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西夫 文/杜鹃 【题记:有些快乐不是我想带就能带去给你的,有些伤不是你想填就能填平的。我们能做到的,仅仅是安静地微笑,激情地走下去…… ——赠给西夫及我所有的同学,朋友。】
“即便就写几个字也好,今天我该记点儿什么。”夜的黑冷中,我这样想。 回到家,已是23:20。匆匆躺下,想让自己沉下心来。 心,一直有点儿虚,拿不准今天应该记些什么? 追忆逝水年华?不要。四十不惑,不愿再为远去的青春哀唱挽歌,只想快乐。 回味重逢喜悦?不要。为着逝者,“喜悦”已不合时宜,重逢的人仅仅是自然地笑,自然地谈,心底掩藏着隐隐的怀念。 人到中年,总是这般五味杂陈,即便特定的情境,再也无法渲染出单一的情绪。许许多多的遭遇与目睹,教人学会了回避,只剩简单地寒暄,与沉重地路过。
下班的路上,接到同学王老五电话,说长治同学秋林——我班当年的文体委员要来。我的心,便开始有些许的慌乱。急于想见到,又不知该如何见,又似乎能想像得到见面都会是若无其事。因为一个名字,我们的见面会很亲切,又不会很兴奋。我相信我会对自己的表情拿捏得很好。 路灯泛着黄晕的光芒,夜色不清不楚的闪烁着,行人车辆都在仓遑地流窜。 我匆匆往家赶,一进门就准备好了随时赴约,心底里焦急着,紧张着。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老同学21年未曾谋面,没有音讯?是因为他的爱人已不在,我的姐妹已不在?他所以要见我,会想起我和她是同室姐妹,从我身上能寻到她的气息、寻到关于她的记忆么?我所以想见他,是想要因着她的心意去关切地看一眼他么? 从18:00到20:00,终于,老同学相见,饭桌上,谈笑风生。因为都知道,四十不惑,没有理由碰触悲伤,那些令人怀念的岁月,岁月里的音容,忍痛不提罢。 犹记前年的某一天,多年没有联系的大学室友老大雪梅突然打来电话:“鸿彦病重,现在北京301急救。”许是体育委员秋林精神濒临垮塌,才想到给她打电话,而她又将自己那份不堪承受之痛传递给了我。我们时空相隔,一同为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室友老五鸿彦祈祷了两天,可鸿彦就那样去了,除了痛失姐妹的悲痛,还有生生的疼,为守在鸿彦身边的体育委员生生地心疼。这痛,这疼,仿佛让我们亲历了姐妹的死亡,同窗的悲痛。 与室友鸿彦,大学毕业一别竟是永诀。 今夜,此刻,与秋林相视而坐,他健朗如昔的笑谈,怎能掩饰得了一个男人的一脸风霜。痛失爱妻,见到我,他怎能不怀想她? “你怎么就叫西夫?”看着我在手机里存下他的手机号,添加他的微信,把他拉进班级群,坐在我旁边的同学王老五的爱人感兴趣地问了起来,“我就不理解你怎么叫西夫呢?给我们讲讲吧!” “西夫就是西夫,我就叫西夫!”秋林这样轻松地回答。一边摆个吃菜的姿势让我给他照相发在班级群里。 “西夫!”多么痛的微信昵称!饭店出来,别过,已是晚上10点。我和王老五的妻挽臂同行,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西夫”,让人沉重。 大学同学有几个女生一直单身,我挂念过,但如今替她们欣慰,年过四十,认定了独身,也是一种快乐,活着精致,就值得为她们喝彩。也有生如夏花的,患乳腺癌病逝,因只同窗未同寑,并得知死讯已在经年之后,心底并无多少悲伤,只是活着的同学间开始相互提醒要各自珍重。唯鸿彦之去,与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没有多大分别。