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醉评论：爱情的味道是芒果的味道

张三醉

爱情的味道是芒果的味道

——普光泉《芒果公园》组诗简评

文／张三醉

        自然与人相和谐是诗人内心的一种苛求，也是社会的一个问题。人类要发展，就必然向自然去索取。当人类掠夺的过度，就造成对自然的伤害。工业化进程，实际上是人类发展的进程，也是人类向大自然加速索取的一个进程。人与自然，是一对矛盾结合体。人类依赖自然，却又总想改造自然。各种形形色色的城市、广场、公园，实际上就是人类改造自然的证明。
        旷古南高原中的攀枝花市，是人类工业化进程下快速发展起来的一个城市，在这个城市里生长的人，特别是原生态居民，对工业化进程中人与自然相碰撞的内心感受，无疑会更深切一些。诗人普光泉是从南高原彝族村寨里长大、一路走进城市的，虽然诗人现在在城市居住，但诗人的心灵深处，却一直保持着“田园”的梦境，他的写作，不为眼前所动，而是一直沉静在少年、故乡、人与自然、生命与永恒、阿妈村寨的悠远痛思之中。他的诗歌，就是这样的一种乡土味道。
        普光泉的近作《芒果公园》组诗，依然保持着他本真的写作特色。为了在当今高科技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中获取生理和心理的平衡，崇尚自然之美、心灵与自然融合，这是当代一些为了生活不得不在城市里蜗居的诗人之心灵的映照。组诗《芒果公园》，就是诗人精神默恋自然、反省内心的一组好诗。
        组诗第一首《芒果是太阳种植的金子》，这首诗的标题就是一个好诗句。芒果是热带水果，攀枝花是中国盛产芒果的地方之一。关于芒果，有很多传说，至今，印度教徒仍然用芒果来供奉女神萨拉斯瓦蒂。女神萨拉斯瓦蒂是印度教一位重要的女神，在印度最古老的经典《梨俱吠陀》中就已经有了记载，女神萨拉斯瓦蒂有着美丽的相貌、一面四臂、四只手分别拿着念珠，她身著白色的神装，端坐白莲花之上，是学问、智慧、艺术、音乐之神，所以被尊为妙音天女。每年的印度春分时节都要举行盛大的妙音天女祭祀，祈求天女赐予智慧的祝福。用芒果供奉天女，为什么？诗人说“芒果是太阳种植的金子”。当然，诗人这首诗不是为了表达对天女的供奉，而是表达了诗人在城市对乡村、对田园、对故乡、对内心、对理想、对未来的一种奢望，“从金沙江这边，远远望过去。／我的心／长出一对鹰的翅膀。”这里的远远望去，金沙江激流雄浑之中，几多三思，几多喟叹，“我的心／长出一对鹰的翅膀。”这一双翅膀，其实是诗人心灵的一种眺望，也是诗人心灵之中的一种“妙音”。从艺术表达上来说，这首诗贴切自然，金沙江千丈绝壁和汹涌，并不是依赖渡船可以穿越的，恐怕，人类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很难轻松游走于金沙江两岸的。诗人用鹰的翅膀来飞越，既是实写，也是虚写；表达了诗人的心灵之思。
        组诗第二首《胡文章》，写的是一个名叫“胡文章”的人，这个人也许就是“芒果公园”的主人、或者是守护人，但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他一定是一个种芒果的人，一个把“芒果种在心上”的人，芒果是怎么种的，“独自，求石头开恩，／与鸟影谈判，给土地一百亩的春光。／梦见有人来疼，给一杯凉水。”一杯凉水，一种苍凉之中的恩情，一种纯朴之中的真诚；“给土地一百亩的春光”这句，绝妙的点题，这个题就是“芒果公园”的题。“芒果长成生灵，告诉你／命里花开，月下走来老人。”月下老人，让人联想纯朴的爱情，果然，诗人接着写道“知道了，芒果的味道是爱情的味道。／诗的语言你不会，／五十岁的酒杯在手，／你只是与我碰一下，说醉。”田园之诗的风格力求表现悠然、舒畅、自由的田园生活情趣。“求石头开恩，／与鸟影谈判”就是一种田园的趣味。在田园风格里，粗糙和破损是允许的，因为只有那样才更接近自然，“芒果的味道是爱情的味道”，这是什么味道？但一定不是最完美的味道，因为她是所指的、可感的，但却是最真的、最纯朴的芒果园的爱情味道。虽然她不是最完美的，但却是最诚挚的人间味道，心灵纯青于自然之魅力的味道，因此，五十年的酒杯，也能一碰就醉。从这里，我们也从诗中感受到了“胡文章”这个人的个性。诗歌不是小说，不允许用太多的细节来铺呈，但诗人善于剪裁，用“诗的语言你不会，／五十岁的酒杯在手，／你只是与我碰一下，说醉。”这样的表述，把一个朴实的、不懂诗歌的、五十岁的、豪爽的“胡文章”写活了。同时，也表达了诗人对田园的亲切感怀。
