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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富水河水啊,悠悠地流(一)/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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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9 06:21: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生活圈制作
                                                                      楔子

   五龙河在胶东是很有名气的,就像伏尔加河在俄罗斯那么有名儿。她是由五条河流汇集而成,故此才有五龙河这名儿的。这五条河流发源于栖霞、海阳一带的崇山峻岭之中,最终在莱阳地面上汇合,浩浩荡荡地在莱阳南边的羊郡流入黄海。
   富水,就是五龙河的一条支流,她的源头就在古老的高山镇。高山镇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像桃花溪那般大小的河流有十几条,日日夜夜地从山中欢唱着奔出山涧,在胡家湾北、柳家湾西汇合后不知疲倦地向远方而去,这就是富水河。至于为什么叫富水河,已经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了,大概是因为河两边有着肥沃的土地,两岸人家生活富足吧。
   富水河,无论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水而上,弯弯曲曲的河水两岸都充满着传奇,充满着故事。用沿河人家的话说,那说道啊,是小鼻子套大鼻子——老鼻子啦!咱不说别的地段儿,只来说这河流的源头高山镇这一段儿,保准也能听得你大气儿不喘,饭顾不得吃,觉顾不得睡,蹬鼻子上脸地打破砂锅——纹(问)到底。不信?你听这古老的歌谣,就略知一二了……
   郭城的城,高家的郭;
   石现的照壁,嘴后的桥。
   江葛的松抱槐,
   雨针沟的大花鞋,
   三包沙的钓鱼台,
   还有灵湾这一大怪。
   跑马岭,仙人盆;
   东和尚,西尼姑,
   赛口河里赛金猪。
   柳家湾,胡家湾,
   大苇塘里的老河滩。
   ……
   这歌谣唱的全是自然景观、人文建筑和神话传说,至于红色经典的革命故事也是一段接一段,保准能让你在一饱耳福的同时去接受革命的光荣传统教育,比方说蜜蜂涧于连江砸局子、山脚大双小双兄弟起义、马石山惨案、花园沟战斗等等。
   今日,咱们不表别的,单单来说发生在这富水河两岸两个村子的两户人家几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让这悠悠流淌的富水河水,为我们的主人公见证与祝福。
   这两个村子,就是柳家湾和柳家湾河北;这两户人家,就是柳家湾的柳青家和柳家湾河北的尚仁壮家。
  
   【1】
   南北流向的高山河水在胡家湾北与东面上游来的河水汇合后水势陡然增大了,水流也急了,急匆匆地向西边下游蜿蜒而去。
   而这两股水流交汇处上游四五里处的河南岸就是高山镇有名的柳家湾。她的名头之所以响亮,是因为她与下游的胡家湾之间的大苇塘,以及大苇塘里的大河塘,也就是不知多少年代前未改河道的富水河的老河道、老河滩。大苇塘是高山镇的一景儿,那气势壮观极了,春夏时节,那是碧波荡漾的苇海;大河塘更是一绝,不比三支沙柱儿支撑着的一大青石的钓鱼台下的灵湾差多少,鱼啊虾啊蟹啊鳖啊啥的肥得就跟胖头娃似的。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后来学大寨整田地时,大苇塘没了,大河塘也填平了。柳家湾北面隔河相望的村子就是柳家湾河北村,这儿的人家都姓尚,他们的先人是与柳家湾柳姓先人一同从山西大槐树迁来的,据说明朝初年迁来时两姓人家就早已是姻亲了。
