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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明戴着眼镜，双目无神地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 他觉着这一天不像是在上班，更像是在演戏。 谭远牧来的时候，要跟谭远牧演戏；现在表面上是在看文件，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这不还是在演戏吗？ 孙赫走了进来。 “孙秘书，你可算来了！”张建明取下眼镜放在桌上，一脸的愁容，“谭远牧来找过我了！” 孙赫在张建明的对面坐了下来，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来找你？你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纪委手上了吧？” “是百盛宾馆的事儿！还有瑞风装饰集团！谭远牧来向我调查核实情况了！” 孙赫皱了皱眉：“搞什么名堂……连纪监委都知道了……” “说是接到了举报材料，还是由巡视小组转过去的！” 孙赫坐直了身体：“还真有人盯上这事儿不放了……你是怎么回答的？没说漏嘴吧？” “都是按你嘱咐过的那样说的，新楼裙楼是我下令拆掉重建的，瑞风装饰集团也是我指定的装饰施工方，我哪儿敢说漏嘴啊。” 孙赫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历来只有丢车保帅，可没有丢帅保车一说，张副市长，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张建明却依旧是一脸的愁容。 “可这不是个小事儿啊！别的不说，光是违反《市政府招标管理制度》，推翻开标结果，就足够纪律处分标准了！这纪律处分真要落到实处，我这副市长还怎么当啊！” 孙赫笑了笑：“怎么，你怕谭远牧找你的麻烦？” “孙秘书，这个案子可是由巡视组转过去的，纪监委必须要向巡视组做出汇报，有所交代，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孙赫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张建明的眼睛也随着孙赫的身影转来转去。 “关于指定瑞风装饰集团的原因，你是怎么回答的？” 张建明说道：“也是按照你的嘱咐说的，瑞风集团是装饰行业的龙头企业，行业内三家上市企业之一，百盛宾馆需要这么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来主导施工。” “谭远牧问到那3.5亿了吗？” “当然问了，我说因为人家是上市企业，施工管理成本要高一些，再加上施工人员全部从浙江外调，所以才调高了工程费用。就这么说的呀，我没说错什么吧？” “他还问了什么？” “谢天谢地，暂时只问了这些，他要再继续问下去，我都怕我顶不住啊！” 孙赫把脸转向张建明。 “纪监委最在乎的，就是这里面有没有行贿受贿和权钱交易，只要不存在这些问题，这事儿就大不到哪儿去。张副市长，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了！我从头到尾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办的……” 孙赫抬手止住了张建明的话。 “那不是我的指示，是徐书记的指示！我也只是传达而已。不就是多花了一点钱嘛，长州的财政又不缺那点儿钱。徐书记当年可说了，长州的每一项工程，都必须体现长州这些年的伟大建设成就！” “可万一……纪委真要作出纪律处分怎么办？” “那也好办，要对一个副市长作出纪律处分，是必须要徐书记点头同意的，只要他给谭远牧打个招呼，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张建明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孙秘书，这件事儿我可全仰仗你和徐书记了！”
