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发言/黄自德

黄自德

重点发言

（小说•原创首发）

作者    黄自德

        老吴是某市某局副主任科员。在同事眼里，他其它方面都好，就是语言表达能力差。让他在会上发个言，那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局里领导和同事都知道他这个弱点，也就很少让他发言。
        能说会道的人总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升迁占优势，与老吴一道进机关，甚至比他后进机关的不少同事都超越了他，而他在副主任科员职位上象钉了钉一样，多年就没动过。好在老吴这个人看得开，升迁不升迁就那回事，再说他能怎么样?他这嘴皮子能担当重任?
        一个市局级机关不可能都是耍笔杆子的，拿指挥棒的，耍嘴皮子的，总得有几个干实事的，听差遣的，老吴自然归属后者之列。
        去年年初老吴满五十三岁，局机关人事调整，他从业务科室调整到机关党委当办事员。他的工作比较杂，其中一项是组织全局离退休人员开展活动。
        老吴不会说却很能干。离退休人员归他负责的这一年多，他组织老同志中的党员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活动、离退休人员摄影与书法作品展、老同志健康讲座，还参加市里老干部局组织的多项活动，成绩很突出，上上下下反响很好。
        重阳节前夕，局长找老吴谈话，办公室刘主任也在旁边。
        “老吴呀!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为局机关增光添彩。”局长一开囗就是称赞:“市里有关领导表扬局机关这项工作了。借这股东风，重陽节局里准备开个座谈会，与老同志交流沟通，也准备表彰几位老有所为的老同志。你更要表彰。”
        老吴摸着花白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说:
        “离退休老同志…有的是…原来的领导…水平都高，都有几下子…换了谁都能把这项工作做好。”
        “话不能这么讲。”局长笑了:“你的工作开展得既合上面精神，又考虑到老同志的特点和所想所求，具有开创性。不错，很不错!”
        刘主任在一边说了一句:“老吴是闷葫芦一一肚子里有货!”
        老吴还要说什么，局长手一挥:
        “老吴你就不要谦虚了，在座谈会上你作个重点发言吧，介绍工作开展情况，谈谈下一步打算。”
        “局长…你也知道我这张嘴…”老吴有点急了，结结巴巴说:“让我做点别的吧，我…”
        “我跟刘主任说了，你先写个发言稿，刘主任帮你润润色，把把关。谁也不是天生能说会道的。”
        老吴不好再说了。

        回到家，老吴闷声闷气。他老伴见他这个样子，忙问:
        “老头，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茶饭不思，魂不守舍!”
        老吴叹了一口气，说:“局长叫我在重阳节座谈会上作重点发言。”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还不是大事?在机关这么多年，我就没在大会上发过言。这回要我发言，还是重点发言，想想这事头脑就发胀。”
        “你怕什么?不就是讲讲话，多大的事！哪个当官的不是说起来滔滔不绝，一套一套的。”
        “喔，我有那本事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老吴有点恼火:“你晓得什么?你是手拿灯草，说话轻巧。”
        吃晩饭时，女儿、女婿都知道重点发言这件事。
        女儿坐到老爸身边，说:“重点发言说明老爸业绩被领导肯定，这是好事。”
        “这种发言影响很好。”女婿也凑过来说，“我们单位有几个同事就因为重点发言产生好的反响而被领导看中，升迁特快!老爸这个机会难得!”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着提拔?”
        “老头，既然领导让你发言，你就认认真真准备。领导看得起你，你总不能掉链子吧。工作做得好，话又讲得妙，提拔提拔也可以嘛!”
        “那是，那是!老妈说得对!”
        老伴兴致来了，又出了个主意:“老头，我看你先把要讲的话写出来，让女儿、女婿看看通不通，顺不顺。”
        “这个办法好!”女儿说，"还可以在家里搞几次预讲，既检验发言效果又锻炼了老爸的胆量。”
        “老爸，你把我们当参会人员，多练几次，不怕讲不好。”女婿也为老爸打气。
        老吴得到家里人全力支持，心里踏实不少，很想在座谈会上好好表现表现。