   柳家湾的柳青家居富水河南岸的河岸边上,柳家湾河北的尚仁壮家住富水河北岸的河岸边上。两家隔河相望,河床不过五六十米,南岸柳家说句悄悄话,北岸尚家听得清清楚楚;北岸尚家放个响屁,南岸柳家得捂半个时辰的鼻子。因而,两家人近如一家。一河之隔的两个村子,山壃泊地相为邻,有婚嫁、盖房、发送老人的红白喜丧之事,两村人不分你我,一同为之;更加之姻缘错综复杂,几百年来亲上加亲,两村状如一村。
   四一年夏天,日本狗子在花园沟制造了血案。花园沟,位于马石山西山脚下的青山村西南山谷中,由青山村西进入,沟谷约有六、七华里之长。四面青山环绕,苍松翠柞,郁郁葱葱。毎到春天,各种山花次第开放,满山遍野,万紫千红,芳香四溢,因而得名花园沟。
   1941年的夏至刚过,海阳莱阳一带正是播种夏玉米、大豆的时节。大约在阳历六月下旬的一天,驻扎在海阳西部的日伪军有一个营的兵力沿发城、郭城、高家一线东窜,寻找我八路军胶东军区司令部和兵工厂进行偷袭。当时,我胶东军区司令部机关就住在青山村,许世友司令员也在其中,兵工厂三分所就设在青山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
   午饭时间,司令部接到侦察报告:大约一个营的日伪軍已进入到距青山仅十里的中石现北山一带。花园沟是中石现通往青山的必经之路,于是司令部决定在花园沟阻击来犯之敌。八路军主力部队在东部作战,因此由司令部教导大队一百多名官兵执行阻击的作战任务,掩护司令部机关转移。敌情就是命令,刚刚领到午饭的教导大队的官兵们放下饭菜,抄近路全速向花园沟进发。
   刚过正午时分,敌我双方就在花园沟中段相遇了。敌人抢占了沟谷南坡的一个十分有利的小山头,我教导大队的官兵们便占领了北坡山岭的一个鞍部,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敌我双方开战的地段,沟谷较窄,谷底的开阔地仅有七、八十米的样子。战斗初始阶段,敌我各有伤亡。战斗进行到一半时,从东面山岭上又蹿过来足有一个排的日伪军。两股敌人合拢后,想出了一个十分阴毒的鬼招儿:他们派出几人扛着一挺机枪摸到沟底,将机枪用铁链子锁在一棵一人粗的老柳树上,向我阵地上射击,引诱我指战員进入他们的有效射程之內。
   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八路军当时武器十分地匮乏,优良的长短武器少得几乎没有,主要武器就是手榴弹和土枪土炮之类。如能在战斗中缴获到敌人的三八大盖比过年都高兴,如能缴获到机枪把生命搭上去都是值得的!
   敌人的阴谋果真得逞了。当沟底那几个诱我上当的敌人被我打掉之后,一场壮烈的、视死如归的抢夺机枪的战斗拉开惨烈的序幕!沟谷北坡上,军区教导大队青一色的血气方刚的干部后备力量,有胆有勇却缺乏实际的战斗经验;南坡上,是一群老谋深算的凶残之徒在用两挺机枪交叉射击着……那是一种何等壮烈、又是一种何等惨烈的场面啊!战斗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一直到军区司令部转移到安全地带,剩下的几个战士才撤出了战斗。这次战斗,我八路军胶东军区教导大队牺牲了近百名官兵。
   小日本的这次扫荡,让柳家湾、柳家河北以及上游的中、东石现村的老百姓也遭了殃,死伤了好多人。高山镇富水河两岸的著名烈士“谎神”“小和尚”于思跃他妈就是在这次扫荡中被敌人用刺刀捅死的。余思跃,一人占有两个外号,这在高山镇恐怕是独一无二的。别人愿怎么叫就怎么叫,你叫哪个俺都答应着,大名小名外名都是些符号,叫什么都是叫,虽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号不发,叫常了什么听着都是顺耳的,只要能少干点活、多吃点好的,身子舒服些就行啊!