃铛”一溜烟儿跑回家,招呼上了四弟。
大概是梦里吃的过饱,已经下午3点了,早就忘了饥饿,俩人寻着民兵走的路线找了过去。
汪部长劈腿叉腰地站在战备闸上,腰间扎着一条皮带,亮晶晶的皮带上挎着一把小手枪,看到小手枪,那东西太有诱惑力了!“三铃铛”心里痒痒的,想上前看仔细些。
“干啥的?这里不让逮鱼,快走!”
一个基干民兵很凶,看到小哥俩儿搭着鱼网过来,厉声轰赶他们。怕渔网被汪友谊抢走,“三铃铛”顺从地退到了树林里,这是母亲亲手缝织的,没收了不好交代。
“噗噗……”
汪友谊指挥民兵们往泄洪闸下扔下了一颗又一颗的纸雷,水面上喷射出一条条立体的水线。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漂浮着一条条半仰着身子似睡非睡的白肚皮。
“鳞细粉光鲜,开书乱眼前;透窗疑漏网,落砚似流泉;莫言鬐鬣小,食尽白蘋篇……”
“三铃铛”记不清哪首诗有这么几句。
“三哥,咱俩上哪去?”
“别吱声,等等再说!”
民兵们拿着鱼抄子一条一条捞上来,装了满满两鱼包。
“撤!”
汪友谊一声令下,民兵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上!”
“三铃铛”一挥手,俩人一溜烟儿似的奔到了河岸,“虾爬子”迅速下水。
“三哥,鱼不都让他们给捞走了吗?”
“不好说,爸爸说过,昏死的大鱼也嗨(会)沉底的……”
绕着泄洪闸转了一圈,“虾爬子”渐渐有了分量。
“起网!”“虾爬子”被慢慢拉出了水面。
“嗯?都是啥呀?”白花花的一大包,“三铃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赶紧问弟弟。
“鱼鱼、三哥,都是鱼!”
好家伙!这些被炸昏的大鱼,相当一部分沉到了河底,被“虾爬子”搂了个正着。
“一帮白薯!还鸡巴知识青年呢?哈哈!”
“三铃铛”不无鄙夷的嗤笑说。就算知青出身的汪部长不懂,那几个民兵呢?他们一个个可都是附近村里老渔民的后代呀!
“继续前进!”
四弟想见好就收,“三铃铛”依然贪心不足,他拉起网绳继续前行,嘴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地背诵着课文。
“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嘿呦!嘿呦!身上背着沉重的三座大山,嘿呦!嘿呦……”
这种穷乐呵,逗得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又拉上来两条七八斤重的大鲤鱼,四弟欢跳着脱下褂子,爱怜地裹起来抱进了树林子。
“撤!”
这时,附近的村民带着渔具已纷纷赶来,俩人赶紧搭网背鱼,一路欢歌、凯旋而归了。
“几天来摸敌情收获不小,细分析把作战计划反复推敲……”
没费吹灰之力,就有了这么大的斩获,“三铃铛”喜上眉梢,嘴里唱个不停。
“三哥,我想拉屎!”
路过老闸涵,四弟来了事儿,可能刚才太紧张了,弟弟一直憋着一泡屎没敢拉。
“揍你事儿多,快点!别等着小分队的来抓咱们!”
放下肩上的东西,“三铃铛”也一屁股墩在了草地上。
“三哥快来呀!你看看这是啥窝呀?”
四弟刚走到堤下,就大呼小叫起来。
“啥呀?”
“三铃铛”闻讯滚下堤坡。
老闸涵下边的左堤,新出了一个很大的洞穴,一旁的土堆还是新鲜的。
“嗯?奇怪!”
挖老鼠窝是“三铃铛”的专业,看见这些,开始沉思起来。
“这是狸子窝吧?”
四弟的屎也不拉了,瞪着眼睛疑惑地问三哥。
“不像……”
“三铃铛”分析说:“这不是老鼠窝,也不像黄鼠狼子洞,它们都刨不了这么大的窟窿(洞穴)。狸子窝不小,不过它们那么狡猾,咋嗨(会)傻了吧唧地把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记得“老泥鳅”爷爷给他说过:“孩獾”也会打窝的,它们狡猾凶狠,是很难捕捉的!”