        白天老吴忙日常工作，有空便打打腹稿，晩上在家里字斟句酌力求发言尽善尽美。
        离重阳节只有两天了。老吴的发言稿几易其稿，办公室刘主任还作了修改。
        吃完晚饭，老吴把进展情况告诉了家人。女儿立即说:
        “老爸，那就预讲一次。”
        家人行动起来，収的收碗筷，搬的搬凳子。家里成员坐长沙发上，前边几尺远是一把有靠背的凳子一一那是发言席。
        即使在家里人面前，老吴一开囗还是不利索:
        “我…各位领导…离退休老同志…”
        他还只开了个头， 女儿便打断了他:  “不行!老爸你有点紧张。”
        女婿说:“老爸你象平曰跟我们讲话那样讲。居高临下保证会顺畅。”
        老伴心里想：老头子平日在家讲话蛮顺溜的，怎么正儿八经就卡了壳呢?
        一次、两次，反复好几次，老吴终于能顺畅地讲下去了，不过他已经是一身的汗，感叹道:“这讲话比做什么都累呀!”
        第二天，全家人又聚在一起，老吴进行了最后一次预讲。这次效果不错。老伴高兴地说:
        “我说了吧，讲讲话难不倒老头，这不蛮好的嘛!也是滔滔不绝，一套一套的!要是前些年也这么锻炼锻炼…”
        “早就当局长了，是吗?”老头沒笑:“你晓得什么?当官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倒是女婿问了一句:“老爸，重点发言给你多长时间?”
        “刘主任说，反正局长讲完我就讲，讲好，讲完为止，不受限制。”
        “那就沒问题，时间允许便多发揮，时间紧凑那就不脱稿讲。”
        老吴松了口气，几天来他还沒睡过一个好觉，沒吃过一餐好饭。
        老伴倒是喜滋滋的。她总是想象老头在重阳节那天当众露那么一手，出出彩。
     
        重阳节那天，局机关老同志座谈会就在机关会议室举行。刘主任见到老吴便问:
        “老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重点发言呀! ”
        “准备好了。”老吴看了看表，巳经九点了，便问刘主任:“不是说九点钟准时开座谈会吗?”
        “要等等，刚才市里分管老干部工作的领导临时决定来我们局参会。”
        离退休老同志坐满了会议室，台上也坐了现任局领导。快十点时，市里领导终于来了。大家欢迎，鼓掌。市领导也向大家亲切招手，还与熟悉的几个离退休老同志握手，问候。
        这一切过后会议才正式开始。
        首先是表彰，时间不长。表彰过后才是重头。局长请市领导讲话。
        老吴注意到市领导真能讲，沒讲稿，也没准备，轻松自如一囗气竟讲了一个小时，从传统美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讲到新时期尊老、敬老的道德要求，从老有所为、老有所乐讲到健康长寿，讲得满脸泛红光，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坐在台上的现任局领导也陪着笑。
        市领导讲完，局长讲。局长说，借这个机会也把近几年局机关的主要工作向市领导和到会的老同志作简略介绍。
        局长也很能讲，他以数据说话，以事实说话，对比强烈，例子鲜活，让听的人不得不信服局机关近几年的确很不一样，的确发生了很大变化!与会者多次鼓掌。最长一次鼓掌，老吴觉得只怕有两分钟!
        座谈会气氛热烈。老吴一看表，已经十二点过五分。只见刘主任走到局长身边，俯身说了一句什么话，局长马上打了个“哈哈”，说:
       “都十二点啦!我的话正好讲完了。”他象是跟与会的领导和老同志商量，又象作指示，说道:
        “下面还有局机关老吴要作重点发言。我看时间不够了，不能再占用市领导和老同志的宝贵时间，会后请刘主任将会议精神，特别是市领导讲话整理好，把老吴的发言稿也搞个摘要，编一期【简報】，发到下面各单位。散会!”
        老吴下班回家，一进门，老伴就迎上来，问道:
        “老头，今天你这一手露得怎么样?出彩了没有?”
        “没有!”
        “掉链子了?卡壳了?出洋相了?”
        “时间不够，沒发言。”

  老头说了经过。老伴张嘴“啊!”了一声，没说话。

黄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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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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