余思跃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余思跃心高眼不低,可惜沒生在那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是送子娘娘送错了人家,就是管出生的啥子阎王爷之类的当官的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把他打发到这阳间来了。他妈生下他第三年,他爹就在一场暴雨中被霹雳击中一命呜乎了,剩下孤儿寡母过日子,原本靠着三亩二亩山岭薄地过活的人家。他爹这一走,日子的艰难就更可想而知了。可是,余思跃他妈信命,她常说人的命天注定,命里有不用求,命里沒有求也是白求。因而,在余思跃他爹走那年,她妈找算命先生“瞎寿”给他起了一卦。这“瞎寿”大字不识一个,两眼天生是瞎子,从他娘胎里带来的,乳名儿叫寿儿,人称“瞎寿”。“瞎寿”的两只眼里没眼仁儿,全是白的,一翻眼皮儿怪吓人的,他常年在高山镇富水河两岸走南闯北地弄口饭吃。“瞎寿”告诉余思跃他妈说,你这闺女金贵着哩,只不过贵人不压重发,你要给她剃成和尚头,一直到她出嫁那年才可蓄发。余思跃他妈说,老神仙啊你弄错了,俺这是个带把儿的啊。瞎寿说,带把儿的更得这么做了,不然你就等着后悔吧。“瞎寿”在高山镇富水河两岸人称“老神仙”,占卜相面看门子样样能干,哪位看官说了瞎子咋相面看门子啥的,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东西是不用眼睛的,瞎子点灯白费蜡就这意思嘛,他舞弄的灵不灵谁也不知道,反正人都叫他“老神仙”。从此,余思跃就剃成了光头,一直到他光荣了那天,“小和尚”的外号也就因这五冬六夏的光秃头而来的。
   “小和尚”余思跃这人,长得的确是有点意思,头大,典型的瓜子脸,但这瓜子不太成比例,上半部太宽下半部又突然太窄,怎么也让人有点难以接受;眼睛大大的挺有神气的,有时直放光儿,只是眼睛下边两泡眼皮肿得也不是胖得有点出奇;尖尖的下巴到他光荣那阵儿也没长出一颗毛儿来;大高个儿,但有高矮没有粗细,人说刮二级风就够呛能站住了。可能是脑袋大的缘故,他从小道道儿就多,不管说啥话心不跳脸不红,都跟真的是一样的。有人将他说的话、办的事一落实,嘿嘿,都是沒影的事,而人家却能让你心服口服地相信,因而他又得一郑重其事的外号“谎神”,在高山镇能称上“神级”的人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十岁那年,小伙伴们结伴到山里去拾草,他提议得有人在看着扁担、网包、绳子之类的家什啥的,看家什的不用拾草,别的人一人多拾点给他就行了。别人一同意,他就赶快找来石片画阄儿,别人抓的阄儿都是一道横杠儿,只有他的是两道横杠儿,每次抓完阄儿报完结果大家都是将石片扔出老远,次次都是他坐享其成。直到有一天,在旁边看光景的一个大人插足进来,将每个人抓到的石片都收起来,才戳穿了他的鬼把戏,原来他抓到的石片上也只画了一道横杠儿。
   十五岁那年秋天,庒稼拾掇完了后,“小和尚”回到家里对老实巴交又想把儿子含在嘴里、托在手心的老母亲说:“今儿,俺在大街上踫见一穿乡走街的先生,他说俺病了。俺一看,可不是呢,您看看!”说着,“小和尚”把自己的裤褪子撸到膝盖以上露出小腿,将小腿一放松,拍着软囊囊的腿肚子,腿肚子肉儿自然软里晃荡的。他妈可急眼了,这还了的,儿子是金贵的,千万不能有个闪失,否则对不住他那早走的爹,自己也没了养老送终的了。“孩子,先生说咋治啊?”“先生说是缺啥玩意儿,让每天炒两个鸡蛋,靠上去吃两月就好了。“小和尚”说这话办这事时,连眼皮都沒眨巴一下子,那才叫脸不改色心不跳啊。每天两个鸡蛋吃了一个月后,“小和尚”又把腿肚子撸给母亲看,稍稍用点力一蹬,再用手一拍说:“您看看,好多吧?”老母亲看看的确如此,看来这先生的方子还就真有效啊,还得接着继续吃下去。原来,“小和尚”知道他妈养的几只母鸡开张下蛋了。
   “花园沟惨案”发生这天上午八九点钟的光景儿,“小和尚”从下泊子回家去取豆种,走到村头碰上了本村爱说笑话的四大爷余克志,四大爷道:“唉,‘小和尚’忙啥哪?别走,撒个谎听听!”
   “谁还顾得撒谎啊!”“小和尚”认真说。
   “咋啦?”
