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纸签书明月

成敏 · 发表于 2018-4-1 15:38:45

窗外，月光皎洁明亮，一片静寂。菜园、花圃、樱桃树，都被月光笼罩着。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如水、如银，波光粼粼。黄昏就像是我们生命交响中的行板，它引导着人们去领悟人生那一份幽静与淡泊。日暮的静谧，如一抹月光，让人的心灵闲适而平和，日暮并不代表哀伤。我喜爱黄昏，它那柔和、悠远又充满希望的光芒，是人间最美丽的景致。
　　我躺在凉爽的大床上，虽然思想很累，心情却很愉快。昏沉之中我仿佛觉得，自己又坐到绿油油的麦地里，梅子把头枕在我的膝上。她小声地、平静而又严肃地跟我说着，把那天晚上没有说完的那些话，都像我倾诉着。我伸手抚摸着她那柔软而又微温的、黑色瀑布般的黑发。我的手触到她的头发，感到她的体温时，一股凉气从我腿上迅速地传导到头上，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我的眼皮颤抖起来。我紧闭着双眼，以免泪水从眼角流出，或者使自己清醒了。
　　 “爱我的男人是不能流泪的……”对，梅子，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流泪。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手脚都被捆绑在床上。真的不想动弹，希望岁月就这样过去，因为捆绑我的绳索就是她。
　　这就是爱情。爱情就是隐藏在内心深处忧虑，就是忍受忧虑的奴役。我的脑海里播放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在古怪陆离、虚幻弥漫中，我沉沉睡去，伴随着爱情的美丽与忧虑。
　　清晨醒来，我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犹如在监狱里服刑的囚犯，一天一天地算计着刑期。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获得自由与阳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最迟不会超过十月一……”
　　十月一日一定会来。我对在思念中的孤独与寂寞早已司空见惯，过去对什么也没有抱过希望，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现在不同了，我天天充满了期待，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板着手指计算着时间。十月一日梅子就回来了！假如她不回来呢？假如残酷的现实再次把她留在韩国呢？像上次五一那样，总部不放假，把我们的团圆再度延期，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再也躺不住了，跳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凉爽的风进来。随着微风吹拂在脸面上，让我的头脑立刻感觉到了丝丝地清爽。
　　这扇装着四块玻璃的大窗户，开向楼前的小菜园、前方的樱桃园，从这里可以看到更远处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楼房、像碧玉般油绿的麦田，和夹杂其中的柳树白杨树。可以说能欣赏到一派田园风光。
　　这间卧室宽敞、明亮，根据梅子的建议，装修的顶灯和天花板古朴、典雅。古色古香的衣橱上雕刻着花鸟，淡雅的浮云。红色的曙光照进室内，试衣镜迎着阳光一闪，我立刻又回到床上，转过身子，背向镜子，不去看我赤裸的身体。
　　我仿佛又觉得梅子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顾自欣赏着。我偷偷地望着她的背影，欣赏着镜中的她。镜中的女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了，她更加俊俏，而且充满了青春的生机。在我眼里别的女人和她比，就像普通的野草。我被她的美丽所倾倒、痴迷着，陶醉在无限假想中。她看到了我的偷窥，眼里放出迷人的光彩，嘴角微微翘起莞尔一笑。我吓得赶紧装作去卫生间。在随手带上门时，心口还在咚咚地跳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和以前一样，对于我的爱人梅子，我总是把她当做仙女，即使我们已经结婚，可是我还是有这种感觉。在她去韩国总部这一年里，我更是觉得她是人间的尤物、天上的仙女。
　　梅子有一双光滑而又细长的腿，白皙而光亮的膝盖宛如白玉打磨而成。她弯下腰，一手按着膝盖，一手提鞋，丝柔的长发趁势从肩上滑到洁白得胸前，胸脯上的血管隐约可见。她用一只手把头发甩到背后，一只手轻轻揉着略呈粉色的脚跟、弯成弓型的脚掌。她抬起头，在镜子前慢慢梳理起了她瀑布般的长发。她把头发梳平，让它像块黑色丝巾似的披在头上，仅在前额中央留下一条白缝，在脑后结成一道，用蝴蝶结扎了，其余在蝴蝶结下披散到肩上。