近几年这种动物在潮白河变的稀少了,它们的窝“三铃铛”基本没有碰到过,偶尔有些大窝,他一个人也不敢轻易去碰。
爸爸也说过:“潮白河大堤,是不能随便让动物打窝的,窝里的活物是祸害,要及时挖出来把洞堵死,否则,大水来了容易引发决堤……”
“三铃铛”心里也在打着边鼓,虽然老闸涵废弃了,但鬼使神差,他今天就是想试试运气。
晚上回到家里,小哥俩交上战利品,爸爸妈妈高兴地不得了。“三铃铛”趁着“一根筋”高兴,请他帮忙做一个大网套。
“干啥用?”
“二哥,我们揍是玩,想套野兔子且(去)!”
听“三铃铛”含含糊糊,“一根筋”忙着手里的活讽刺道。
“抓兔子?揍你?瞎猫碰着死耗子---今天算你们走字,咋地?这揍想上天了?”
要不是今天有了这么多的战利品,“一根筋”才不会管他的闲事呢!
“开拔!”
第二天早早地爬起来,小哥俩儿紧着“胡噜”了两口饭,带上家伙什儿就要出门儿。
“你们干啥且(去)?”
爸爸早早下村卖鱼去了,见他俩也要出门,妈妈追出来。
“妈,我们上老闸涵挖窝去!”
“挖窝还带个大套子揍啥?你说说,这俩孩子,竟能(弄)妖蛾子……”
妈妈嘟囔着。
改造后的潮白新河,盈州境内占了近百里,辽阔的水面和自然的风光,使之成为一条靓丽的风景线,只是人们整天为了填饱肚子而奔忙,哪里还顾得欣赏什么美景?按照当初的设计,两侧的大堤可抵20年一遇洪水,同时肩负着下游县区抗旱和灌溉的重任。原有的主河道以及老闸涵虽然报废了,老堤坝却一直被完好地保留着。祖祖辈辈的人们让大水冲怕了,留着它依然具有第二道防大洪、抗大涝的心理作用。
老闸涵两侧的泥土,由滚滚潮白河水千锤百炼而成,淤积了大量的碎石瓦块,挖起来非常费力。
四弟想打退堂鼓儿。
“别害怕,不怕他杂宗(种)操的!”
这是指“大耗子”张青。“三铃铛”抡了抡手里的泥插,他天天练臂力,时刻想着报仇。
“三哥,我怕孩獾!”
“嗨!那有啥怕的?俩大小伙子还打不过它?你看,这么大点窟窿眼,还没小猫小狗大呢?”
嘴上强硬,心里也没底。他吩咐弟弟说:“我挖的时候,你拿着‘三齿子’盯着洞口,要是孩獾跑出来,你揍往它脑袋上使劲打,甭让它咬着我!”
“诶的,诶……”
“三齿子”是一种配有三颗齿的农具,钉在结实的木棒上,可以用来护身。
“我、我不敢!”
“废物点心!有啥不敢的?爸爸说了,要争气!我们挣了钱,才能念书长本事,有了本事,‘大耗子’揍不敢欺负咱们啦!”
“我不怕了!我用泥插中不?”
“不中!废品站胖师傅说过,动物不能弄坏了皮子,破了相揍不值钱了?知道不?”
“嗯,三哥,你咋啥都懂呢?”
“看书呗!”
老四不再出声,手里端了三齿子,警惕地守着洞口。
“这才是英雄好汉!”
“三铃铛”更加有了自豪感,四弟不仅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徒弟,就像他的部下,是最听话的。他认为老四是弟兄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事实证明,后来他俩合作了许多事情都是比较成功的。
“三哥,孩獾长的啥样呀?”
“兔子那么大!跑不快,揍你这一三齿子,一准儿把它给打晕了!”
“三铃铛”恐弟弟害怕,就瞎编起来。
一般人没见过“孩獾”的真面目,大人们把它传得神乎其神,主要用来吓唬小孩子。“三铃裆”查过词典,书上说,獾体形粗实肥大,四肢短,耳壳短圆,眼小鼻尖,颈部粗短,前后足的趾均具强有力的黑棕色爪,前爪比后爪长。脊背从头到尾有长而粗的针毛,颜色是黑棕色与白色混杂;鼻端具有发达的软骨质鼻垫,类似猪鼻;四肢较粗而强,趾端均生有强而粗的长爪,近似趾长。
潮白河的“孩獾”个子不小。成熟的“孩獾”与普通的狗差不多,尖嘴,长尾巴,会咬人,凶猛异常。
“不能把弟弟吓跑,他跑了,这活儿揍干不成啦!”
尼龙网兜儿、泥插、三齿子是用来护身的,但不能告诉弟弟。
“干!”