   “下河河床干了,那鱼儿啊直蹦高呢,俺得赶快回家拿篓子去!”“小和尚”边说边跑。
   妈妈的,俺先去也,等你拿回篓子,你四大爷早就抓一大堆鱼了。四大爷余克志美美地想着,一颠一颠地向下河跑去。
   这天幸亏四大爷被“小和尚”骗到了下河,一个时辰后,后来在花园沟与许世友的教导大队交战的日伪军一个营的兵力路过村子时,扫荡了村庄,村里没上山的死了好几十口子。“小和尚”他妈就是其中一个。
   “小和尚”那个后悔啊,毎次都叫上妈一同上山下地,这次因天热想孝敬一下妈,不想让妈送了命。小日本儿,还有那二本鬼子,俺操你八辈子祖宗,俺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妈妈的……
   河南岸老柳家在这次躲避日本鬼子扫荡时,老柳家媳妇儿在山洼里生下了一男孩儿,取乳名叫跑生,这就是后来的柳青。
   刚进入腊月,日本鬼子又开始拉大网扫荡了,马石山惨案就发生在这个冬天。那天,余思跃跟随着游击队去在鬼子必经处埋了地雷,后来就回村了。晌午,鬼子进村了,把沒来得及跑的老老少少抓了几十人,来逼问八路军游击队的下落。余思跃站出来说,他知道八路藏在哪里,让鬼子把老少爷们放了,他领着去抓八路。他把鬼子们带到了雷区,炸死了四五十鬼子,他也光荣牺牲了。四大爷后来说,余思跃撒了一辈子谎,就这一次对小日本鬼沒撒谎。他牺牲那年,刚满二十岁。
   河北岸的老尚家在这次躲避日本鬼子的扫荡时,老尚家媳妇儿在山里石洞中又生下一男孩儿,取乳名叫洞生,也就是后来的尚仁壮。
   跑生大洞生半年,但个头从小就没有洞生长得高长得壮,心眼子却比洞生多,花花肠子比洞生长,是那种让心眼子坠得不长个头的家伙,虎头虎脑,出出溜溜,机灵敏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洞生别看又高又壮,一瞧就知道是那种咋咋忽忽、嘴上功夫大而脑袋瓜子比跑生慢半拍的愣头青。
   小日本鬼子投降后两年,老蒋又重点进攻胶东解放区了。高山镇地处胶东半岛腹地,是许世友将军亲自创建的革命根据地,早在四十年代初期就成立了人民政府,因而高山镇人民政府有条不紊地组织根据地人民参军、支前、生产,人民子弟小学按部就班地上课,正像那歌儿唱的那样儿:“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就在这一年里,跑生和洞生被家人送到了人民子弟学校来了,成为人民子弟小学的小学生,从这一天起,跑生就有了大号叫柳青,洞生有了学名叫尚仁壮,这两人的这两个大名都是教他们的先生胡姬花老师给起的。胡姬花老师是柳家湾大苇塘西胡家湾人,年龄在二十出头,是在北京上的初中,小日本占领北京城后,在京城做小本生意的父母将她送回老家高山镇的胡家湾,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许世友的八路军领导高山镇人民成立了人民政府后,建立了人民子弟小学,她就成了人民子弟小学的最年轻最漂亮的教师了。这胡姬花老师细高条儿,白生生的俊,齐耳的短发,瓜子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像是会说话似的,不会瞪眼扒皮地骂人打人,一遇上棘手的事儿,眼泪就像不断流的小河儿一个劲儿地淌,抽抽搭搭,嘤嘤啼啼,煞是让人怪心疼的。
      柳青与尚仁壮一河之隔,从光屁股就在一起玩,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活宝。读小学了,又在同-班级里,那是脖子不离噶嗓啊,只要找着了柳青,保准尚仁壮也绝对会在那里的。那时的家长本身就是睁眼瞎子,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再加上对读书的重要性牙根儿就不清楚,因而对孩子读书疏于管教,只要是没给人家孩子打破脑袋造破头,没把三间教室给顶着跑了,管他奶奶个熊的读得好不好的,反正是能认得几个字会了加减乘除就差不多了,柳青和尚仁壮的爹娘老子就是这类家长。等到读三年级了,这两个活宝那真是大嫚的脚——咋撒开了,啥子熊事都能干出来了。春天,俩人去山里爬树掏鸟蛋去了;夏天,洗澡捂知了去了;秋天,摘果子抓蚂蚱捅蜂窩去了;冬天,那就更绝了,滑冰、打陀螺去了!