******************************************************************************* 与此同时，谭远牧和沈永捷也来到四季酒店，向陈旭光和王志昌作着相关的工作汇报。 陈旭光有些吃惊：“张建明真的承认，那几件事都是他下的指令？” 谭远牧点点头：“的确如此。” 王志昌问道：“你向他核实情况的时候，他的态度怎么样？是理直气壮还是胆怯心虚？” “两者都不像，倒是有点儿委曲求全，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王志昌笑了笑：“还心不甘情不愿？难不成是在替人受过？” “从张副市长为官上任这几年的情况来看，似乎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因为无论是拆掉新楼裙楼，还是推翻开标结果，另行指派工程方，都完全不是他的为政风格，他本人似乎也不具备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沈永捷补充说道：“而且据百盛宾馆副总经理赵生平的反映，也就是在市委书记徐建辉现场视察工作之后，第二天才发生了新楼裙楼被拆掉重建的事件。” 谭远牧说道：“另外，张建明虽然承认了拆掉新楼裙楼、推翻开标结果和指定装饰工程方这三项指令，但却坚决否认了指定灯具供货商这件事情。” 沈永捷接着说道：“这样一来，此案就要追查到管理局局长候元庆的身上了，因为当年是他，亲自把陶成业带到了百盛宾馆，并特别强调这就是市里面指定的灯具供货商，从而免去了竞争性谈判这一环节。” 陈旭光问道：“那赵长海、赵长兰和海鲜城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你们有调查结论了吗？” “目前能够证实的就是，赵长海和赵长兰的确为亲姐弟，赵长海当年也的确因为拆迁一事，携警持枪为赵长兰撑腰打气，客观上为赵长兰谋取了部分利益。” 谭远牧说道：“本案调查至今，因为牵涉其中的市级领导越来越多，连徐书记本人都未必能完全撇清关系，所以我们认为，在这个阶段，有必要向巡视组做一次相关的工作汇报。” 王志昌说道：“查肯定是要继续查下去，张建明、赵长海和候元庆相对好办一些，如果牵涉到徐建辉……就有些麻烦了，他是省委常委，也是中管干部，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权限的问题。” 陈旭光轻轻摆了摆手：“赵长海也不是省油的灯，虽说不是市委常委，但他是徐建辉的心腹爱将，手里边有人还有枪，你们要查他，恐怕要多动点儿脑筋。” 谭远牧点了点头：“这个我们也想到了，也特别强调了这个问题。” 陈旭光问道：“对于陶成业这个人，你们是怎么看的？” 沈永捷说道：“陶成业这个人比较复杂，他既是新楼土建的承建商，后面又变成了灯具供货商。在江海湾的案件当中，又有人反映，他通过非法手段低价拿地，把兴平区前任区长刘松林也牵扯了进来，我们准备对这个人进行专题研究和调查。” 陈旭光点点头：“我也有同感。根据你们的工作汇报，我也感觉此人不像是一般的投资开发商，所到之处均能引起事端、掀起风浪，是个很会钻营的人，我很赞成你们对他展开专题研究和调查。” 王志昌问道：“那接下来的工作准备怎么开展？” 沈永捷说道：“我们准备先从外围和侧面进行材料搜集和调查取证，下一步逐渐收缩包围圈，并加大调查取证的力度，对部分涉案当事人实施讯问，逐步确定实际涉案人员！” “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去开展工作，遇到什么困难和有新的情况发生，也可以及时向巡视组进行反馈，我们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 为了给林春华和那些资料腾出位置，陶成业把自己的办公桌都让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看着林春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着那一叠叠的文件和资料。 “怎么样？民政行业的政策文件都看完了吗？” 陶成业关切地问道。 林春华轻轻合上了文件。 “不管是民政部的，还是省里、市里的政策文件，我都看过不下三遍了。行业内这俗话说得没错，投资公墓不亚于投资房地产，不过，这公墓仅限于经营性公墓。” “那咱们还有机会吗？” 林春华轻轻摇了摇头。 “陶总，坦率地说，投资经营性公墓的风潮已经过去了，国家倡导发展公益性公墓，现在还能审批经营性公墓的，全国都找不出几个省市来。” 陶成业把身体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一脸的沮丧。 “看来真像郑奇伟和吴劲松说的，咱们呐，是错过好时候了！” 林春华又翻开了一本资料。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就没机会，您看这《长州市殡葬业十二五、十三五规划》里面是这么表达的：政府大力发展公益性公墓，原则上不再审批经营性公墓，原则上不采取招商引资的方式，主要利用政府财政资金组织建设。这都没把话说死啊。” “你认为……还能变通？” 林春华说道：“长州的殡葬改革才刚刚开始，根本没有实际的成功案例可以借鉴和参考。相反，全国其他省市倒是可以找到一些失败的案例。目前，长州市政府已经规划了两个大型的公益性公墓，究竟该怎么实施开发，我估计相关部门和领导也在考虑这事儿。” “还有这两个大项目？