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产 日 记

w长婴

              《引 产 日 记》

                       长 婴

只生一个好

政府助养老

儿孙虽满地

质量并不高

伤己不利国

人多福不了

这是八十年代，我国全面实行计划生育，写在某地医院，院墙上的一句，计划生育宣传口号。

那时，在我国城乡，国家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好，这一国策，得到全国人民的广泛赞许，和积极响应。

那时，我国人口多，底子薄，人口压力大。各地的口号是，要想赶英超美，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就得控制人口的快速增长。

这也是当时，国家从战略角度上出发，向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和全国人民发出的号召。

可是，在一些人的头脑里，旧思想、旧观念，仍就在头脑里作怪，头脑僵固，思想守旧，顽固不化，始终打不开。

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养儿防老的旧观念，始终绕在他们头顶上，跳不出这个千年来的传统怪圈。

四月三十日下午六点半，天将插黑，微风吹拂着医院妇产科值班的室窗帘，送进来一股股夏初，花草树叶的清香。

顿时，妇产科医生冯佳，感到头脑清醒，疲劳的身心也轻松了许多。

冯佳从今天下午两点接班到现在，她已连续做了五个人流手术，刚做完最后一个人流，累的她就趴在办公桌前，想休息一会儿，喝口水，润润干渴冒烟的嗓子，因为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流手术，在等着她做呢。

八十年代中期，是我国人口生育的一个高峰期，再加上结婚没有生育指标的，计划生育避孕失败的，因此，做人工流产的人一个接一个，有时一个班，就要做人流手术二十多个人。

冯佳将水端在手上还未喝，计生办主任小吴和几名家属，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就闯进产科诊室。

说是一名孕妇，自己摔倒受伤，满身是血，昏迷不醒。人躺在拉拉车上，停在过道里，生命危在旦夕。

说时迟，那时快，冯佳就像触了电似的，转身飞步跨入过道，掀开盖在孕妇身上的被子，惊得一身冷汗。

孕妇双目紧闭，而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心率加快，脉搏细弱，两只瞳孔稍有散大。一测血压，高压八十，低压只有五十，一看这血压，已是人生命体征的极限。

该孕妇两腿满是鲜血，除了两腿是血外，裤裆还不停向下流着黄水，冯佳马上意识到，不好，这孕妇是要小产了。

这名孕妇，已经生育了两胎，这是她妊娠的第三胎了。按照这名孕妇单位的生育指标，她不能再生了，如果执意要生，她就占用了其他人的生育指标，使该单位结婚好几年，因没有生育指标的年轻人，无法生育，实现不了做妈妈的愿望。

孕妇单位工作做了几大萝筐，还是没有撼动她的思想，结果，将此情况报告计生办。

计生办主任小吴，多次前去该孕妇家做工作，说实话，鞋底磨穿好几双，嘴皮子磨了几层泡，她就是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增大，小吴心里那个急，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要是再生，整个片区的计划生育，即将打乱，所以，她要求该孕妇尽快引产，否则，月份过大，引产就难了。

该孕妇从心里上，也不想再生，因为她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又怕再次生个女儿。

上次她生产，因“前置胎盘”引起大出血，闯入阎王殿，还差点被阎王小鬼们扣着回不来呢。

这次她怀孕，公公、婆婆，一心想要个孙子。为了验证，她肚子里不是不是个儿子，头脑僵化，又信迷信的他们，特地花大价钱，请了个有名的算命先生，经过他一通胡恰乱算，最后断定，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并且还下了保证。

孕妇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喜出望外，是流产，是继续妊娠，骑在墙上左右摇摆的心，也就放进了肚子里。暗想，一定要保住肚子里这个，一家三代单传的种子，说什么也不能白白地让他们，把这颗种子从我肚子里剜掉。

这回，是小吴第二十次到她家里来，该孕妇一见是小吴又来了，她就歇斯底里，哭天吼地，不肯引产，说什么，也要生下肚子里这个儿子。

小吴这次来，一是想了解她最近的思想情绪，再做做俩位老人的工作。二来是看看是否还有，和她商量的余地。如果实在不行，就准备放弃对她的思想工作，再说她已妊娠五个月了，要是引产，也存在很大的风险，出了事，毕竟是两条人命。所以只好对她进行罚款处理了。