   那年月,冬天雪大,风急,富水河的冰厚,是孩子们滑冰、打陀螺的好去处。滑冰,得有滑冰车,这滑冰车是用几根木头棒子钉起来的。先选两根长短、粗细相同的木棒子做两边的大边梁,在其贴冰面上钉上一根较粗的铁丝儿,铁丝两头儿曲成直角形状的,自然就钉进了边梁里去了,再找几块木板或木棒子横着钉在两边边梁上,预备着人要坐在上面,然后再选两根粗细长短相同的木棒在其一端倒着钉进一根铁钉子,这就成了滑冰锥子了,这样,一架滑冰车子就造成功了。将滑冰车放到冰上,人坐上去,一手拿着一只滑冰锥子,两手同时将滑冰锥子向身后用力戳着冰面,滑冰车子就会嗖嗖地向前飞去,那速度比后来的自行车都要快,不亚于那电驴子啥的。有时,你还可以倒回滑冰锥子用力向前方冰面戳去,那滑冰车子就能向后倒去。
   打陀螺,你得有陀螺、有鞭子才成的。陀螺是用木头轱辘刻成的,选一根木头棒子用锯截成长短相宜的木头轱辘子,在其一端用小刀来削成圆锥状儿,在锥尖上钉上一铁沙子或一铁钉子,这陀螺就刻成了。刻陀螺的小刀一定要锋利,否则半天刻不出半个陀螺的,如果陀螺不钉铁沙子而钉钉子,一定要将钉子钉靠了只剩下钉子盖儿在外,最好是钉了铁沙的陀螺,它的转速快,而且经久耐用的。陀螺有粗的、有细的,也有高的、有矮的,太粗的打不动,费力气;太高的,不太好伺弄玩转不起来;太矮的,鞭子怕是抽不上去,总的说是粗细高矮都相宜的陀螺打起来才得心应手,当然这是对一般玩家来说的。太高的陀螺,人称“高腿鸡子”;太矮的,人叫“地溜出子”;又粗又大的陀螺,人唤着“胖头小子”。造陀螺的木头轱辘子材质最好是松木或者柳木的,削刻起来容易,打起来轻便。打陀螺的鞭子,也是五花八门的,这要看你打的是啥子样的陀螺了,你打的是“胖头小子”,最好是用粗鞭子,而且鞭绳应是皮子的,牛皮猪皮的都行;你打的是“高腿鸡子”,用麻绳、线绳的鞭子就行;你打的是“地溜出子”,最好是用宽扇扇的布条子做鞭绳,能抽打到点子上的。鞭杆子更有讲究头儿,不仅要长短适中,更要粗细合适,最好是柔韧度好的,因而最好是用腊木条子做的鞭杆子了。
   柳青和尚仁壮就是滑冰和打陀螺的练家子,那绝对是高山镇富水河两岸的高手儿。每人一挂滑冰车,只要富水河一结冰能站住人儿了,这滑冰车就不离身儿了,老是用绳子拴住了斜挂在身上,打老远看活像披挂一大号大肚匣子。每人一只“地溜出子”除外,柳青弄了一“胖头小子”,大约有碗口粗,十五公分高,富水河冰面上是绝对的大哥大;尚仁壮就造了一“高腿鸡子”,有茶碗粗,约莫在二十公分左右,那也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家伙了。他们的陀螺如此的大,放在哪儿呢?装进书包里!人家都把书啊本啊的装在书包里,他俩则把书本放在学校的桌洞里,用书包专装大陀螺,难怪胡姬花老师说他俩的书包应该叫“陀螺袋”。
   在胶东五龙河畔有民谚说:“一九二九冰上走,三九四九关门死逑,五九六九棍打不走,七九八九绕河看柳,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每年冬至后,进入数九寒天,大人们冻得不出家门了,或在哪家胡吹海聊地神侃,或在哪家摆兵布阵楚汉交战,或是搓草绳编网包,或是棸到油坊粉坊烤火取暖。而小孩子则不然,越到了这光景儿他们越兴奋,虽然冻得小手跟红萝卜似的,小脸儿红红的紫紫的,脸腮尖儿都冻破了皮儿,有些都流浓水儿了,但是他们在家里是呆不住的,跑出家门打尖、打瓦、发兵、摸虎(均为胶东儿童、少年游戏)、滑冰、打陀螺。更有些连学校也不上了,滑冰打陀螺去了,柳青和尚仁壮就是这号人物。
