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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五十年》——第45篇:我的藏族好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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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3 05:23: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生活圈制作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45篇:我的藏族好爸妈
每天早上,我先到屋子前面的小水沟边去洗漱完毕,回到屋里来,阿妈也将早饭准备好了。一般都是在我那个搪瓷碗里面放上半碗糌粑,上面再放一小片酥油。见我回来了,阿妈就在碗里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那片薄薄的酥油漂浮在上面,就像是一只小船。我用右手食指将被茶水浸湿了的糌粑搅成糊糊,喝下去;阿妈又会立即续上茶,我接着再搅成糊糊,再喝下去……。如此几次,碗里的糌粑全部被“消灭”了,我也就吃饱了,喝足了。这种吃法藏语叫作“觉马德”。但两天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每次阿妈只是在我的碗里放了一点酥油,但是老俩口的那两个碗里面,一点点酥油也没有放。我问:“您们为什么不放酥油?”阿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我说:“您们不放酥油,那好,明天我也不吃酥油了。”这样两位老人才在吃“觉马”时也放了一点点酥油。
那时候正是冬季农闲时节,我每天就是跟着阿爸益西去地里干农活。所谓的农活也就是捡田里的石头。我看到阿爸手上裂了那么多道口子,就送给他一双棉纱手套。他接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好久,然后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我,问:“你要我戴着这么好的‘拉秀’(藏语:手套)去检石头?莫过莫过(不要不要)!”他这样一来,弄得我也不敢再戴手套了。几天下来,我的两只手上就裂开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白天还好受一点,可是一到了晚上睡觉时,双手痛得钻心,只好用胶布缠上。
有时候乡、村组织集体修水渠,我也跟着阿爸去参加。每到人们休息时,我就让乡、村干部宣读中共西藏工委颁布的农村二十六条政策,我还是只能够当旁听生,心里真着急呀。
每天的中午饭,一般都是由阿妈送到工地来。她在“汤库”(羊皮做成的口袋)里,先将糌粑揉好,然后一坨坨分给阿爸和我吃,喝的同样是清茶水。饭吃得差不多了,阿妈便会从小口袋里拿出一只鸡蛋递到我手里。看到没有阿爸的份,我连声说:“莫过!”(藏语:不要)。阿妈就对我说:“布——这时候两位老人已经不再叫我“根拉”(藏语:老师),而是叫我“布”(儿子)了——你跟爸啦不一样,你还正在长身体,要吃点好的”。拿在我手里的那一只鸡蛋还是热乎乎的,我却觉得,这哪里是一只小鸡蛋,它分明就是阿妈的一片心呀!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湖南,回到了亲爱的姆妈身旁。
一天中午,阿妈送饭来,这一次她没有在汤库里揉糌粑,而是提来了一只糌粑口袋。她在小木碗里盛了满满的一碗糌粑,上面再放上一片薄薄的酥油,笑眯眯地递给我,说:“这一向你的藏话有了进步,亚波西扎都(很好)!可直到今天,你还没有自己动手抓过一次糌粑,这可不应该。今天就由你自己动手来抓一次糌粑吧。”坐在一旁的阿爸笑着直点头。我从阿妈手里接过那一碗糌粑,可是糌粑堆得太满了,我刚想动手去抓,糌粑就撒得我的裤子上、地上到处都是,就连那一块小小的酥油也差点掉到地下去了。阿妈还是一声不响,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倒是阿爸忍不住了,从我手里拿过那只碗,用左手托住,右手指轻轻压住糌粑,左手好似一个转盘,木碗在那上面转了几圈,糌粑上面的那块酥油慢慢就被揉碎了,融入了糌粑;糌粑下面的茶水也浸透了干干的糌粑。木碗又飞快地转了几圈,满满一碗干糌粑,就变成了一团香喷喷的糌粑面。阿妈在另一只小瓷碗里给我倒上清茶,我一边喝着,一边用手从那糌粑团上慢慢撮着吃。就是这一次学习抓糌粑,也让我感觉到,先别说工作,就是在生活上,我需要向群众学习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
