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一本写不完的书(组诗)/赵华奎

赵华奎 · 发表于 2017-11-15 10:39:09

海是一本写不完的书(组诗)
文/赵华奎

《一只寄居蟹的感悟》

一时的黑暗。一生的背负
今世，还有什么比海更宜定居的场所？

时光在沙滩上爬行，与沙一般散漫
海水探出触须，一遍遍抚摸着螺体
刷洗和埋葬过去
一阵海风骤起，我的叹逝之音
瞬间，被一层涌浪吞没

且容我缩身，寻一只螺壳寄存孤独
且容我淘沙，掘一处洞穴安家落户
我本是大海最不入眼的遗腹子
惜于没有大海辽阔的姓氏
没有大而锋利的螯
将寄人篱下的伤痕与疼痛，一一截肢

海虽咸苦，它却从不相信眼泪
如同我从不相信礁岩会死，魂灵会沉
此落彼涨的潮水间
我时而起升，时而腾退
终究不能逃出大海铺设的一张席

《水母之死》

一轮太阳入海。尽失了万道光芒
落低了夏日的身份
也荒废了原本可以融铁消石的热量

大潮舞起来。激奔的洋流不会返悔
簇拥着水母群，一路歌唱，旋转式前行
一片透亮之白，在蓝中忽浅忽深
忽现忽隐

而海浪是冲动的。一次又一次
将胸腔内的余怒，拼力推向银白的沙滩
它们已听不见自己心跳的节拍

多么无助。几只搁浅的水母
在细沙的裹挟中苟延残喘。它们在幻想

生前，览尽了海的爱恨情仇
死后，能否化为一枚水中月？

《逆行的洋流》

波光再现。是海披上金色外衣
镀亮了一个清晨，又释放出一个黄昏
每个日子都在顺时针轮转
而有时，洋流却像个逆行者
听不进大海一句规劝和一声召唤

浩瀚的水域，布满形形色色的标点
俯视，小礁若逗号，适合起步
侧看，大岛似破折号，适合转向
那些沙洲，就像一个个瘫伏的惊叹号
等着谁来扶起。等洋流短暂驻足，回望

但它终究要走。就像一艘船逆流航行
从未拒绝迎面而来的风
也像我的笔迹，在蓝色扉页间走走停停
最终，没能如愿填满
大海，这本写不完的书

《寂寞的海蛎子》

记忆在空气中涣散，在海水里溶解
翻转的一念，在摇摆的水藻间慢慢结衣
亦有海蛎，反复应验海的情绪
于平静中掀起波涛，于波涛中摁紧平静

这么无常的日月。而礁石日常峭立
码头日常凉硬，船底日常黢黑
所有涉水的那部分
皆可供它们聚会或群居，安身立命

这么无常的选择。如同无鳍之鱼
选择了水，却不能选择畅游
如同折翅之鸟，选择了天空却不能翔云
它们选择了海，却不能逐浪而行

寂寞如蓝绸密织，放缓了它们的成长期
唯有海水在提速，一句涛声
便可带走鸥鸣与鱼群
带不走它们深植在大海里的余生
2017.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