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地（组诗）

赵华奎

出生地（组诗）
文/赵华奎

1.履历

纸上生活。黑与白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通过既往的足迹
可以遇见蚂蚁大小的爱恨
与悲欣

大多时，我们在彩页中填写匆匆过往
备注一些情绪
相互佐助，又相互干预

唯独在乡下，我才对一口老井说说身世
说我们不曾犯过河水
往事那么稠密
簇拥于指尖，点中我体内的某些穴位

2.出生地

一条大江有无更好的出处
似乎不重要了
下游平原不够含蓄，交出水洼一片一片
都与我有血缘关系

稻田里飞出几句布谷声
惊落了少许禾花。五月，魂一般的禾香
只绕着水
压根儿就没有远走高飞的想法

红墙青瓦，替村子抵挡了多少场风雨
有没有谁还能记清
都是逝水
比如有月光相随，比如有碎雪如追

只有我频频出入此地
一个人常在江边听哗哗流水，似母语

3.槐树下

我早已暗下决心，去弥合与槐树的关系
它有带刺的性情
曾让我望而生畏
先前就对一些尖锐的事物，持不满态度
只是没恨过
就像我对我年轻的父亲
他曾在槐树下，拿赶牛的鞭子抽过我
那些鞭痕
让记忆释怀如春，让疼痛变得温暖亲切
让我信了
越来越迟顿的人，越有清晰的皱纹

4.母语

绝然不是流水能顶替的
这些从桂香里溢出的词语，多么芳馨
喊我乳名的人
已从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挣扎着爬出来

那八月，与哪年哪月有什么不同吗
子夜星光不如她的目光清亮
灯火摇曳
我响亮的哭声，干扰了那一夜清瘦秋风

这些年，胸中装着母语，辗转多地
跌跌撞撞过了半生
绝然不是流水能顶替的
我始终相信
每一个属土的姓氏，都会由草木的根茎
一一确认

此夜，月下桂香弥漫
你能不能听清秋虫在草丛中呢喃着什么

5.麻雀

需要一对灰翅膀
来认领这片碧蓝如洗的天空
需要一根小尖喙
来啄破这个糊着窗纸的秋日

像一阵风纷涌而来
然后又带着另一阵风，纷涌而去

我渐渐关心起越来越丰满的谷物
我似乎看懂了越来越难测的人心

6.老井

与打谷场上的笑声相比，老井是淡然的
若一位老者
咀嚼着前世，抚摸将暮未暮的余生

秋风似刀，斩获了人间许多色彩
遗落了一片毫无杂念的黄
井水依然清凉
为所有乡村物事，祛热疗伤

一个孩子在挑水，摇摇晃晃地走过四季
直至成为我年迈而固执的父亲
也没能挑尽一生的艰辛
一群女人在井边浣衣。我看到了母亲
她在清洗日子里的灰尘
换得清爽的心情，摘去生活里的隐疼

与村西的北堰塘相比，老井是纯净的
井沿上爬满了苔衣
水里却容不下一片草叶
2022.05.28

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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