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荷语

荷语 · 发表于 2018-12-24 16:56:22

      总以为
      ——七.七祭父

      文/荷语

总以为，我不会流泪
总以为，我不会痛
那些午夜，陪你坐卧难安细数末日来
听你畅意谈论你的今生
和你最后的离去
我亦谈笑风生，应和着
与你演绎一场潇洒的别离
总以为，我将能够永远地欢笑

你坐在院子里，笑看
我为你的棺木内贴满金色壁纸
你对那精美的雕花赞不绝口
说你很高兴我能让你走得风风光光
说我们兄妹事业有成让你走得放心
说记得把那只陪你读农校
进农大的茶缸放在你枕前
它象征了你的艰苦朴素

你说你一辈子活得精干，到死都能自理
不必拖泥带水让人侍奉
你说你不愿再进水进食熬到寒冬
没有质量地活着毫无意义
你说你不会走在夜半，不方便我们行事
你坚持等到孙子外甥从京城赶回
说是最后了，让哥扶你坐起来
那一刻，正好是在正午

你离去了，去得从容畅快
亲人们欢声笑语为你安排后事，讲述
你的得意人生，讲述你
要强到真能够掌握自己生死限期
讲述你入土之夜轻雪盖墓刚刚好
还未守灵，我的嗓子早已不能发声
你是心疼我的受累吧
让我从第一天安静到最后一天送你

总以为，受你一生的乐观感染
我懂得不流泪
总以为，是你最后的谈笑
让我能从容以对
总以为你还在
听你说是最后了
如同听你出门前打声招呼
并未真的一去不回头

总以为，永远不会感觉到你的离去
总以为，永远不会流泪
可这每一个七日啊
终于成为我的每一个泪点
头七嗥啕，三七痛
五七滂沱寂夜空
七七四十九，思你喊先父
让我最后一次为你放纵悲伤

总以为，你不屑于我的成长
离家时，你说我性子慢难自理
高考时，你说女孩儿家考不住
出嫁时，你说我腼腆怯懦出不了门
出书后，你说她那两下能写成？
于是，我大二便偷去重庆见笔友
诗集赠予旁人无数本
却执意不允你拆封

你也曾无数次为我骄傲过吧
吹嘘我一定能考中
得意我工资比你高
佩服我祭文合古韵
欣慰我昼夜侍床前
总以为，你的苛责严厉让人受尽伤害
总以为，我该优秀乐观成全你希冀
总以为，不愿记起此生恩怨事

你去了，静静地躺在故乡的果园
为你鲜花覆塚依旧美。母亲说：
每天一出小区门口就能望得见
我宽慰说：爸爸的坟最漂亮！
我懂你一生的要强啊，更懂你身后的荣光
从小未在你面前流过一滴泪
哪怕病痛，挫折，被逼，远行
你炫耀说：我们娟子笑一笑便表示同你们打招呼

总以为，宁愿忘记你
将往事埋葬。记得你我
今生遇见过足矣，仅此而已
你在生我的那刻
我在你去的这端
对错不提
可是啊，就这遥不可及的两头儿
已让我一次次泣不成声

你写好了简历递与我
说死后好用。我懂你的意思
知道我擅长写祭文，知道我有默契
我却没有答应你，并真没有写
谁让我倔强如你呢，故意要不懂你交代
也深知你有孙子泣泪以祭更宽怀
尘缘难尽，七七四十九
欠你的文字终于还是要奉上

尤记你年年岁末把墨研
我不满十岁陪你编春联
仄起平收出对句，你欣喜夸我有才气
总以为，想忘就忘
却终是往事历历。且让我幻想一场大雪吧
覆没所有的欢笑与悲伤
好让你安心归去，总以为
你再读不到我的眼泪和这最后一次心痛

      二0一八年十一月十八  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