   柳青脑子灵,悟性强,学啥都快,耽误个三天两日的没啥要紧的,到了学校问一问同学,人家云山雾罩地给他讲讲,他就啥也会了,等考试时保准中上游成绩,胡姬花老师也服了他。尚仁壮别看高高大大的,那净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脑袋瓜子笨得像他妈的老棉裤腰儿似的,考试时只要跟柳青在一起儿,保准柳青打多少分他也打多少分儿,半厘不差。这小子眼尖得很,隔三米能分辨出蚊子是公是母的,有一次偷抄得急了,竟连柳青的名字都造到他那卷子上去了。这两个活宝,加上爹娘老子管得松,一进入数九天里,那就是鱼入大海、狼入羊群,蹦高竖直溜地满富水河上耍欢儿撒泼去了。早晨,两人身上斜挂了滑冰车,冰锥子放在书包里,书包斜挎在另一边身子上,活像早些年间游击队的头头脑脑的打扮儿,取出陀螺来,挥开鞭子,一个打的是“胖头小子”,一个打得是“高腿鸡子”,甩开膀子,狠狠抽去,陀螺嗖一下子蹿出几米远,人一前一后地打一滑溜出儿又跟上去,再甩鞭子,又出溜上去……造到兴奋处,嘻嘻哈哈,呵呵嗬嗬,震得河岸边的山头也跟着嘻嘻哈哈呵呵嗬嗬。太阳公公有气无力地蹭到中天时分,两人全身汗漉漉的,脑袋瓜子上热气腾腾,正好打陀螺打到了桃花溪溪口了!这时,收起陀螺,往书包里一装,就势掏出滑冰锥子,把鞭子往腰上一别,摘下滑冰车子,坐上去,两手并用,耳边生风,不用半个时辰,嘿嘿,又回到家门口,正好赶上小学生放学吃午饭了,拾掇起家什回家吃饭去喽!下午,照常儿上学去,胡姬花老师审问上午干啥去了,柳青捂着肚子说老师俺肚子疼,尚仁壮也赶紧捂看肚子说俺也肚子疼,胡姬花老师说咋得两人都肚子疼呢,尚仁壮说柳青哪儿疼俺就哪儿疼,俺是邻居哩,气得胡姬花老师就抽抽嗒嗒地落泪儿。傍晚放学时,柳青说他娘的你就不能说你妈让你在家推磨的,尚仁壮把大眼毛忽闪了几下子说:“俺家哪儿有磨?推磨不都是上你家推的吗?”柳青朝他腚上踢两脚说道:“操你妈的,彪乎乎的二百五的东西,明儿不跟你玩了!”第二天,柳青没吃早饭,尚仁壮早就全副武装地在他家门口儿等着呢。
   胡姬花老师也找过他们的爹,两个人的爹跟商议好似的,异口同声地说:“那个胡老师啊,好货不用管,管死沒好货,管他娘的出息成啥样吧,反正是铁匠的孩会打钉、木匠的孩会砍鏨,早晚也是背粪筐的玩艺儿!”气得胡姬花老师又是抽抽嗒嗒地掉眼泪儿,肩膀头儿一耸一耸地,梨花带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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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 09:47:01 | 只看该作者
陈林先 发表于 2019-1-31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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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辛苦了,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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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8 07:32:4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陈老师的鼓励。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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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1 10:59:57 | 只看该作者
品读来迟,佳作共享,感受精彩,问好、祝福,吉祥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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