小吴敲开她家门，这孕妇一看又是计生办小吴来了，就一头撞向小吴，小吴快身一闪，这名孕妇撞了个空，一下子就趴在自家二十公分高的门槛上，门槛正好顶着肚子，孕妇一声残叫，痛苦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就晕过去了。

这下可把小吴吓坏了，她赶快扶起孕妇，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两条裤腿，尽是鲜血，她赶快喊来左邻右舍的人，将孕妇急送医院。

冯佳医生让小吴和护士，把孕妇抬上产床，经过检查，发现妊娠五个月的胎心音，已经没有了。

冯佳向跟来的家属，提出两条诊断意见，供家属们参考，让他们好有个思想准备。

一，是由于孕妇用力过猛，撞向小吴，小吴躲闪，使孕妇撞空，扑向门槛，在门槛的外力作用下，使胎儿造成脑震荡死亡。

二，是由于肚子顶在门槛上的力量过大，促使胎盘强制性剥离，造成的大出血，孕妇现在是失血性休克，因此，造成她现在昏迷不醒。

“怎么办？”小吴比家属更着急，因为她的到来，是这次事情的成因。冯医生说：“家属们现在要有思想准备，孩子没有保住，大人失血性休克，非常危险。”

面前最紧要的是，尽快开通两条静脉通道，一条输入液体，维持体液平衡。一条输入血液，尽快纠正有效循环量，防止酸中毒，造成脑组织缺氧坏死。紧急抢救休克孕妇，时不我待，必须争分夺秒抢救大人。

另外，冯佳吩咐护士，让她们尽快通知有关科室，做好必要用到的药品准备，通知血库，化验血型，准备输血。

根据冯佳医生的临床经验，还必须尽快引产出胎儿，牵拉出强制性剥离的胎盘，防止继续大出血，危及孕妇的生命安全。

严禁的问题，还摆在冯医生面前呢，该孕妇已经妊娠五个月了，过大的胎儿引产，风险依存，危险系数极高。

她不同是妊娠四、五十天，这时，胎儿尚未成型，胎盘也未形成包裹胎儿，那只是一个多细胞的受孕囊而已，只要做刮宫处理，刮出多细胞受精卵囊就行了。

可现在是，胎儿已经长到二十到二十五厘米了，骨胳已经长成。但孕妇宫颈口尚未打开，吸引刮宫，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采取产钳碎尸引产，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否则，死胎长留宫内，会出现更大的危险。

问题是怎样对待一个休克的孕妇，进行产钳碎尸引产呢？用麦角或催产素能否引起宫缩，扩开子宫颈管呢。

宫颈管扩张不开，产钳是不能进入子宫内，抓住死胎的。时间不等人，时间就是生命！冯佳果敢，吩咐护士一边输液，一边紧急输血，液体里加入催产素，肌肉肌注射麦角新碱，这是冯佳从未用过的双重医疗手段。

艺高人胆大，通过两种缩宫药物的联合应用，孕妇子宫口开始变软，配合宫颈扩张器，终于将产钳送进子宫。

紧张，心跳，满头大汗，使冯佳腰腿有些发软，站不稳，她想休息一会，一转念，不行，再累也得挺住，没有什么比生命赛跑更重要呢？

冯佳将产钳小心翼翼地送入子宫内，全平感觉，摸着先将死胎两条小胳膊，小腿剪断，然后将小胳膊，小腿，一条一条拖入宫颈口。如果操作不甚，剪断的小骨头，又怕戳到子宫壁上，引起子宫穿孔，造成二次大出血，危及孕妇脆弱的生命。

