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赛】莲子说/局外人016

局外人 · 发表于 2020-2-15 08:26:47

“宝应，一个让你藕断丝连的地方。”

这是一座小城的标语，它叫宝应，如果你从这小城的车站下车后，走在路上，时不时地就能看到广告牌上清晰印着这几个大字，闪亮并且肉麻，看着它总感觉有一个说话做作的女性在朗读着这段课文，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便是我的故乡，为何它藕断丝连呢，大概是因为这地方盛产莲藕，它是莲藕之乡。

作为莲藕之乡，宝应一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当荷花开放时，宝应大大小小的藕田里，绿油油的一片又一片，中间点缀着又大又红的荷花，有不少青蛙鸣叫，那景色比宣传画上还要漂亮，这是宝应最漂亮的时候，连空气都是清香扑鼻的；但当荷叶枯萎时，它就变成蔫巴巴的棕色毫无生机地垂落在同样已变成棕色的根茎上，满眼望去，藕田里只剩下一根根竖立着的矮杆子，错乱地洒满藕田，这时候便会有很多挖藕人将深埋进泥土里的莲藕挖出来，之后再洗干净，便成了我们大家在集市上、餐桌上所见到的洁白的藕了，没人在意它的出身。

宝应，很久之前它还叫安宜县，为何被改作宝应，只是因为唐肃宗的一个梦，而这个梦今天看来就是扯淡：唐代中期安史之乱，生灵涂炭，唐肃宗李享在位，某夜得梦，谓东方某地将有宝物出现，系上天所赐，如获神宝可以镇邪，朝中大臣得知肃宗之言，便派人到东南方寻访。刚巧刺史崔铣听说有一个女尼，名叫真如，在楚州安宜得八件宝物。剌史急欲表功，派员去安宜县勘查，真如捧出八宝：如意珠、红靺鞨、琅垤珠、玉印、皇后采桑钩两副、雷公石斧两柄。刺史大喜，即派人随真如进京，拜见肃宗贡献宝物。此时为上元二年（761年）。不久，肃宗李享病重，召见太子李豫，谓：“你由楚王而成为太子，上天赐宝楚州，乃天意佑助！”肃宗病故，代宗李豫继位，以肃宗梦宝而得之故，即改年号上元三年为宝应元年（762年），并升楚州为上州，易安宜为宝应县。它的意思是“胜宝应真”，取自于佛教术语。

如今这是个奇怪的小城，经济是扬州倒一，城区里到2019年时才有了第一家星巴克，至今没有麦当劳，只有肯德基，而且它一直没有图书馆，反正我是没有见过。但宝应的口气总是不小，房价高，消费也很高，这儿的人虽然穷，但中华烟销售量却是全国第一。这里的官员也很自大，总是喜欢拿江苏地图说话，“把地图折叠两次，再展开来，你就会发现‘十’字叠痕的中心，正是宝应和高邮。”他们告诉记者，其实，宝应和高邮就是“江苏之心”。从小到大，我对宝应城区一直不是特别喜欢，只是感觉它很无聊，死气沉沉的。印象中，它是疲惫的，不管是进城赶集的村民还是目光浅陋的小城住户，他们总是一脸倦容。所谓的城中心，从南走到北，再从西走到东，其实也就只有两条繁华的街道，或者应该说人多的街道，因为它并不繁华，而每当上下班之际，车子一多起来，狭窄的街道里都会挤得全是人。这儿的生活质量不是很高，所以这里的人总想着往外走，仿佛只要出去就能赚到大钱，只要出去就能长见识，然后回来好吹牛皮。我也一样，也属于往外走的人，从14岁开始我就一人离开故乡去外地读书，初中、高中、大学，我总有些羞愧，不喜欢向外人吐露我的方言和有关我故乡，唯一讲的最多的，就是宝应的莲藕汁，有时候我也会带些莲藕汁给外人喝，因为它实在是太好喝了，清凉又解渴，还富有营养。但大部分外人总是说它不好喝，不喜欢那股怪怪的味道，而我总是感到奇怪，哪有什么怪味道，它明明那么好喝。后来我当了兵，更是长年累月地一人在外，很少回来，就这样我和故乡越走越远，而那羞涩的宝应话我也几乎只有和家人打电话时才会讲。

总以为，我将一直这样逃下去，逃出故乡，逃出它的粗鄙浅陋，逃出它的无知自大，逃出它的贫穷落后，我要在一座新的城安家立业。昨天晚上，路上没什么人，我带着口罩一边看着这些标语，一边无目的地走啊，出了小区我就一直往西走，我一直走啊，想着宝应和与宝应有关地一切，一直走到了宝应的颐康医院，这是我爹爹生前住院的地方，他最后一次睁眼也是在这里。爹爹就是我的爷爷，这是我们宝应人的特殊叫法，从小到大我就一直这么叫爹爹，叫了20多年，听起来它是那么的亲昵，有时候我故作撒娇卖乖，还会改叫成“爹哒”，叫的时候将声音拉长，那时候爹爹便满脸笑容，因为他知道我回来了，我是从对他来说很远的地方回来的。我突然想到，爹爹不就是那块令人藕断丝连的藕嘛，我的家人都是藕，而我是一颗莲子，一颗幸运的莲子，我在这里生长，我的根在这里。

----局外人（2020.2.14，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写我的故乡，下面一首诗是我去年2月份爹爹瘫痪住院时写的）

《莲子说》
我的故乡盛产
月光、莲藕和传奇
自打我出生前便是如此
我是一颗幸运的莲子
从泥土中孕育
睡在荷叶的双肩上
风和云在我脚下静躺
我在河水中安睡
我在河水中长大

我是一颗幸运的莲子
我的爹爹是一颗坚强的莲子
爹爹言语不清
爹爹隔着村庄与小河
化作一段洁白如雪的藕
从病榻上坐起
吃起了面和鱼汤
那是爹爹自己养的鱼
那是宝应人爱吃的鱼汤面

简介：笔名局外人，江苏扬州人，1993年12月出生，爱好文学、运动、旅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