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俩读古诗(散文) 春节还在进行时,孩子们的作业便提上议事日程了。我那上三年级的大孙子,紧赶慢赶,总算在初十前完成了该完成的任务。小家伙像是打胜了一场战役的将军,气宇轩昂地说:“妈妈,你可是早就答应过了,我要去爷爷奶奶家玩几天哟!” “行!”妈妈一边笑,一边说:“不过,也不能‘无官一身轻’地去,要带着‘事’去!” 小家伙歪着头,有些不理解。说:“事,什么事?” 妈妈拿来一本《小学生必背古诗文》的书,举得高高的,说:“就是这个事,一天背熟两首诗。并且,仔细阅读诗的注释文,弄明白诗的大概意思。”说着,眼睛又看向我,继续说:“爷爷,这个事您可不能由着他。只能多,不能少。” 我笑了,并说:“就这个事呀,不难,我负责了!” 小家伙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转过身来,抱着我的腰,跟我“闹”起来了。当天晚上,小家伙跟着我和奶奶回我们家了。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我说:“走,散步去。当然,看一下书,今天是哪两首诗。我们上午一首,下午一首,就在散步的路上背。” 小家伙打开书,翻了几页,说:“昨天的[唐]韦应物《滁州西涧》还不熟,需要再读几次。今天上午是[唐]白居易,《大林寺桃花》;下午是[唐]刘禹锡,《浪淘沙其七》。”说完了,看着我,眼光直愣愣的,仿佛在问:“这几首诗,您读过吗?” 说真的,我虽被人称为诗人、作家,早年也读过几首唐诗宋词。但是,还真的一首都没有熟读,更没有背过。他说的这几首诗,倒是知道的,却一个字也读不出来,似乎早已不在记忆里了。 翡翠湖才整修过,栈道延伸了,草坪新铺了,树也新栽了不少。这是正月里,即便雨雪还没有结束,天也总是阴沉着。然而,风是暖的,雨是细的,云是轻柔的,那抑制不住的新春气息正逐渐地呈现在眼前。 我们沿着湖堤,踏驳岸,过栈桥,向虹桥走去。 我打开手机,在浏览器上输入《滁州西涧》,屏幕立刻闪现出一段视频,点击一下播音按钮,纯正的男声朗诵就开始了。我将手机递给小家伙,便说:“先听几遍吧。” 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当诗句的文字从手机里流淌了出来,我情不自禁地跟着读了起来。 “爷爷!”小家伙叫道:“爷爷,我还没听明白呢,你怎么‘听’出声音来了。” 我笑了,赶紧打住,跟着小家伙一起,再从头听起。 听了三遍以后,我拿过手机,关掉了声音。说:“怎么样,可以背了吗?” 小家伙歪着头,口中念叨:“《滁州西涧》,[唐]韦应物。” 我等着他读出诗文的第一句,第二句……好半天了,却没有声音,未能读出一个字。只见他,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脸的愣劲,如同卡了壳的机枪,子弹是有的,就是打不出来。 “怎么了?”我说道:“没听明白?” 小家伙点点头。我意识到了,光听几遍,对诗的文字没有印象,对诗句的意思不甚了解,背是很困难的。 正好,我们走到了翡翠湖的西南侧。原来,这里是一片丛林,一条木栈道从水岸边穿过。去年秋冬季,这里被封闭了起来,说是进行截污排水的改造。春节前几天,才撒围露出了改造后的真面目。在岸线的角落处,修建了一座如同城堡似的过滤池。丛林变成了草坪,木栈道向西侧延伸了一些,与草坪上的几条小径相连,成为休闲漫道。沿着水岸,平水三寸以下,是一条用鹅卵石做成的过滤带。水面之上,又安装了一条用白色塑料管制作的过滤管道,好似一弯月,镶嵌在岸与水之间。湾间的中央,则放置了几组彩饰图案,或五星,或三角,或方形。当然,是装了彩灯的,日落以后,璀璨流光,美丽非常。 看着这一切,我灵机一动,何不将诗的意思给小家伙说说!“看看,这里的景象跟韦应物看到的滁州西涧,是否有些相似呢?” 小家伙看着,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接着说:“韦应物在滁州当刺史,去城西上马河游览,到了一处叫西涧的地方。他看到的,正是涧边幽谷里生长着茂盛的野草,还有树丛深处婉转啼鸣的黄鹂。傍晚时分,春潮上涨,春雨淅沥,西涧水势顿见湍急,荒野的渡口不见一人,只有一只小船悠闲地横在水面上。” 表面看,韦应物写的是平常的景色。但是,一经诗人的点染,便成了一幅意境幽深的有韵之画。当然,最主要的,是蕴含着诗人的心境,有一种无言的更深层次的思考。 现在,我们读着这首诗,身处在这样的情境之中,是否会增添对诗句的记忆与理解呢? 小家伙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是懂了呢?还是什么都没听懂? 一路上,我们还是听一遍,读一遍。当然,我们还聊点别的话题。 回到家,奶奶说:“爷孙俩的诗读得怎么样了?” 我看着小家伙,小家伙看着我,似乎都在问:“能背诵了吗?” 我对小家伙说:“试试!” 小家伙思索片刻,一张嘴,背出来了。即便,背得有点结巴,不顺畅。但是,能背得了,就是收获! 忽然,我想起了小时候读书,老师也经常要求我们背课文。不过,我读小学那个年代,课文里古诗词很少。老师要求,一篇课文至多两节课就得背下来。老师说:“背书,得先读书。只有将文字、语句读熟了,才能背下来。怎么样才能读熟呢?就是先慢读,后快读,读到一张口就如同水阐放水似的哗啦啦作响,也就自然而然地背下来了。”老师还说:“知道早年间私塾学堂里的先生怎么教学生的吗?无论教授诗词,或是古文,基本是不解释文义的。只要求熟读,要读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据说,这样的读书,因为字节、声调的不同,导致学童们读得优扬顿挫、摇头晃脑、东倒西歪,仿佛是一湖浪涛似的,此起彼伏,引人入胜,一道自然的风景。 这样的读书,看似不科学,缺乏某种方法。实质呢?书读熟了,背得透了,书就融入血液了,成为永恒的记忆。几十年后,学童成为老者,却能回忆出所读过的每一部书。而且,书的内容,书的思想,都能够如数家珍地与他人分享。 下午,我改变了方法,也从读开始,先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我读一遍,他读一遍。他读一遍,我读一遍,反复地读着。 还别说,读了几遍以后,便不用看手机,倒记住了。也就是说,背下来了。 接着,我又试着和小家伙实行交替式的背。即,我背第一句,他背第二句,反复地往下进行。翡翠湖一圈下来,不仅背了生疏的,还多次将背过的再拿回来熟读。 小家伙在我们这待了两天,除了说过的那几首诗,还背了[唐]王维的《鹿柴》,[唐]白居易的《暮江吟》。这五首诗,全都是在早晚的散步路上完成的。既没影响听“手表”里播放的故事,也没耽搁在秋千架上摇荡百十个来回。 送小家伙回家的路上,奶奶问道:“你的诗背得怎么样了?” 小家伙说:“很好呀!奶奶,我背给你听听?” 于是…… “[唐]王维,《廘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声音朗朗,童味浓浓。山空人稀,鸟语花香。这是春天吗?不是春天,能这么悦耳、撩人! 2022年2月14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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