上次那郑奇伟和吴劲松可一点儿都没透露啊。” “您想啊，有了其他省市的前车之鉴，政府是绝对不希望在这两个民心工程上砸锅的，咱们可以让政府把这陵园的改扩建当作是公墓改革的试验地，咱们为了支持、配合政府的殡葬改革，而甘愿趟这第一道河！” 陶成业一听来了精神，一下坐直了腰。 “有点儿意思！说下去！” “咱们既然是改革试验的先锋，那多少得有那么点儿特事特办的小权利吧？只要在某些事情上能争取到特事特办，那咱们这笔投资就有希望！” 陶成业一下转忧为喜。 “有道理啊！春华，有你在就是不一样！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就是有那么点儿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林春华笑了笑：“陶总，您过奖了，我就是有一点儿小聪明、小灵感而已！” “春华，我可提醒你，那东山除了市里面划拨的那300亩地，隔着卫生学校的中间还有200亩呢，咱可得想办法把它一块儿弄过来！” “啊？您不是说那是承包果园地吗？”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争取到特事特办，什么事儿都说得过去！只要咱们把这陵园改扩建的工程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徐书记没有不高兴的理由！他老人家高兴了，啥事儿不能特事特办呐！” 林春华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从上回百盛宾馆砸掉裙楼重建的那事儿我就感觉出来了，咱们这徐书记啊，喜欢的是大手笔、大工程，这项目只要能体现出，在他管理下长州所取得的建设成就，那准没错！” 陶成业轻轻一拍桌子。 “行！就这么办！” 林春华说道：“那我回头再把这《可行性建设报告》捋一捋，尽量增加一点说服力。” “行，要人要钱你尽管说，这事儿就交给你把关了。” 林春华走出了办公室，陶成业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黄丽芳的电话。 “丽芳，还在长州吧？咱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出来叙叙旧嘛……卫峰不是已经回深圳了嘛，那你还担心什么……行，行，时间、地点你来定，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啊……”
******************************************************************************* 孙赫迅速将张建明的相关情况向徐建辉进行了汇报。 “……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向巡视组递交了举报材料，然后又转到了纪监委。” 徐建辉想了想：“纪委的关注点主要在哪些方面？” “谭远牧主要就问了三个方面的问题，宾馆新楼裙楼拆掉重建是不是他下的指令？瑞风装饰集团是不是他指定的工程施工方？还有就是，工程造价为什么会比原来高出那么多？” “张副市长是怎么回答的？” “前两个问题他自己扛下来了，至于那3.5亿，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业内上市企业和施工队伍外调这两个原因，才导致了工程成本增加。总的来说，回答还算严谨。” 徐建辉的神色变得略微有些严肃。 “孙赫，你老实告诉我，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书记，我从头到尾都想过了，不应该存在什么问题的呀。瑞风装饰集团是我们指定的施工方，知晓此事的都没几个人，根本就没有权钱交易的空间和机会。我问过张副市长，他赌咒发誓，说他绝对没有参与这种事情。” “那总是有什么小辫子被人家揪住了，才会有举报产生吧。即便张副市长没什么问题，宾馆的管理层和施工方、材料商也一定是清白的吗？” 孙赫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瑞风集团历来管理规范、办事严谨……至于材料商，那是机关事务管理局和宾馆管理层在考察和选择，偏偏灯具又出了问题……难道这些人真的在里面做了手脚？” “所以说，考虑问题要尽可能全面、细致，每一种可能性都不能忽视。” “书记，您说得对……可惜的是，我们不知道举报材料都具体反映了哪些问题，不然也用不着这么猜来猜去了……要不，我去找谭远牧问问这里面的具体情况？” 徐建辉摆了摆手。 “没这个必要，如果有了明确的调查结论，不用你出面，谭远牧也会主动来找我汇报。你这一出面，只会显得过于重视，或者过于心虚。” 