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爸爸去拜年
文/杨紫英(台湾)
现代的人一谈起过年,大家縂想到要安排去国内或国外旅游,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一个长假,留下一个几近空城的台北市,看不出一点过年的气氛。那𥚃像五十年前,大家一起在家过除夕守岁吃团圆饭,充满了年味。如今尚存的,大概也只有订购除夕年菜或是全家人到饭店、餐厅吃大餐,围炉过除夕夜,初一到庙中拜拜、郊外踏青罢了。这不禁使我对大半个世纪前,我们在台过年时,一进入腊月便忙着准备年菜过年,到処充满热闹忙碌与喜气。放鞭炮、穿新衣新鞋、守岁与贺年,那才像是在过年,现在想来真是令人怀念!
记得小时候,大年初一一早起来,爸爸总是先去院子开了大门,把映入眼帘的『开门见喜』好兆头的春联喜气,迎入家门。我排行老大,自然帮著爸爸把一串长鞭炮,高高在大门框上竪起,小心翼翼的点燃炮竹,霹雳啪啦的在鞭炮声中开启了新的一年,远处各家,也不约而同的传来阵阵鞭鞭炮声,热闹非凡。妈妈早早为爸爸准备好包有铜板的元宝(饺子),下锅煮好请爸爸吃,希望挣銭的爸爸,吃到越多包元宝的饺子越是象徵来年财星高照,让我们全家有个更丰盛的一年。这时街坊邻居们,也都互相到各家去,双手打恭作揖,嘴裡大声互贺『恭喜!恭喜!』。由于我们住的是公家机関的宿舍,巷内泰半都是由大陆过来的人,因此大人们,也都还是照著在老家的规矩,男士穿上长袍大褂,妈妈们也多半做旗袍打扮,在巷子里穿梭,孩子们也都穿著新衣或是大红棉袄,在巷中互放鞭炮嬉戱。妈妈縂是穿着她那一百零一套紫红丝棉袄上衣,足登在名店「小花园」买的绣花鞋,一副古典美女的打扮,脸上堆满了喜气的笑容,忙著与爸爸招呼来拜早年的客人。
由于我从小长得白胖可爱,所以爸爸每年很喜欢带我与他一同出外去拜望长官老友,向他们贺新岁。妈妈则在家留守,招待登门拜访的亲朋好友。爸爸个性憨厚且是个念旧的老实人,我永远记得他每次新春拜年,一定先去探望他的昔日老长官,郑局长一家人。爸爸曾跟我说,要不是郑伯伯帮他做保,并收容他,爸爸绝无此机会来台湾。爸爸对他们仿彿是自家人般亲切,而且每年也必会带一份厚礼谢谢他。那时金华火腿应是最珍贵的礼物了,我常和爸爸拎着一支火腿去拜望他们。郑伯伯也有二个比我年长的女儿,他们一家人対我和爸爸都非常友善,并热络的招待我们,関心的询问爸爸,我们一家人在过去一年𥚃的生活情形。每当我们要离开时,郑伯母必定给我跟爸爸每人盛上一粒茶叶蛋,象徵是一粒元宝,给我们一家带来大吉大利!
爸爸在台湾的师长不多,但当警察的他却有不少吃得开的老同学,爸爸平常也常受他们的照顾,过年了当然要去谢谢学长的提拔和照顾。有时这些伯伯们也会给我压岁钱,爸爸自然也礼尚往来,立刻也送给他们家的小朋友回礼的压岁钱。最有趣的是,有时候两边都是好友,大家彼此就把给孩子的压歳銭,在孩子身前推来推去,口中说着「两免!两免!」,这样大家把压岁銭又各自收回来,开开心心地互祝恭喜发财,省了互送红包,好像大家心情也特别好。
爸爸带我出去拜年,我也学了一点规矩。因为去拜访的人家,有些是比爸爸有办法的长官或是地方上的士绅(因为平时推动地方上活动需要他们的赞助,爸爸要表达谢意),在那个时代,多半每家都有请佣人。当她们端茶水上来敬茶时,爸爸一定立刻交给佣人一个红包,好像给小费一样,以示谢意,有些时候有些人家送上来的是,酒酿汤圆或是桂圆红枣莲子羹,那更是我的最爱,至今一生难忘。还有一件事,那更是要靠自己心神领会的了。那就是当对方长辈要送红包给我的时候,我自己要会察言观色,要看得出来能不能伸手收下?因为有些是至亲长辈,那是可以收的,但有的却是不能收的,因为爸爸是警察,亷洁也是很重要的,我一定要等爸爸点头示意时,才恭恭敬敬的弯腰鞠躬收下。我觉得我一定是表现的恭敬有礼,讨人喜欢,爸爸才会每年都带我陪他去拜年。
可是等到我拜完年,点心吃得饱饱的回到家中,我那鼓鼓的小花布包裡的压岁钱,就得整包入妈妈的公库保管,做过日子的家用钱了,因为那毕竟有些是爸爸的薪饷钱呀!如今时代变了,看来能记得过去拜年老规矩的人,可能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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