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间物事(组诗)/赵华奎

赵华奎 · 发表于 2017-10-8 11:35:23

秋间物事(组诗)
文/赵华奎

《老井》

与打谷场上的笑声相比，老井是淡然的
若一个坐在夕阳里的老人
咀嚼纷乱的前世，抚摸将暮未暮的余生

秋风是一把刀，斩获了人间许多色彩
遗落下的，尽是一片毫无杂念的黄
唯有井水依然清凉，为乡村物事祛热疗伤

一个孩子在挑水，摇摇晃晃地走过四季
直至成为我年迈而固执的父亲
也没能挑尽，一生的艰辛

一群女人在浣衣，那儿必定有我的母亲
她在清洗日子里的灰尘
换得清清爽爽的心情，去采摘生活里的疼

与村西的堰塘相比，老井是纯净的
井沿上爬满了苔衣
井水里容不下一片草叶

《打谷场》

秋风脱离了乡村，去向是金色的田野
谷粒脱离了枝穗，急着走进打谷场

日月，在刀耕火种中一茬茬倒伏
又在乡人空荡的目光里，一茬茬立起
几度轮回，都绕不开这个鼓胀的秋季

晨光中。夕暮下。月夜里
一头牛吃力地拉着石磙子
碾压着一层厚厚的谷穗，脱下粒粒汗水

一群人手持着自制的铁叉
他们翻动着灰白的过去，合力托起当下
一把木锨插进谷堆，高高扬起
落地的谷粒，就像黄蚂蚁，匆匆赶路归家

怎能抹去记忆里的那场雨
它淋湿了打谷场上缓存的故事
浇不透每个忙碌的人影，每句憨实的笑声

《草垛》

脱掉谷粒之后，穗便不能称为穗
像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身是干瘪的
心是干瘪的，连泪也是干瘪的

秋阳虽不热烈，但风仍不缺力道
它们正在联手挤走泥土里的水份
也将农人落下的心事，挤成了一地干草

一场秋雨到来之前，还需要码起草垛
一排排，一座座，蹲守在村前屋后
颇似一本文集里的几页插图

乡村不喜咬文嚼字
只会把草垛积累的素材
切成草料，喂养成群的牛羊马匹
填进灶膛，温烤每个清淡寡水的日子

《炊烟》

乡事需要风水佑护，风水需要日子窖藏
日子走上灶台，需要一把柴火加热提香

所有草木姓氏的物事，都怀揣着无欲之心
都在通过火道时，奉出自己
埋下灰烬似的伏笔
供人间续烟升温，码字叠文

秋日风轻。它缓缓脱离屋顶，攀上树梢
又缓缓地脱离树稍，升向晴空
我们也在脱离，像一颗颗游荡的文字
在辽阔的书海里，苦苦找寻重逢的标记

水清光浅，路却很沉。许多人等在旧窗前
许多人走在回家的途中
许多人像远处的山丘，张望着
更远处的炊烟
2017.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