每天晚上,改善生活的时间到了。刚迈进小屋,就能闻到灶上那一只小陶锅里的“土巴”咕嘟咕嘟地响着,冒出一阵阵酸里带甜诱人的香味。土巴的主要材料依旧是糌粑,但加上了一些碎骨头和元根(有点像内地的白萝卜)丝,有时候还会有一点羊的内脏或者是肠子。今天的土巴没有喝完,就剩在陶锅里,明天加上一些新材料,接着煮。开始时我觉得这样“不卫生”,甚至是有一点难以下咽的感觉。喝了几次以后习惯了,还真的离不开它了。劳动了一天,回到家里,坐在暖暖的灶火旁,喝着热乎乎的土巴,我刚喝完一碗,阿妈就会将空碗接过去又给添上。吃完饭,享受着阿妈那慈祥的目光,听阿爸讲着故事,心里的那一种舒畅,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我从区里领来的一斤酥油很快就吃完了。成天吃着“加糌”(没有放酥油的糌粑)肚子胀得难受,大便也拉不出来了,实在憋得没办法了,只好悄悄地跑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去,咬紧牙关,用手指头去抠……。一天我与小张谈起这件事,他说他的酥油也吃完了。后来他又说,他可以回拉萨去搞些清油来。我想这倒也是个好办法,酥油、清油,反正都是油,只要能够“润滑”肠子就行了,现在我们不就是最缺乏肠子的“润滑剂”吗?我让他赶快回拉萨去,两天后他还真的弄回来几斤菜籽油。我们将油熬开,装到瓶子里,吃糌粑时就倒上一点,还真解决了大问题,后来连阿爸阿妈也接受了这一种吃法。
这时候阿爸已经在晚上开始给我讲藏族民间故事“阿古东巴”和“尸语故事”了。这可比一些日常生活用语复杂得多,好多我都听不懂。扎巴益西这时候也帮不上忙了,我真正是走投无路了。一次,各个工作组集中到区里开碰头会,我遇到了当时还留在色新乡实习的中央民院大学生王兴先,他可能是听谁说了我的一些情况,休息时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还提出可以送给我一本他们学校编印的拉萨藏语口语词典。一听到 “拉萨口语”那几个字,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四粒闪闪发光的夜明珠!这可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我拉住王兴先的手直摇晃,真恨不得给他磕上一个响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起了个大早,由南巴去色新。头天夜里刚下过雪,那时候堆龙河谷一带常有雪豹出没,我紧握唐主任借给我的手枪,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山路上,平安地到了色新乡。王兴先还没有起床,我喊起他,拿到书,高高兴兴地回到南巴。到家时,阿爸正在吃“觉马”。他问我:“饭也没有吃,这么早干什么去了?”我说:“请老师去了。”“老师?”阿爸向门外望望,问:“老师在哪里?亚拍学,亚拍学(敬语:请进)。”我拿出那一本手工刻印的、厚得像砖头一般的“拉萨藏语口语词典”,笑着告诉他:“爸啦,这就是老师呀!有了它,您以后给我讲‘阿古东巴’(东巴叔叔)和‘洛五珠多杰’(尸语故事),我听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它了呀!”
感谢阿爸益西拉,感谢王兴先,到南巴的第二个月,我虽然还是磕磕巴巴,但终于可以用藏语向群众宣讲农区二十六条政策了。
让时间来一次“穿越”,日历翻到了1997年,我在兰州开会,终于到西北民族大学再次见到了王兴先。这时候,他已经是该校《格萨尔研究所》的所长、教授。我将会议送给参会者的那一份“纪念品”:一只玉雕的小骆驼送给了他。他送给了我这一张在昆明照的照片。我们俩分别了35年,我俩的这条“友谊电线”又连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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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3 06:40:14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推荐共赏!

点评

谢谢站长老师!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9-6-23 08:13
3#
 楼主| 发表于 2019-6-23 08:13:29 | 只看该作者
蔚青 发表于 2019-6-23 06:40
欣赏佳作,分享精彩。推荐共赏!

谢谢站长老师!
4#
发表于 2019-6-24 07:41:3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和勤劳朴实的藏民在一起,藏语学得很快!

点评

难忘西藏!谢谢老师!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9-6-24 12:43
5#
 楼主| 发表于 2019-6-24 12:43:40 | 只看该作者
蓝河 发表于 2019-6-24 07:41
和勤劳朴实的藏民在一起,藏语学得很快!

难忘西藏!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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