　　她站起来，微笑着，像仙女下凡一样向我袅袅婷婷地走来，我赶紧充做看书的样子。她走到我的旁边坐下，我感到一阵扑鼻的香气袭来，我轻轻地耸着鼻子。她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体香，这体香让我时常陶醉。
　　 “你又在偷看我？”她柔声细语。
　　 “我没有。”我的脸有点发烧。
　　 “还撒谎？我在镜子里看到你偷看我了。”
　　 “你太美了，我的眼睛不由自主。”
　　 “还看不够啊？天天都看。”
　　 “是啊！看不够，永远都看不够。”
　　 “讨厌，哪有这样看人的？”她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你能不能不去啊？我离不开你。”
　　 “亲爱的，不去不行啊，我们需要钱，房贷、未来的孩子、还有我们以后的幸福，哪里都需要钱，去那里期间的工资是国内的三倍。再说，我也不能丢弃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吧？老总说了，如果不去，直接辞退。”
　　 “可是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会受不了的，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亲爱的我知道，我也是非常爱你，我就去半年，五一就能回来的。等着我，咱们熬熬就过来了。”
　　我的眼里不知不觉中流下眼泪，梅子安慰我：“亲爱的，你是男子汉，爱我的男人不能流泪……”
　　她吻去我眼角的泪水，我搂住了她的柔软的细腰，两只唇轻轻地吻在一起……
　　用深色大理石砌成的楼梯，夹在两道白色墙壁之间，通向楼下的楼道口。楼道口的左右，是车库，车库的门因为潮湿已经变得发黄。我的储藏室在楼的南边，门口被一架葡萄藤挡住了阳光，储藏室里也跟潮湿，石灰墙上已经出现了绿色的霉斑，有的地方虽然经过修补，但还是能看到墙皮脱落过的痕迹。令人感到温馨的就是门前的小块菜地。这里是住户们为了打发时间，开垦出来的菜园。曾经在几年前还种地的人们，现在已经无地可种了，但却难以忘怀种地的乐趣，这小小的菜地，成了居民们的乐园。
　　我也在菜地里开垦出一小块菜地。说是菜地，不如说是一簌花圃。因为它太小了，满打满算也就几平方米大，种菜根本长不好，索性我就种上了花。春天开满月季、瓜叶菊；夏天开满扶桑、韭兰、矮牵牛；秋天开得杜鹃、菊花、玫瑰等。在周围郁郁葱葱的、各种绿色蔬菜的衬托下，我花圃里开满的各色鲜花，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引得邻居们晨起早练和傍晚散步时，纷纷驻足围观欣赏。开始梅子还笑我是个改不了的老农民，后来也感觉到了种花的愉悦，常常提着水桶去养护那些花花草草。
　　菊花又在吐出黄色红色的花蕾，马上快要绽放了，我的梅子还没回来。尽管每天都会通话说快了快了，但具体日期却总是不能确定。每次通话都是恋恋不舍，可是昂贵的话费不得不让我把电话挂掉。由于我们的工作关系和时差问题，只有在星期天的夜晚，我们才有共同的时间聊天。我们可以通过网络，通过QQ、微信视频聊天。看着美丽得让我颤抖的梅子，我对她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在时空的距离中互相安慰。但为了我的健康，她很少和我在夜里聊天，每个星期天的晚上会和我聊到深夜。平时只有偶尔道声晚安，我们只能默默忍受着相思之苦。
　　透过防盗窗的不锈钢窗栅，可以看到园子花圃里白玫瑰丛里露珠的晶莹，赛过闪光的钻石。园子外面的芦苇随风摇晃，再往远处看，果园里的一片红色，与绿色的叶子掺杂其中。那是樱桃树上的累累果实，盛似红色珊瑚。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在树上来回跳跃、歌唱，它们在呼唤着配偶。
　　我要上班了，上班后的我是快乐的，因为紧张地工作可以让我暂时不去想梅子。我常常在想，如果每天能上十多个小时的班就好了，那样我可以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就会很快沉沉睡去，也不会像这样在思念的折磨中无法睡眠了。可是，善良的老板却不让我加班，因为我们的工作非常轻松，无班可加。
　　出门时正碰到要去外面的女邻居，这个漂亮风骚的女人和我打招呼：“嗨！您好！去上班吗？”
　　 “是啊，你好！”
　　 “梅子还没回来吧？”
　　 “是啊，不过快了，她说十月一日会回来的。”
　　 “奥，那你一个人太苦了。”
　　 “没事，我习惯了。”
　　 “还没事，我知道一个人的痛苦，有空来我家聊聊吧！”
　　 “谢谢，我要上班了，再见！”