俩人越干越带劲,连中午饭都忘吃了。
“‘老二’呀,你去瞅瞅你兄弟他们,咋连饭都不吃了?不嗨有啥事儿吧?”
二哥中午下了工,妈妈心里记着“大耗子”的恶行,不放心两个孩子,一个劲儿的催促“一根筋”去看看。
“我没空儿!”
“没空儿也得去!”
“那我后晌不上工了?”
“告个假,快去!”
“咋这腻歪人!他们去哪了?”
这老二就是个“一根筋”,他不愿意去,被妈妈催的没有办法,只得勉强去了。
甭听他嘴上说,办事还是有些分寸的,临出门特意揣上了那把带皮套的攮子。这把攮子,是猎人“老鹰”用猎刀改制的,本来是送给万能留作纪念的,为了防止穷凶极恶的“大耗子”报复,万能把它转送了刘高河,刘高河就把他挂到了堂屋的墙上,以备不测。
   “都甭干了,回家吃饭!”
    找到了弟弟们,二哥大声招呼着。
受了一天的臭累,没有任何斩获,“三铃铛”和四弟绝对不甘心空手撤离。
“二哥帮帮忙吧!马上揍能抓着孩獾了……”
“三铃铛”好声好语地恳求二哥帮着干。
“哪还有孩獾?揍是有,也早鸡巴给吓跑了,不听话我走了……”
“二哥,你看!”
“咋地?真有宝贝?”
“二哥,你瞅瞅这是啥?”
“一根筋”蹲下一看,洞穴顺着斜坡向河床扎了下来,在一米多深的泥沙里,发现了一根斜躺着的铁家伙。
“别是土炸弹吧?”
萧太后运粮河里,村民们时常挖出古兵器、土炮弹之类的武器。
“我瞅过了,不像炮弹……”
“一根筋”跳到坑里,费了很大劲儿才抠掉了一部分泥土,一根大铁棒渐渐清晰起来。极品红雪松制成的木把尚未腐烂,钢铸的铁棒也完好无缺,大家辨认了半天,极像一柄巨大的冰镩。
“咋这么大个儿?哎哎,这上头好像还有字呢!”
这个家伙太重了,斜卧在泥沙里根本撬不动。
“二哥,你们起开!”
“三铃铛”解开裤子往铁家伙上呲了泡尿,又抓了一把鸡爪子草反复擦拭,试去上面的锈迹,立即露出了两个醒目的大字:“张青”。下面还刻有年月日。
“‘大耗子’!?”
“三铃铛”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拦住二哥。
“二哥,别挖了!老四,你快去叫爸爸来!”
“哎!”
老四应声飞奔而去
仅管还不完全清楚柴、刘两家历史上的恩恩怨怨,但他的第一意识就是:“张青绝不是好人!”
听完四儿子的叙述,刘高河顿感事态重大,立即来找万能报告。
“老闸涵可能出事了!”
“啥事?”
万能的妻子母新华也在家,她目前是县革委会副主任。
“高河,别着急,咋地了?”
刘高河“吭吭”两声,憋着气说了个大概。
“哦?果然是这个王八蛋!”
听说在老闸涵决堤处发现了张青字样的冰镩,万能想起了那件久压心底的大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依然清晰地记着那件悬案。
母新华双眉紧蹙,当即吩咐道:“你快去告诉孩子们,注意保护好现场!其他事由我来安排。”
“哎、哎!吭吭……”
刘高河咳嗽着应声而去。
县里给母新华新家里安了一部手摇电话,她当即拨通了县公安局。
“喂喂,给我接一下县公安局刘副局长?对,找刘二顺同志。”
“喂,二顺同志吗?对,我是母新华,请你们立即带刑侦人员赶到潮白河老闸涵堤口处,对、对,揍是当年决堤的那个地方!可能有重大线索发现,对,越快越好!”
放下电话,她还不放心,又叫来大队治保主任张三旺:“你马上给公社通报一下情况,让武装部也来人配合一下,记住,让他们带上照相机!哦,对了,老万,还是你说吧!”
“好!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此时,在老闸涵现场的“三铃铛”,也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对有关“现场保护”的一些叙述,他为了不影响抓住“孩獾”,就让“一根筋”绕开冰镩的位置去挖土。
“这咋干?瞎马撞槽哇,还是先把冰蹿挖出来吧?”
“二哥,不能动!这叫保护现场!”
“哪那么多屁事儿,你自个儿干吧,我上工去了……”
俩人正争执着,公安局的吉普车已经到了。
“嘟、嘟、嘟……”
“滴、滴……”
“请现场的人马上离开,这里要戒严!”