        组诗第三首《芒果里面有一座山》，是诗人转换角度的一种写法。一些初学写诗的朋友，往往不善于把握组诗的写法，实际上是不善于转换思考的角度之原因所造成的。组诗，是指一组题材相近或主题内容相关的诗组。《芒果公园》这组诗，可以作为年青诗人、初学写诗的朋友关于组诗写法的参考。“芒果里面有一座山”，这座山是什么山？是“太阳冉冉升起，风在风中／昨夜星辰，挂着树梢的印象”的山，是“山是你的山，攀枝花，以激情／把自己开放的姿态，划分出五瓣”的山，是“攀枝花畔金沙江，一座山又一座山／芒果成为公园的主题，蓬勃向上”的山，是“金山银山，攀西大裂谷，名声正高涨／你调和内心的色彩，说再画一个乳芒”的山。这首诗，总体上运用排比的修辞方法，具体到每一自然段里，又分别运用拟人、通感、陌生化造句等手法来传递情感。五瓣是芒果花的自然开放之姿态，印度教徒认为芒果花的五瓣代表爱神卡马德瓦的五支箭；这是一种美好的寓意，一种原始拜物教的图腾之象征；诗人在这首诗里，是作为一种自然之美的赞叹。
        组诗第四首《在混撒拉芒果地里》一诗，组诗第五首《石头山种芒果记》一诗，这二首是跳开“芒果公园”的悠然之诗，是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思。诗人立在“芒果公园”，可是，诗人更崇尚最原始的田园自然，公园毕竟是人工化的自然，她远远不能满足诗人的诗心悠然，在混撒拉、在石头山，这些地方并不因为公园的人工景而暗锁，相反，更加激发了诗人的怀思。这二首诗，诗人的激越之情是那么的跳荡，“鸟与树交谈，收获的预期／匆匆赶来，我是鸟和树的远亲”，“芒果积蓄岁月的熟，爱情逐渐香甜／我，举头望蓝天，白云已醒”，“ 整座山都是石头。风言风语，很轻／水库在近处，却隔着鸿沟，无法解渴”，“ 石缝里求生存，一棵一棵”，“我只想认某一棵芒果做妹妹”，诗人是从山寨里长大的，也许“我只想认某一棵芒果做妹妹”这种诗意，是普光泉式的。这种心灵纯净于透明的美，让我们从中感知到诗人对原始自然最真切的于心的怀念。“太阳下，两个抹着泥的背壶／一个背酒，一个背水”，酒是什么酒？水是什么水？其实，酒也是水，水也是酒。“两个”是所指，一种少年内心的爱与诚挚的美妙。
        波德莱尔在《现代生活的画家》中指出：“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组诗第六首《印子山啊，印子山》一诗，将一种生存哲理进行绘画式表述之诗。诗歌与哲学是两个不同方向的思考，但都是关于人生的思考；哲学偏重理性逻辑之思，诗歌偏重感性形象之思。中国传统哲学和诗歌，哲理之思往往融入于诗性的思考之中，庄子的《逍遥游》其实是一部宏大的诗篇。“大仁，大爱／风与你一同慈悲”，这幅画中是风；“阳光的芒果／高过你的梦，重过你的心”，这幅画中是枝头的一只芒果；“印子山的高，是你的矮／印子山的重，是你的轻”， 这幅画中是一座山，一座名叫“印子山”的山，每一个读者心中的那座山；这首诗里的“仁”、“爱”、“慈悲”、“梦”、“矮”、“重”、“轻”正是指向人生感怀的哲理之思，这种思考，是一种民族文化的思考，也是一种人类大同的思考。一个诗人之诗思的产生，往往是一种偶尔，是一种“短暂”之间的情感爆发；但不论怎样，这种爆发永远脱离不了诗人的文化基因。这首诗中道和人生的感悟就是一种中国式的哲学喟叹。
        去年，我参加了一个民族与文化的研讨会，中国到底是什么特质的民族与文化？其实，五十六个民族不过就是一个民族而已，因为这五十六个民族的文化中有着最本质的血脉，有着割不断肠的一种灵动；大道自然，是这五十六个兄弟的共同基因；道与人生，也是这“五十六”个诗人的内心所共通的核；那次会议上，大家讨论了法国的自然主义的形成与发展，为什么欧洲民族会形成文化上的自然主义，又为什么中华文化里把自然只当本真？这二者就是大民族的差别；在中国，自然是本真、是与生俱来的血型，所以，中国的诗人，不论是哪个民族的，他的诗歌之中永远流淌着自然与和谐的哲学之思。普光泉是彝族诗人，他的作品虽然有着他独处的个性，但在本质血型里，依然是一种大道和谐的自然与哲思。《印子山啊，印子山》一诗，就是例证。
        普光泉的这组诗歌，语言非常现代、非常唯美，有一种超越，这个超越不仅仅是对他过去那么多年诗歌创作的超越，更是他人生思考的超越；在这组诗中，诗人展示了他内心之中田园宁静的感怀。这组诗的风格表现上，主题贴近自然，展现了朴实、亲切、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诗歌是以超越日常性来进行境界拓展的，《芒果公园》这组诗，正是诗人以多年创作实践进行垒积后的精彩展示。【2018】

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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