孙赫一脸的窘迫：“书记，还是您考虑得周全，您看我这稍不注意……就操之过急了！” 徐建辉淡淡地笑了笑：“要多历练。” 徐建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忙完市委这边的工作，就抽空关注一下百盛宾馆的进展情况，必要时可以督促有些工作向前推进。毕竟有些事情是我们当年下达的指令，如果完全放任不管，就有可能偏离原先设定的轨道，甚至成为某些人手中的政治武器，你明白吗？” 孙赫点点头：“我明白，我一定多关注那边的情况……对了，书记，顾主任在家吗？她让我买的两本书已经买到了。” “她去美国看冰洋了，书就暂时放我这儿吧。” “还有，民政局希望我去参加一个关于陵园改扩建的研讨会，我觉着……我就不用去了吧。” 徐建辉想了想：“去听一听吧，我也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 殡仪馆的会议室并不大，桌椅、茶具和灯具都着实显得有些陈旧，但还是看得出，这间屋子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毕竟这项民心工程的管理方、投资方、实际执行人和市里面的代表都到齐了。 林春华还在会议桌的最前端摆弄着电脑和投影仪，孙赫看了看到场的几个人，选择坐在了陶成业的旁边。 看着投影在墙上的PPT封面，孙赫还是有些不解。 “这事儿你们几个开会商量商量不就行了？有必要非得叫我来吗？” “当然有必要！徐书记能批准你出来，就足以说明这事儿的重要性了。今天不止这个，还有你的事儿呢。” 孙赫更是感到意外：“还有我的事儿？” 陶成业把头凑了过来。 “你不打算娶段风丽了？老哥可替你记着呢，房子都替你物色好了。” 孙赫的脸上泛起一丝惊喜：“房子？江海湾的？这么快就找到了？” “你的事儿老哥能不放在心上吗，天天叫人盯着呢……咱边看边说啊……春华，开始吧。” 林春华清了清嗓子。 “各位领导，下午好！新顶福天际陵园是由省民政厅批准建设、经营，市民政局直接主管，由帝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斥巨资打造的大型园林式生态陵园，位于主城区内，交通十分便捷……” 孙赫低声问道：“哪种户型的？多大啊？” “顶层六房两厅，跃层式房屋，通风透亮，全景式江景房，一百八十平米，怎么样，够舒适吧？” 孙赫吃了一惊：“这么大！有点儿过了吧……” “有什么过不过的，老弟，你得把眼光放长远点儿，明年这个时候，你铁定就是省委办公厅主任了，前程远大着呢！也只有这房子才配你的身份！” 林春华继续做着PPT内容的解说。 “……陵园三面环山，总体规划为500亩，共分两期开发，一期主要建设内容包括：办公服务中心、守灵服务中心、骨灰寄存楼、亭台楼阁及文化广场、停车场、道路、墓穴……” 孙赫有些迟疑：“这么大的房子，至少也得两百多万吧，这钱我……” “嗨，你不是有住房公积金吗，再办个按揭，怎么也能对付过去。实在不行，老哥来替你想办法。” “你怎么想办法？不太好吧……”孙赫想了想：“要不……我再看看风丽的意见？” “老弟呀，这种事儿不用征求女人的意见，你要做的，就是充分展现你的实力！才能彻底地俘获女人的芳心！听老哥的没错，你呀，找个时间带上段风丽去看看房子，这才是大事儿！” 会议桌对面的郑奇伟和吴劲松看着陶成业和孙赫的交头接耳，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 吴劲松低声说道：“郑局，这陶成业和孙秘书这么熟，是不简单呐。” 郑奇伟微微点了点头：“我早就说过，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啊。” 孙赫抬手看了看表。 “三点半了，市委那边还有个会，我必须得回去了，这事儿回头再说吧。” “行，你去忙你的，回头再联系啊。” 孙赫匆匆走出了会议室，林春华也恰好完成了自己的内容讲解。 “……以上就是帝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对东山殡仪馆及陵园改扩建工程所做的建设规划报告，各位领导有什么想法和意见，都可以提出来。” 陶成业说道：“春华，你去外边儿休息休息，我和两位领导再交换一下意见。” “好的，陶总。”林春华也走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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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7 10: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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