“我碍着谁了?不走!”
“走开!”
荷枪实弹的公安把他推了个趔趄,老二憷了,不得不退到远处观望。
“二哥说你是‘一根筋’,你还不服,有本事你跟拿枪的民警闹且(去)!”
“三铃铛”生气地指责起二哥来。
“别充能耐梗儿,你倒说说,公安局来了想干啥?”
“一根筋”降低了声调。
“干啥?抓坏人呗!你还要破坏现场,人家不抓你才怪呢?”“三铃铛”撇了撇嘴。
“揍你能耐,滚鸡巴一边子去!”
“一根筋”嘴上不服,心里倒有些害怕。
“哪位是刘潮白同学,过来一下!”
一名年龄较大的便衣民警向这边喊着。
“到……到!我是。”
“三铃铛”一惊,除了老师,还没人这么正规地叫他的大号。
“谢谢刘潮白同学,谢谢你替我们做了一件大事,我是公安局副局长刘二顺,请你说说事情的经过……”
刘潮白脸红红的,他听不得表扬。
“嘿嘿、嘿嘿……”
完成了取证工作后,大冰镩也被抬上了吉普车。
“刘潮白同学,请你在这里按个手印,还有你!”
“诶的!”
四弟应声道。
“收队!”
老民警看了看表,带着公安们撤离了。
诗曰:“一汪秋水为思谁,散尽芬芳花落泪。难挽清欢浮影梦,醒来几片舟帆归。”
《与老鼠开战之九---惊天大案》
滨海新区/刘瑞成

    时光像一条河,淌着情窦,流去岁月,说不尽多少爱恨情仇。几度朝霞,几度日落,人生的路上,一段段传奇的故事娓娓诉说。或许会有那么一些经历,让你不如意,或许有那么一段时光,永远留在记忆,注定了人生要有一场漂泊,或许,像一首歌。
望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刘潮白有些怅然若失,民警穿的上白下蓝的警服让他羡慕的不得了。
“长大了我也要当民警!”那是还不兴叫警察。
“你?做梦且(去)吧!”
张嘴就是负能量,二哥显然还在生着气。受了一天的臭累,刘潮白和四弟很不甘心就这样撤离。
“二哥帮帮忙吧!马上揍能抓着孩獾了……”
刘潮白此时精疲力尽,好声好语地恳求二哥接着干。“一根筋”不理他的茬,拿起家伙就要走。
“二哥,二哥!”
老四追上了二哥,说了两句话,“一根筋”就停住了脚步。也不知用了啥灵丹妙药降服了“一根筋”,四弟很会说话,是家里有名的“文明人”。
老二回身指着“三铃铛”说:“抓不着孩獾有你的好看,哼!你给我等着!”
“一根筋”终于同意了。
有了这个大力士,下边的活就好干多了。三人各有分工,有挖的、有堵的、有拿罩子的,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孩獾,见无处可逃,只得“吱吱”叫着往外闯。
“抓到了,抓到了!”
不像“地陆迫”那么有心机,孩獾没有基本的逃生通道,它只是一味地往外闯,正好钻进了罩子里。
罩子里的“孩獾”瞪着惊恐的眼睛,拼命地“吱吱”叫着,一口咬住了网线。
“去你的!”
一挥三齿子,“啪嚓”一下,孩獾被“一根筋”给击毙了。赶着还有温度,他掏出攮子,三下五除二当场把孩獾的皮子剥了下来,非常的麻利与内行。
“收工!”
刘潮白学着公安的口气,拎上皮子回了家。他把皮子挂到了里屋的房顶上。好家伙!足足有半米多长。
周一上午,他故意落了一节课,拎着皮子直接送到了螃蟹镇的供销社。
“好东西,好东西呀……”
供销社的胖师傅抚摸着晶莹剔透的獾毛爱不释手,惊讶之余说道:“介(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呀!要是过了小雪揍更值钱了,几百块都不止呢!小鬼头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100块?”
“三铃铛”险些晕过去,胖师傅是个老天津卫,自小就在螃蟹镇长大, “几”“一”不分,有些大舌头,明明说的是“几百”,却被“三铃铛”听成了“100块”。
“我是说小雪过后值100块,现在还不值!”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胖师傅马上改了口。不改还好,一改,反而露出了破绽。
“那你喽儿说给多少钱吧?少了300,我到别处去卖,我表兄是芦台供销社的一把大主任……”
“三铃铛”奓着胆子忽悠道。他哪有什么主任表兄,是怕胖师傅唬他。
“别别,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供销社是国营买卖,几个师傅嘀咕了半天,也定不下价格,胖师傅只好又给上边儿的领导摇了个电话。
“小子儿,你发财了,60块!”
