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远山杯短篇小说大赛怪物不哭/遮丑024

局外人 · 发表于 2019-5-11 15:26:01

（一）

在我的面前放着一本杂志，以前一直听说这杂志的名字很响，叫《怪物》，但我却从来没有读杂志的习惯。此时，我坐在一家传媒文化公司的招聘面试处，等着人叫我的名字，前面的队伍很长，我也没有太多压力要为面试准备些什么，就打算翻翻杂志打发打发时间了，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被招聘上。

杂志的封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身浅色的长裙，没有穿鞋，坐在阳台的地上，身旁有一盆黄色秋菊。这女人正用左手支撑着下巴，面向未知的读者微微地笑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和身旁的秋菊一样灿烂。这张灿烂的笑脸一下子吸引了我的兴趣，我再往下看了看她的介绍，乖乖，我被她的头衔吓了一跳：不哭，著名女作家，B省作协副主席，《怪物》杂志刊主编，出版小说《怪物》、《猛兽》、《蜻蜓》等，散文集《怎样成为一个怪物》《像怪物一样来到人间，然后死去》等，曾获全国优秀小说一等奖、鲁迅文学奖、中华国书特殊贡献奖，作品已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出版。而她的年纪仅仅才27岁！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么厉害？

我虽读过不少书，但一直很少涉及女性作家的书籍，这倒是我第一次了解到这个27岁的女作家不哭。比起她来，我都已经30岁了，却还只是个默默无名的网络写手，而且没有正式的工作，四处闯荡却一事无成，不免有些心酸。

她知道她的读者都有谁吗，不知道她是否会尝试了解她的那些读者。我还并没有成为她的读者，因为我还没读过她的书。而且比起她的书来，我似乎对她这个人更感兴趣，这是一种强烈的好奇。

我该怎么让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呢？像我这前半生所一直追求的一样，不管什么不看到就绝不放弃。本来我就不是很在意这个面试，现在就更没了兴趣，所幸便起身离开了。刚走下大楼，突然想到，反正没事，为什么不去《怪物》杂志社看看她呢？

对啊，为什么不去呢？

B省离我所在S省C市不是很远，《怪物》杂志社在B省的省会J市，从C市到J市坐高铁只要2个小时。我当场定了下午的车票，回家随意拿了几件衣服，便去高铁站往J市赶去。下午的阳光很热很刺眼，照得我心神恍惚，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于是我把遮阳板关上，闭上眼休息，想着等会去了杂志社该怎么表现呢。

等来到《怪物》杂志社，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门口值班的保安不让我进去。我问不哭在不在里面。面色白净的高个子保安却扯高气扬地说，想见不哭的人一大把，但她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欲哭无泪。

于是我就门口等。晚上住招待所，白天就在杂志社对面的马路上徘徊，傻乎乎地一直呆望着杂志社，从上数到下，又从坐数到右，数了好多遍，总共88个窗户，我臆想着其中的一个窗户里，应该就是她平常工作、写字的地方。三天后，我一共抽掉了9包烟，舌头苦得好像跟着勾践一起尝了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抽完最后一根烟的时候，红色的夕阳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大楼顶上，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着实没趣。后来我也觉得自己好笑，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呢。于是我安慰自己道：“至少自己尝试着做过了，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这个缘分喽。”

（二）

半年后，我又辞掉了一家工作，只好四处找机会。有一天，无意中我又来到上次那家传媒文化公司。我坐在相同的位置，又看到了面前的杂志，封面依旧是不哭的照片，看来这家传媒公司真是不哭的粉丝啊。翻开两三页杂志，一篇由不哭写的短篇小说立刻吸引了我，确切地说应该是题目吸引了我，名字是《楼下抽烟的男人》，小说的篇幅很短，内容是这样的：

早上，保安室打电话来，说有个陌生的男人想要见我。

又是陌生的男人。

我忙死了，头发被我抓得乱成一团，中午前要把这月的期刊审核完。于是我连头都没抬，很不耐烦地说了声不见。

下午快下班时，保安室又打电话来，说那个陌生的男人还没走，一直在马路对面守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时我突然想起这个事来，于是站起身来，拿起望远镜从窗户往外看去，我的窗口在四楼最东侧，所以大楼对面的景况一览无遗：

的确有个守着大楼不走的男人，一张棕黑色的面庞，穿着休闲的帆布鞋、白色汗衫和蓝色牛仔裤，这普通的打扮并不会引起人任何注意，只要一走入人流就会立即消失。但他吸烟的姿势特别奇怪，烟嘴一直被夹到了手指的根处，吸得时候大手差不多都已将脸遮住了一半，吐烟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漫不经心的，烟圈很有节奏地慢慢往外冒。

他到底要干嘛呢？一阵疑惑和恐惧感迅速涌上心头，莫非他真要对我有什么不怀好意地行为吧。就在这时，他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来，我慢慢将镜头移向他手中的书，名字是《伊凡伊里奇之死》，我知道，这是托尔斯泰的一篇非常著名的小说，我也特别喜欢，曾读过好几遍。看着他读着自己喜欢的书，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感觉他亲近了一些。

不过他看书的姿势好不讲究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坐在路边往大树上一靠，书放在膝盖上。时而身旁有行人或车经过，他也不刻意抬头，只不过他会偶尔仰头看一看我这栋楼，再把视线移向大门口，想必他是等我的出现吧。

我突然特别想捉弄一下这个认真的男人，也许是童心未眠，脸上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每天上下班都从后面小门走，就是不让他看到我。

到了第四天，我站在窗口等了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我突然有点伤心，又有点后悔，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他是否也会像我生命所相遇的其他人一样，匆匆相识又匆匆离别。

……

（三）

看完了这部没有结局的小说，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说的就是我吗？

第二天早上，我投稿了一篇小说到那家杂志社，名字是《杂志上的女作家》。

一个月后，我收到稿件录用的通知，以及2000元的稿费。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藏在信封的最里面，纸条上的字体十分娟秀清晰：“我是个怪物，你敢靠近我么？”

我忍不住笑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