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颂第二章川北大山人家（2）

孙金来 · 发表于 2018-8-8 05:26:04

本帖最后由孙金来于 2018-8-20 18:48 编辑

竹颂第二章川北大山人家（2）（原创）    孙金来

   老人膝下的二儿子和儿子身边的女人都不超过40岁，可是，看起来挺显老，他（她）们和老人住在一起。女人姓赵，是外乡人，个子不高，仅有一米五左右，头上缠着厚厚的黑布包头，让人感觉有些头重脚轻，穿着一双绣花布鞋，黑色裤子，露出半节脚脖，上身穿着黑布绣边的衣衫，走起路来甩开手臂像个孩童样子。被太阳晒黑的圆脸庞，眼角上的鱼尾纹清晰的暴露出她的年龄，她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加上她开朗爱说话的性格，因此，人也就显得很甜靓。她对战士们很热情，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是由她跑前跑后张罗。班里的战士都称她赵婶，每当叫她赵婶，她都面带笑容甜甜的答应着，她好象很喜欢这个称呼。

      男人粗胳膊粗腿很敦实，少言寡语,说话声调倒很柔和，很少见他笑过。黑黑的四方面孔和头上黑色厚厚的包头相配却很协调，不到40岁的人显得格外苍老。平时上山打柴、砍竹，有时也去给人挑砖。在家没大事做的时侯，就修竹条、编竹篓，也常看他编草鞋，编好的草鞋会拿到镇子里去卖，可从来没看到他自己穿过鞋。我曾见过他挑着一担柴走在山坡尖锐的石头路上，步步都如履平地那样的稳健塌实。平时在院子里看到他的时侯都是特别悠闲的样子，他一个人在院子里休息时会歪斜着躺在一把躺椅上，身边放置一张竹制的小茶几，茶几上一把茶壶，一只茶碗，还有装旱烟用的精致的小竹筐，地上则架起一根火绳，火绳升起一缕细细的青烟，青烟抖动着，有时旋转着，变换着各种形态缭绕在他的身旁。他躺在躺椅上半闭着双眼，似醒非醒，又见他慢慢悠悠把茶碗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上一口，再轻轻地放下。看他摆谱的样子有点像城里的阔爷，最独特的是看他叠起的二郎腿，那只脚抬得高高的，脚掌皮老厚老厚，与灰色地面一个颜色。每个脚趾头互相都不挨着，极力的分着叉，不时的还会勾丫几下，看着特别好笑，他整个脚的前半部份是横着长的，形成长与宽的反比。我经常偷偷看着他的脚在琢磨，从进化论角度去看，人类的脚都应该是他这个样子才对，只是人们有意将自己的脚套上了一层壳，千百年来渐渐地把自己的脚束搏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而他这双脚是最原始的，不会受到鞋壳的限制，自然就会长成这样宽大。后来我看到大山里很多不穿鞋的脚，正实了我这个进化论是完全正确的。

      有时，战士们会想到送一双鞋给老乡穿，可从来没人想过把一双鞋送给他，谁有这样的想法，即便说出来都会是天大的笑话，谁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你能够想象出开这样玩笑的结局是多么不可思议,甚至可恶和欠揍，这样的脚和正常的鞋根本就是无缘的。

      有一天，我们班长心血来潮，带头要半天不穿鞋试试，我光着脚在那尖锐的石头路上站都站不稳。

      我佩服大山里人的脚板，只是在这套悠闲的摆设中所翘起的二郎腿，把这双脚展示得有些别样的风采，你会觉得显然有些不太配套，不过，却有一种另类的可爱。以后，我慢慢的理解了，人们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那种悠闲的常态是一样的，与贫穷富贵穿不穿鞋都毫无关系。

      后来还发现，他不管干什么，动作总是慢慢腾腾，但是，在他手里又总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奇出现。他会像变戏法似的把毫不起眼的竹子和棕皮等制作成精美的日常用品，看上去极具豪华，完全是城里人日常生活的精品，他具备着大山人特有的生存技能。只是没有看见他下过水田，水田里的活只见到女人去做。

      他们的身边有两个女娃，一个大概15、6岁，一脸的稚气，常用竹篓背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女娃娃，在院子里玩时，她会把竹篓很随意的放躺在地上，看上去没心没肺，随心所欲，好像竹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似的，这时候娃娃会自己从竹篓里爬出来。娃娃的腰上捆着一条宽宽的土布带，娃娃爬远了，她就过去用手提娃娃腰上的带子，有时提后边，有时提前边、提左、提右，得哪提哪，把娃娃提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有些大猫叼小猫的样子。娃娃被提、被拖，从来都不吭声，有时拖重了些，只会听到‘呀’的一声，好像抗议似的，很少听到娃娃哭闹，她也很少有意去管那娃娃。她自己玩的方式很简单，常看见她蹲在地上用竹条画着，画过后用手抹平再画，你不会看到她在画什么，她非常警惕，不等你到她身边她就抹平了痕迹，脸蛋立刻就会红红的低下头。

      她对书报特别感兴趣，如果战士们把一张报纸留在院子的什么地方，她会看上一整天，在哪里见到的就在哪里看，看过后会放在原处，从来不会拿走，你让她拿回去慢慢看她都不肯。后来战士们知道她认得字，就主动拿些书报给她，这时候你会看到她特别快乐。家里人叫她画眉，当兵的也跟着叫她画眉。看她一脸的稚气，可说话做事都像大人一样，她长长的眉毛下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人总是却生生的，常常还会看到她带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淡淡忧伤。脑门突出，圆圆的脸蛋白白净净，小小的年龄，身材却好像18、9岁大姑娘，尤其看她头上缠着和大人一样厚厚的包头，更显得那般玲珑清秀。

      听说她念满小学四年书就不念了，以后知道，当时川北大山里的孩子，能念满四年书的就算是高学历了。

      她很喜欢看书看报。当她看书报入迷时，会全然不顾娃儿会爬到什么地方去，当兵的去抱那娃儿，娃儿反而会哭，试着去提她那条布带，才一声不响的让你提。平时画眉很少与当兵的说话，但会在战士看不到她时，主动为战士做些小事。傍晚，在战士们施工回来前，她会把每个脸盆装上半盆水，等战士回来洗脸。战士晒在院子里的衣物，在要下雨时，她会一件件收起，没有晒干的，她会晾在走廊上，晒干的，她给整齐的叠好，放在屋门前的凳子上。

      还有几次，她把战士随手丢弃在垃圾堆里的破袜子捡回来，洗得干干净净再放回战士的屋门前，为这件事班长特意提醒过，“这里的四川人平时连袜子、鞋都不穿，你们说丢就丢了，就不能艰苦朴素一点啊。”后来看到四川战士有上了底的袜子，战士们想学着自己做，赵婶知道后特意到班里教授当地人给袜子加底的技艺，从此以后班里的战士都非常注意节俭，不再随意丢弃还能够再利用的生活用品了。

      战士们挺喜欢画眉，可是，看她不爱言语和平时腼腆的样子，又都不便与她接近。班里有两个大大咧咧的兵，会没话找话去逗她几句，每当这时，她都低头笑，从不回敬他们。

      有一次，我看见那娃娃在沟边抠泥往嘴里塞，喊画眉说：“快看，你妹妹吃泥了。”

      画眉努嘴瞪了我一眼，也不说话，过去把那娃儿提进竹筐里，都没来得急背，就那么拖着就离开了。

      不会常看到她在这个院子里，有时几天也看不见她来，当兵的心粗，不理会，就是有人理会，也不便过问。

微信：15641162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