“60块!?”
刘潮白心里“砰砰”直跳,嘴上却不答应。
“太少了!你喽儿刚才还说值100呢?我看过书,这皮毛出口,当皮领子特别金贵,资产阶级的阔小姐、阔太太们都爱穿这个……”
实际上,“三铃铛”也不知道这獾的皮毛到底该值多少钱,胖师傅就是给2块钱他也得卖。计划经济体制时代,只有国营供销社一家有收购权,放到家里就是垃圾。不过,有一点让“三铃铛”说对了,这种皮毛确实是出口,到了外国,只有贵妇人才有资格享用。他只记得小时候爸爸带他看过一场电影,好像是苏联的影片,里面的阔太太就穿过这样的皮领子。此时的国人生活质量要求不高,这些所谓的“资产阶级阔小姐”享乐的东西,是要受到抵制和批判的,当然,这不是他能关心的事情了。
“哎!小鬼头子,别争了,66块!66大顺,多一分也不给了!”
上边领导答应70块可以收购,剩下的4块,胖师傅说啥也不给了,他们偷偷匿下后,晚上社里的几个人钻进“螃蟹镇国营饭店”狠狠地搓了一顿儿。
“66块”也是个天文数字,“三铃铛”紧紧地揣在怀里,唯恐出了纰漏,这可是全家人大半年的口粮呀!
“奖罚分明!来,拿着。”
刘高河痛快地拿出5块钱,奖励了三个儿子,刘潮白一人独得3块,第一名。
“爸爸,这钱我有支配权吧?”
“干啥都行,不管你!”
“乌拉、乌拉!”
“三铃铛”一蹦老高儿,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富有过。他跑到县里的新华书店,一口气买了许多书,当然不能忘了老四,回来送了他3本小人书,也都是自己最喜欢的。给二哥买了一本《土壤学》,却让这个“一根筋”给扔了,他最不喜欢读书。
刘潮白捉孩獾,本是为家里挣点小钱,改善一下生活,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挖出了大冰镩,为公安局破获了一起沉寂多年的惊天大案。
当年潮白河发大水,老闸涵的突然决口,一直存在着一个重大的谜团:“固若金汤的老闸涵,为什么突然决口?”
万能、刘高河带着地区来的工程技术人员反复勘察,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老闸涵的两侧,坚固的堤坝远远宽于其他路段,闸涵大门钢筋水泥浇筑,闸门厚重结实。为防万一,刘高河在正常的钢索提链下,又加固了上下两道横跨的巨型铁棒,类似于大门的插销,是一个双保险。同时,指挥部就设在距离闸涵不远的大堤上,上了大闸,整个潮白河汛情一目了然,老闸涵24小时都是派有专人值守的。老闸涵是整个潮白河中下游之中枢,是防护的重中之重,可谓严防死守,牢不可破,咋会突然决了口子呢?
专家检测结果是:坚固的老闸涵,两侧堤坝没有发现任何外来洪水破坏的迹象,却在打捞上来的闸板上,发现中间被打出了一个大洞,龇牙咧嘴的缺口无法有效确认被什么物件击穿的。
潮白河防洪大堤的决堤案,多年来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直沉重地压在万能、刘高河的心头,他们因此被双双撤职了倒无所谓,最关键的是明明知道谁是罪犯,却因证据不足,让狡猾的敌人逍遥法外多年。
有了这次突破,取出当年的卷宗,经专案祖和专家进一步论证,确认此冰镩就是戳穿老闸涵的原发物证,铁证如山。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
靠冰镩破解多年的积案,首先要从冰镩说起。
那一年,如日中天的柴府中,十五岁的“大嘎鱼”张大牛喜得贵子,柴府上下欢天喜地。
“恭喜恭喜!”
孩子过“百岁”那天,柴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贺喜人一拨儿接着一拨。
“生下来揍8斤多哪!你瞅瞅这浓眉大眼的,一脸的福相哟!”
“小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大定是个难得的将才呀!”
“身大力不亏,有可能成为武术大师呢!”
“哈哈哈哈,谢谢夸奖,谢谢夸奖啊!”
张大牛心花怒放。
“来人!把物件儿都摆上,看看我孙都喜欢啥好东西?”