毕业分别19年,第一次听到她的消息竟是生命一瓣一瓣落在冰冷的医院!秋林,老同学,你是怎么扛过来的? “这是我们的班花,被我们的班长娶到这儿来了。”他向自己的同伴介绍着,表面看很阳光。但是,西夫,只有老同学们明白你心中永远的悼念,永远的痛。 “我和老五在一起,和荷语见了,很好,很有味儿。”夜宿宾馆的体育委员在微信群里第一次露面儿,众同学纷纷和他打招呼。可这所有的殷勤之下,又掩藏了多少的伤感呢?他在触景生情:“这么多同学中独独少了我的爱人!”大家又都在心底悄悄地爱惜:可怜的秋林,鸿彦不在了! 在这个才子才女集萃的中文系班集体中,24:26的性别平衡造就了六双恋人——五对伉俪:班长、团支书、体育委员、生活委员和系学生会主席都修成正果。鸿彦啊,你的西去,因了眼前这体育委员的撂单而让大家倍感凄凉。若是没有这一段班内佳话,你去了便去了,永诀便永诀,人们即便思念都抓不住一丝引线,也便作罢,何以这样地翻来覆去地记起,怀念。 重逢秋林,已名西夫,青春不再,人是情非。 青春不朽,抵不住人们在这场不朽中纷纷老去,老去,直到散场。 愿存者自惜,珍重,珍重。
11月11日,次日清晨写下这个日期,突然发现,在别人看来,今天是抢购节,在西夫眼中,今天则是“光棍节”。 晨起上班,天气格外地阴冷,眼角冻得滚出了泪珠。思绪困在凌晨2:45时分班级群里学习委员与体育委员西夫的聊天记录: “醒来了,没睡踏实。 秋林兄,若是路过忻州,当盛情款待。一别经年,刚看到群里发的照片,挺好的!”(学习委员现在不愧是中文系教授、政史系书记,措辞精准,表意妥贴,斟酌恰好。) “ 自己的灵魂不受自己支配。”西夫说。 只言片语中,多少无奈,多少伤情,惟有故人懂得。 又一次记起鸿彦,那篮球健将的长长的胳膊、长长的腿。记起她总是坐在靠窗的下铺织着毛衣,望见我跑进宿舍,她急急地放下手中活计,张开两条长长的胳膊做拥抱状,张开涂了唇膏的红红的大嘴做亲吻状,然后,哈哈大笑地收拢回去…… 晨寒中,我的眼泪真得涌了出来,为定格在执拗地念想中的那个镜头,止不住地涌…… 犹记入学之初,他俩便已走到了一起,晚自习后,远远望见路灯下,一对情侣从校门外的小卖部往回走,鸿彦张开双臂摇晃着,沿着路边的地棱“走边边”,西夫手里替她拎着一卷卫生纸…… 犹记,秀容医院,鸿彦做了肠息肉激光治疗手术,家人不在,西夫全程陪护。 犹记,鸿彦高高的个儿,长长的发,粉红的衣,白白的网鞋,和篮球。 犹记,毕业分配工作,鸿彦回到五台山老家的茹村去任教,寄信过来,说学校的冬天特别冷,宿舍抽屉里有耗子,地下堆着大白菜……好在冬天过后,听说她回到了并州有父母在的家,并和远在长治的恋人“胜利会师”,同入太原师立发展学校任教。再以后,听说双双回了长治工作。那个没有手机甚至没有固定电话的年代,漂泊的劳燕们、隔山隔水的知音们,有多少人能保持得了永远的联系与幸运的相伴? 西夫,你更记得吧?往事如昨,历历在目,逝者如生,犹在眼前。 青春,是不堪回首的鲜活记忆。中年,是无计淡定的百度回眸。除了微笑,只余沉默。 西去浮云,霞光抹天。斯人已去,西夫黯然。 晓风微送,寒凉自知。且笑且欢,故人携行。 我的所有的坚强的姐妹们,幸福着的要继续狠狠地幸福,独身的要继续狠狠地快乐,跋涉的要继续狠狠地坚持,悲伤的要缓缓地释放。记着,一定要释怀,一定要快乐!一定要结结实实地幸福度过剩下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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