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里的故乡 (组诗)/赵华奎

赵华奎 · 发表于 2017-6-27 16:47:19

四季里的故乡 (组诗)
文/赵华奎

《春阳高》

截一段流水，和新泥，敷于墙头
这是春天降临时，父亲必做的一桩事
就像我写诗，需要乡事作佐料
需要一大片青草，养肥吐丝的文字

没有风的午后，阳光乐于抬高姿态
凌驾于白云之上，看世间物事变小
树影很短，像我的发际，适合留青皮
我蹲在院子里，稍一低头
便能用树枝，描摹出自己的身影

旧音乐还没删减，新曲子已流进乡村
潮水般的音调，挥不去一柱炊烟
那年我十八岁，我的故乡一百八十岁
当我背包出行，它却只能守住一方水土
不让春风一把移走

那年我走时，河水尚浅，艳阳正高
前头，是永无休止的脚步
后头，是一条掩藏了翅膀的路
      2017.06.26

《夏荫低》

夏日扑进村子，拖走了一屋清凉
低荫下，纳凉的老人摇着蒲扇
摇着过去。说出的话语
都是我喜欢托腮聆听的故事

这些故事，谈不上喜闻乐见
谈不乱屋内一缸水
我舀了一瓢，一口气灌下去
喉管处钻入的凉气，直达心底

去年叉制的草堆，依然很高
一群泥孩子在攀爬嬉闹
我把目光递过去，一个接一个地检寻
站在最高处的那个，很像年少的自己

我翻过日子的发梢，那一丝丝白
爬得很慢，像淡色的雾气
一层盖过母亲的头顶
另一层盖过精力旺盛的庄稼地

我像一株玉米，把回忆置于黄土层
以水催动迟缓的长势
好让六月经过时，也能为它
提供一处低矮的凉荫
      2017.06.27

《秋风薄》

故乡立在平地上，可俯视，可仰望
取决于你，是否学会了秋风的姿势

懒懒的，从湖面上吹过来
携着水，推翻了季节一丛浓绿
急急的，从大地的体内抽出来
托出一幕金黄，覆没了已经分娩的原野

透过南方的烟云，我在北望
秋风的速度还是有些快
我的角度还没取好，根还没扎稳
单薄的影子，经不住一场细雨，洗涤

秋风呵，请再放慢些，请撑开身体
腾出可以容纳我的那一部分
就从这里飘出去，薄薄的，滑过千山万水
一直抵达出生地
      2017.06.27

《冬雪厚》

一场大雪刚过，另一场大雪又临
厚厚的，如我的思绪，积了二十余年
直到现在，也没有被冬风放开

秋事入冬。冬应当欣然领受
拿出一副好客的表情，体面款待
乡村开始步入冬眠，而我的亲人们
仍然活泛在田间，以锹接雪
哺养，一地熟睡的麦苗与油菜

庭院不深，树披上雪衣，站着不说话
待雪停，会有一只鹊登枝道喜
与一群麻雀攀比歌声。我已长大成人
并随阳光升至中年的高度
我的儿子，像极了当年的我
正为一个雪人，镶上红鼻子和黑眼睛

还是灶台上的米香无比诱人
那是母亲，亲手酿制的淡酒般的日子
一盆淘下来的水，还带着她的手温
泼进地里，能够洇开一层厚雪
融化一道破冰
      2017.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