奶奶“曲曲菜”喜笑颜开,她吩咐家人摆出了许多金银财宝以及各类奇珍异物,让小孩子来“抓周”,想看看孩子将来的志向。她让孙子趴在宝物堆里,在大人们引导下,逗他自己去抓,去选。
“哇哇哇……”
奇怪的是,面对琳琅满目的宝物,这个孩子一律不理不睬,不管递给他什么东西都哭闹不止。
“哦哦哦,出去玩,一会再来选!”
“曲曲菜”让奶妈抱走孩子哄哄,到院子里转转等不哭了再回来。
“嗯嗯……”
出了屋子,孩子立即止住了哭声,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紧了院子角落的一把冰镩。
那是长工“李鬼”刚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准备派人到潮白河里打鱼给奶妈催奶的。
“嗯?来人!”
张大牛让人搬过冰镩,一手提起来,在孩子面前耍吧了几下,哪知,孩子立即咧开小嘴巴笑了。
“哦?原来他喜欢这玩意儿呀!奶奶的!那揍给他能(弄)个大个的!”
一般人家的冰镩也就10多公斤,张大牛一高兴,他家的冰镩却铸了足足有50公斤,而且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钢。他吩咐工匠,冰镩表面浇筑了“张青”两个金色的醒目大字。还从北京淘换来一棵罕见的极品红雪松,制成冰镩的木柄。
“张青”这个名字,是他上海读书的叔叔张康(张二牛)给起的,取参天大树,永葆长青之意。张青长大后,果然成了棒小伙子,他对这个冰镩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把玩拿它练武,胳膊上的肌肉块像小山包,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耗子”。
汉奸“大嘎鱼”被刘高河抓住,让政府给镇压了,他的儿子张青从此记住了刘高河。带着复仇的心里,他不断在刘高河身上寻找突破口,刘高河带着抢险突击队上了大堤,他开始在老闸涵上做文章,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刘高河。
蒙蒙细雨中,天色黑洞洞的。
作为抗洪抢险一线的指挥人员,这几天刘高河每天早晨都要带着技术员到老闸涵的舟桥上察看水情,研究方案。
那天值夜班的是“大叫驴”李佐山。李佐山没出息,上堤几天就想他的媳妇“小麦穗儿”了,看看没人注意就偷偷地溜回了家。
趁李佐山回家的空挡儿,张青拎着冰镩慢慢移到了老闸涵的下边踏梯洼兜处躲了起来。
“嗡、嗡、嗡……”
弓腰藏在踏梯里,刚刚稳定下来,一团团黑色的大蚊子开始攻击他。
“奶奶的!”
张青愤愤地骂了一声。虽然之前做了防护,但还是被无孔不入的水蚊子差点喝了不少血,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在闸涵下忍着。
凌晨五点,在蒙蒙细雨中,大堤上隐隐出现了晃动的人影。
看到几个人影走上了舟桥以后,张清没有动,而是伸长脖子仔细确认里面有没有刘高河。
“好!”
确认无误。张青一挺腰从踏梯里钻出来,端起百斤重的大冰镩儿,对着闸门就是一击。
“噗!”
千万吨重压下的闸门一被击破,水柱就如飞弹一般,顷刻喷射出几十丈开外,此时,“飞弹”要是打到人的身上,定会击得粉身碎骨。
就在击穿闸门的一刹那,张青侧身躲开“飞弹”,手中的冰镩儿把持不住,被击打入水,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趁着闸门还没有完全轰塌之前迅速入水逃命,等到第一股洪峰冲来,这小子儿已经借助水流顺利地爬到了内河岸边了。
刘高河与技术员被洪水吞噬了,技术员牺牲了,刘高河凭着惊人的水性被冲到几十里之外而侥幸脱险。那次决堤,在万能带人封堵及时的情况下,还是淹没了下游多个村庄,死了20多条人命,冲走牲畜无数,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了巨大损失。而张青一家则在洪峰到来之前,早把细软财物装船,做好了逃跑准备。
    “人算不如天算。”
    老天是公平的。罪恶累累的张青很快被送上了断头台。
诗曰:“绞尽脑汁扯慢行,心怀叵测设陷阱。世上嫉恨知多少,岂容他人得成功?”


















             《与老鼠开战之十---改行》
滨海新区/刘瑞成
                 

   《尚书•大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县委、县革委会组织了万人大会,要求各公社以大队为单位,打着红旗,按照军人列队前往县城参加公判大会。
“请注意!请注意!公判大会马上开始!请大家安静!”