　　我逃也似的坐进车里，一溜烟离开了小区。我这个女邻居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承包工程，听说很有钱，在外面有了小三。这个女人常常和邻居们抱怨男人的靠不住：“男人有钱就变坏了，想当年创业时，他对我多好！”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有事没事就来我家借东西，来了就磨叽着不走，说些乱七八糟的挑逗话语。我很烦她，可是处于礼貌，我又不好意思撵她走。后来我只要在门镜里看到按门铃的是她，就会装作不在家的样子，不给她开门。
　　来到公司，我的办公桌上早已放了一杯热热的茶水。不用猜，我就知道这是小丽给我泡上的茶水。她总是提前来到公司，然后一成不变地给我泡茶水。我跟她说过几次，不要再给我泡茶，因为我怕其他同事说闲话。可是不管用，小丽还是每天都坚持给我泡茶。
　　 “万哥来了！”
　　 “嗯嗯，你好！”
　　 “嫂子还没回来吧？”
　　 “没有，不过快了，十月一日就回来了。”
　　 “万哥晚上有空吗？”
　　 “干嘛？”
　　 “我有两张电影票，陪我去看电影好吗？”
　　 “和你对象去吧，我没空。”
　　 “我和那个又吹了，现在是单身了。”
　　这时同事们都进来了，我赶紧坐到椅子上说：“好了小丽，你快去把这份文件打出来吧，有急用。”
　　小丽还是不走，站在我身后央求道：“哥呀！你就陪我去一次吧！人家可是真心邀请你，别浪费了这张电影票。”
　　 “我真的没空，对不起。”我看到同事们在不怀好意地交头接耳，我面红耳赤地严厉拒绝她的邀请。
　　一个平时爱开玩笑的小王过来说：“你不去我去，好吗小丽？”
　　小丽冲他骂道：“滚吧你，谁和你去。”
　　小丽扭着屁股去她的办公桌了。小王对我说：“万哥你怎么不去啊？别人她还瞧不上的，她可是一朵花啊！”
　　 “去去去，别闹了，我不能随便和女人出去的，再好的女人都不行。”
　　 “傻老帽，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土！”小王摇着他的头走了。他不明白我对爱情忠贞不渝的感情，更认为我是个另类。我觉得现在的人都变了，变得都太虚伪，对待爱情的态度也变了，变得太随意。但我不会变，我对梅子的爱永远不变。
　　忙碌了一天，我又回到了空虚的家里，脱去外套，又站到窗前。时间过得真慢，我还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天上的晚霞在夕阳的无限柔情中慢慢飘过，那峋丽的色彩把天空染得分外妖娆。大地仿佛笼罩在这靓丽的情怀中。我在这空旷的世界里，又在想念起了梅子，不知她那里的天空会不会也这样美。虽然山东和韩国只隔着大海，但我知道那里会比这里要黑得早几个小时。
　　天逐渐地变得暗淡了下来，月亮已经在东方升起，但西边的天空中还挂着微红色的云霞。一只大雁在天空飞过，它凄厉地叫声让我想到了孤独，也许它在叫唤它的另一半吧，我不知道。
　　回到卧室，打开衣橱，每天看看里面的衣服，成了我在梅子去韩国以后的习惯。梅子的衣服叠放得整整齐齐:紧身衬衣叠得很整齐，袖子抻得很平，扣子都扣得很好；长衫也叠得很整齐，镶着红边的稠纱都连在衣襟领口上。这是梅子和我一起散步时经常穿的那件，我有时会抚摸它，感受着它的柔滑，仿佛它还穿在梅子的身上。我看着梅子的衣服，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一阵香风从开着的窗户里飘进来，我抬头看看窗外暗淡的天空，听见楼下花圃里人们，在赞赏花开的美丽语言，仿佛把我又拉到那花圃中去了。然而，我的思想却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味，我和梅子以前在花圃赏花的情景，再次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突然想起，我该是和梅子聊天的时间了，因为她都是这个时间段，才有空闲和我聊。我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梅子已经在等我了。她说:“怎么现在才上网？我都等你好久了。”
　　 “我在看你的衣服，我太想你了！”
　　 “再忍忍，亲爱的，到十月一我就回来了，这次是真的。”
　　 “嗯嗯好，可是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真想穿越时空，我想你想得好苦！”
　　 “我也是非常想你，不过我们团聚的日子已经很近，我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这份情意美丽与忧伤并存，可那份思念的忧伤也是一种美。人生陌上，总有一些相遇是刻骨铭心，或许远隔万水千山，可那份心灵相惜，却温暖着彼此的岁月。我对梅子的爱与思念像一望无际的森林，月光下的思念更是翠绿娇美。
　　窗外，皎洁柔和的月光撒下来，照亮了大地、菜园、花圃、樱桃树。一抹月光穿过窗子，洒落在地板上，如水、如银，波光粼粼，仿佛净化了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