在扩阴器打开的阴道口上，肉眼能看到小胳膊，小腿，再用另只产钳慢慢地夹住取出宫外，然后再取出小头和小身子。

当冯佳取出胎头时，一看，傻了眼，死胎是个无脑儿，难怪孕妇一来就没有胎心音了呢。

原来，胎儿在妊娠二十周时，已经胎死腹中了。

按说，孕妇怀孕几个月了，理应经常到医院做孕期检查，只是该孕妇不敢去医院。她深知，因为她妊娠的是第三胎，要去医院作孕检，是逃不脱医院这一关的。

那时，上级有规定，凡是妊娠二胎以上，医院有义务为孕妇做工作，如果是多胎，必要时，做不告知的人流、引产，配合计生委，以确保该区域，该片区计划生育任务的完成。

将近五个月了，也就是妊娠到二十周左右，孕妇也感到肚子有些异样，以前，孩子在肚子里经常翻腾，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孩子在肚子里，好像也没有怎么动静了。

她怀疑是丈夫，也恨自己，这一阵子做爱太频繁，两人用力过猛，把孩动了胎气，因此，她心里也在打鼓，不会是孩子在肚子里，有什么问题吧，为此，这几天还和丈夫怄着气呢。

什么是无脑儿？无脑儿是胚胎神经管闭合不全造成的，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不足，女胎需要此激素比男胎多，因此，女胎发生无脑儿率高出男胎。

多次妊娠，无脑儿的发生率较单次妊娠，要高出百分之五至十。无脑儿只有脸，是没有头的，即使足月产下，也不可能存活下来，那只是一个怪胎而已。

结果她的这次妊娠仍然是个女婴。这位孕妇的公公，得知此事，气得肺都要爆炸了，找到那位算命先生，当着众人面，狠狠的给他脸上插了一大耳光，大喊，“你这个骗子，是你害得要了我儿媳妇！她要是有所不测，我要你一命填一命。”

别看这个无脑小人儿，才二百多克，身如一只大老鼠，可是用了冯佳二百斤的气力。当她取出全部死胎，累的她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了，还是护士扶着她，在手术台旁边的转椅上，稍是休息片刻，才有所缓解。

还有更严峻的问题，考验着冯佳医生呢。胎盘的剥离，是个棘手问题，胎盘剥离不出，出血就不会停止。

正常孕妇生产时的胎盘，如同瓜熟蒂落，只要胎儿娩出，随着子宫的收缩，和腹部按摩，再加上助产人员，对脐带的牵拉，二十分钟后，胎盘就会随之娩出。

然而，该产妇是人为，将她的胎儿碎尸，用产钳引产出体外的，她的子宫有没有这个能力，象瓜熟蒂落时的胎盘，通过子宫收缩，将胎盘挤压出子宫外，谁也没有这个把握。

冯佳医生吩咐护士，再加一支催产素和麦角新碱，通过沙袋对腹部加压。五十多分钟过去了，产妇通过输液，输血等一系列抗休克抢救，虽然她已醒过来了，但是，胎盘仍不肯离开自己老家。只要胎盘还赖在子宫不出来，子宫的血窦就会仍旧开放，流血就不会停止。

冯佳满头大汗，护士用纱布，为她沾干，从工作帽，到眼睫毛上的汗水，她一手牵拉连着胎盘的脐带，一手加大对产妇腹部按摩，经过四十多分钟，奇迹终于出现了，在胎盘徐徐娩出之际，该孕妇子宫血流也慢慢停止了。

这时，冯佳如释重负，就连她的两颗虎牙，随她的微笑，也全身心地探出来，为冯佳抢救孕妇成功，跑出来为她点赞呢。

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抢救，该孕妇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当冯佳取下头上，已经将汗水渗透的工作帽，拉开窗帘，东方已泛出了鱼肚白。

此时，冯佳想起来，还有几名孕妇在过道等她引产呢，她完全忘记了时间，她以为人家还在外面等，出门去喊那几名孕妇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孕妇们得知她在抢救失血产妇时，早已离开不见了终影。

忙碌了一天一夜的冯佳医生，当她打扫完战场，脱下白大褂准备回家，走出医院大门时，太阳已经长到门前的树顶上了，此时的时间已经是五月一日上午十时整。

蔚青

那时，上级有规定，凡是妊娠二胎以上，医院有义务为孕妇做工作，如果是多胎，必要时，做不告知的人流、引产，配合计生委，以确保该区域，该片区计划生育任务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