枪毙张青的公判大会是在县中大广场上召开的。为了适应批斗大会的需要,场地比原先扩大了好几倍。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张青!”
“打倒历史反革命ⅹⅹⅹ!”
“打倒汉奸走狗ⅹⅹⅹ!”
“打倒流氓强奸犯ⅹⅹⅹ!”
“打倒国民党分子ⅹⅹ!”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战无不胜的……”
广场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口号声惊天动地、喇叭声响彻云霄;人们激昂地高呼着,愤怒地控诉着。
“好家伙!这么多人,好整齐呀!”
上万人的会场,秩序井然,刘潮白有些目不暇接,他第一次看到了如此壮观的场景,真是大开了眼界。
陪同公判大会的还有各大队、各人民公社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以及“叛徒、汉奸、资本家、国民党”等等。他们头戴着高大的尖帽子,站在被审判的区域里,低头弯腰排了长长的一大溜,由全副武装的基干民兵们看押。
“……”
“综上所述,张青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现在,我宣布,判处现行反革命分子张青死刑,立即执行!”  
“哗!”
审判一结束,整个广场立即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不要乱,大家不要乱!请在原地等候,大会继续进行!”
此时的大喇叭已经失去了威力,它的呼喊更加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成千上万的人们涌向刑场。
刑场设在县中广场南侧的萧太后运粮河旁,往昔清澈见底的河流因为长期疏于管理,已经成为一条臭水沟,现行反革命分子张青的牌子上打着红叉,其他陪绑的几根牌子也已经竖好,五花大绑的一串人被押着各就各位,头戴国徽、身穿草绿色军装的武警们手持钢枪威严地等候在那里。
“啪、啪啪,啪啪、啪……”
犯人一到,有人拿着照片上前验明正身后,武警立即对张青开了枪。张青一头跌倒在臭水沟里,结束了罪恶的一生。法医和相关人员上前,确认死亡,相关部门立即通知等候场外的家属,交足了子弹费后,领走尸体进行处理。
枪声传来,陪绑的几个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有人拉了裤子,有人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枪毙了张青这个大耗子,真是大快人心哪!”
十里八乡受害的百姓们奔走呼叫。蛤蟆台子南村的老李家,接连放了3天的鞭炮。
“谷子、谷子!你听见了吗?‘活牲口’被枪毙了!”
“老天开眼,是大富大贵的‘鸬鹚’给咱们报了仇哇……”
人们这才知道,老李家的“神经病”闺女,原来就是张青给祸害的,全家忍气吞声了好多年,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天真烂漫的谷子,那年刚满13岁。她和小贞等几个女孩子结伴到大洼里打野菜,遇到“看青的”来追,不小心跑单了。张青像抓小鸡一样把“谷子”带到了大洼深处的麻地里,口里塞上烂草,四肢朝天地绑在麻杆子上,折磨了整整一天……
“谷子,你在哪呢,快回家吧!”
村子出动了几十口子人,找了一天一夜才把奄奄一息的孩子给带了回来。
“是‘大耗子’……”
“孩子别说了,这今后还咋见人呐?”
“唉,忍了吧……”
老李家一声叹息,咽下了这口气。他们愚钝地认为,这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即使让“大耗子”张青伏了法,传扬出去,谷子也永远找不到婆家。从此,谷子得了抑郁症,连学都上不下去了,被毁掉了整整一生。
    跟大哥刘潮涌的遭遇相比,刘潮白算是幸运的。
“敌人”的围追堵截并没有挡住他“与天斗与地斗与老鼠斗下去”的脚步。随着经验的积累,他的挖鼠窝本领突飞猛进,与“看青的”斗争经验也有了新的提高。就像当年爸爸刘高河打仗一样,遇到过的许多险情,都被他化险为夷,“打了几年仗”,竟没有“被敌人逮捕”过。主要办法有:看形势,关注上边说什么,看报纸(大队小卖铺有一张报纸)、听广播、提前预警;讲策略,抓得紧,少出动,巧出动,注意避开锋芒,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利用好风雨天气,总比平时收获多;讲技巧,不惧吃苦,开辟新路,遇河渡水、逢卡避检。偶有遭遇战,及时掩藏战利品,便于逃脱;要勇敢。加强装备,利用“大铁驴”等现代工具突击闯关;惩恶霸。胆子要大,遇到流氓恶霸跟他死磕,再凶狠的敌人也怕不要命的;交朋友。寻找同盟军搞联防,对新区提前了解那里情况,谁和谁是亲戚一提都管事儿。
他主动接近一些“楞邦儿”,给他们讲“古昔”,跟他们交朋友,后来这些家伙竟主动为他保驾护航,总结起来,这是他“革命生涯”最得意也是最有成就感的一笔。
家里的存粮和花生明显增多。吃不了就偷偷运到外地集上去卖,或者联系买主送货到家,有的花生还卖给一些生产队当了种子。
大浪淘沙。
斗不过田鼠,加之形势吃紧,一些人就慢慢放弃了这个美差。
久而久之,刘潮白的眼眶子高了,一般性的鼠窝也看不上眼了,专找好粮食和花生窝去挖。
有一次,即将傍晚的时候,他正在收获着一个高产的花生仓。
“嘟嘟……”
四弟从不远处发来了警报。
“有敌情!”
花生刚刚起了一半,手正痒痒着呢!
“堵上!”
“三铃铛”快刀斩乱麻,把来不及起走的粮食,当即进行了封堵。
“撤!”
第二天,当他想到没起完的花生仓,急匆匆返回来的时候,狡猾的“地陆迫”,早已将剩余存货转移一空,害得他白白出了一身臭汗,啥也没捞到。
“奇了怪了,花生都弄哪里去了呢?”
“唧唧、唧唧……”
迷茫中一抬头,胆大包天的“地陆迫”,躲在不远的一处高台上,两只前爪拨动着胡须正讥笑他呐……
“好哇!原来你干的呀!”
刘潮白抄起铁锹去追打它,“地陆迫”不紧不慢地按照事先选好的路线,一颠一颠地逃跑了……
开始,他们经常打死一些肥硕的“地陆迫”带回家中,扒了皮,酱焖鼠肉吃,四五只就能炖上小半锅肉,那味道,忒香啦!还有浅黄色的皮毛,既能做鞋垫儿又可缝小皮袄,那是一个暖活(和)!
“三哥,甭打它了,多可怜呐!让它接着给咱们弄粮食吧?”   
“‘地陆迫’先生,对不起啦!”
抢了人家粮食,还要打死它吃人家的肉,它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小哥俩儿真不忍心了,是啊,经常发现一些有性格的“地陆迫”,当它们的房屋被捣毁、储存的食物被夺走时,会死死守着自己的口粮和你拼命,直至被活活打死也不退缩!还有一些灵活的田鼠,知道惹不起人类,只好蹲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盯着你,眼里挂着亮晶晶泪花。
“看!看!再看揍打死你!”
每当受到攻击时,一步一回头地久久不愿离去……
那情景,让你想起了饥饿的人类,不容不起恻隐之心。与“地陆迫”打交道久了,对一些勤奋的或有家室的田鼠,刘潮白开始心生怜悯,有时还会主动甩给生灵们一些过冬的粮食。
他的名气也随之大了起来。二哥、四弟、五弟以及蛤蟆台子十八村的许多同伴、同学,都成了他的学生,有的大人也屈尊问经,大哥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三哥,带我去吧!”
“‘铃铛’兄弟,我这有葱油饼,香着呢!”
为了求他当师傅,有人拿出鸭蛋、白面饼、还有人塞给他零花钱……
每当一出门儿,屁股后头总会跟着一帮子高高矮矮、大大小小、诚惶诚恐的徒弟们。
刘潮白晕菜了,果真正经八本教了几个徒弟。慢慢地,他觉得越来越不是心思了。
首先是教会了别人,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影响,那么多人不带谁都不合适,有薄有厚得罪人。还有就是心眼好脾气急,好心不得好报,跟刘高河一个样,谁给句好听的,就把别人当亲人,带徒弟太过较真儿,数落人不留面子。结果人家学到了真本事后,对这个师傅也就不买帐了,忘记了师傅的付出,记住的却是你对人家曾经有过的粗暴与自尊的伤害。
“小举瓜”“小骚头”“小臭头”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一个不愿说透的重要原因,就是不忍心继续伤害更多的“生灵”了……
“不干了,改行!”
从此,波涛滚滚的潮白新河岸边,又出现了一个拿着提网子、肩扛虾爬子的小渔民。
诗曰:“业无高卑志当坚,童声似蝶舞蹁跹。老鼠口中巧夺粮,哪知此族出状元。”

   注:《与老鼠决斗》全文登载完毕,如若关注起伏跌宕的人物故事,请阅读刘瑞成先生的长篇小说《潮白小八路》。添加微信:18622038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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