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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五十年》——第83篇:实在是太美了:夏天、虫草、雪莲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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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8 15:51: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生活圈制作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83篇:实在是太美了:夏天、虫草、雪莲花(2)
还是那一年夏天。一天,我和区里通讯员罗则由夏季草场回区里去开会。那天的天气真好呀,白云朵朵,如同一堆堆刚刚剪下来的羊毛,倒悬在瓦蓝瓦蓝的万里长空;小蝴蝶和小蜂子在草丛野花中飞过来又飞过去,清淡的花香迎面扑来。
我俩沿着强曲河,走在这碧水青山的小路上。马儿不时地还会自动停住脚步,低头啃几口路旁的嫩草。强曲河轰隆轰隆的流水声,这时候也仿佛变成了一首催眠曲,一阵睡意向我袭来。到了尼马龙庆,我实在是不想走了,就勒住马缰,对罗则说:“骑了半天马,屁股都颠痛了,我们下来休息休息,也让马儿吃点草。好吗?”我俩躺在绿茸茸绒毯般的草地上,马儿低头“嚓嚓”地在啃食着青草。
突然,罗则翻身爬了起来,拔出了他平时吃肉用的那把小刀。我问:“罗则,你在干什么?”罗则说:“这里有一根虫草。”听说是虫草,我一下子就没了睡意,立即翻身坐了起来。罗则指着草丛里一根尖尖的褐色小草对我说:“根拉(藏语:老师),你把它挖出来看看。”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小草抠了出来,褐色的草茎下面,还真的连着一条浅黄色的僵虫!我仔细一看,这虫儿有嘴、有眼,还有好多对清晰可数的足,那根草恰好就长在了它的头顶上。这就是虫草吗?!我随手将虫的身子折断,里面又分明是白色菌类样的物质。我问罗则:“这就是虫草?”罗则说:“是!我们再在附近找找,多挖几根,带回区里炖鱼吃。”
不一会儿功夫,我俩就挖到了二十多根。我又问罗则:“这明明是一条虫,可它头上为什么又长出了一根草?”他用手搔着脑袋说:“我哪里晓得。三反两利前(1960年以前),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人敢挖虫草。有人说它是山神的头发,有灵性,挖虫草就是扯了神的头发;有人说虫草是山神的肠子。更有一些顾虑特别重的人,别说上山去挖它,就连走路时碰见了虫草,认为就是“朗木多”(藏语:不吉利),大声“呸,呸!”着飞快地逃开去。但是也有个别的人,他们知道虫草是一个大补物,家里有老年人生了病,就偷偷摸摸地溜上山去挖回来三两根,但从来不敢用铁器去挖,只是用手指头慢慢地去抠,等抠松了土再将虫草拔出来。挖回来的虫草洗净泥巴,放到酥油里煮给病人吃下去,听说效果还挺不错。”
这一次我不但亲眼见识了虫草的“庐山真面目”,还亲手挖到了虫草。回到区里,我立即喊来老陈,我俩去索曲河边“取”回来几条花鱼,用那虫草炖了一大锅。吃饭时,老陈用筷子夹起一根虫草,摇头摆脑地吟咏起来:“冬虫夏草名符实,变化生成一气通。一物竟能兼动植,世间物理信难穷”。我说:“想不到你老哥子还是个诗人呀。”老陈嘴里嚼着虫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格老子,我要是能写出诗来,早就跟你‘杰马杰云’(藏语:再见)了。这诗还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从那以后,一到挖虫草的季节,我也就跟着群众一起上山去挖虫草了。
   后来,我在一本名叫《本草从新》的书里面,看到有关虫草的记载:“冬虫夏草四川嘉定府所产最佳,云南、贵州所产者次之。冬在土中,身活如老蚕,有毛能动,至夏则毛去之,连身俱化为草。……冬虫夏草有保肺益肾,止血化痰,治咳嗽……如同民间重视的补品燕窝一样”。
我揣测,吴老先生当年著《本草从新》时,肯定没有亲自来过青藏高原。现在的人们大都知道了,虫草的最佳产地在海拔高于4200米的唐古拉山南北两麓。说得再具体一点,也就是青海的玉树扎多县和西藏那曲东部的巴青县。巴青县的虫草不但个头大,而且产量高,在整个那曲地区小有名气。
更让我惊奇的是,远在西半球的欧洲人在明朝时期,也已经知道了虫草。有记载说,明代中叶(1723年),法国人巴拉南来中国,他购买冬虫夏草带回巴黎,后有英国人将虫草作为药材带往伦敦。
再后来我才知道了,冬虫夏草其实是一种真菌的菌丝体,感染了蝙蝠蛾的幼虫,就以幼虫体内的有机物质作为营养能量,进行寄生。经过不断的生长发育,菌丝充满了虫体,后又长出虫子的头顶,形成虫菌共生的生物体。入药部位为菌核和子座的复合体。并非吴老先生所说:“冬在土中,身活如老蚕,有毛能动,至夏则毛出之,连身俱化为草。”但是有好几次,我在挖虫草时,又确实见到过活生生的、还没有变成“草”的白颜色的虫(究其实,就是还没有被真菌感染的虫),那身材、那大小,都跟虫草一模一样,我也就用土将那条虫再掩埋起来。
而且这虫草的产量、质量除了需要较高的海拔高度,还跟当地的温度、湿度、光照时长和草场的质量都有着直接的关系。巴青草场大致可以分为“那杂”、“邦杂”和“择杂”三大类(另有少量“曲杂”、“疙杂”、“踏杂”可省略不计)。“那杂”草主要生长在低洼地方,那儿地下水位较高,长年积水,加之草茎粗硬,适口性差,一些老龄牲畜根本就嚼不动;“择杂”,生于沙地,长势稀疏,草质“诌”(藏语:粗糙),除非遇上雪灾实在没有草吃了,牲畜一般是不会去吃的。这两种草场都不适合于虫草的生长。只有“邦杂”,大多生长在海拔4200米以上而又向阳的平坝和山坡上,草茎柔嫩细密,牲畜最爱吃,也最适合于虫草的生长。但就是“邦杂”,“银”(阳坡)、“色”(阴坡)也大不一样。高口区有五个乡,四个乡地处怒江支流索曲河的北岸,草场大多是阳坡,适合虫草生长;只有一个扎色乡(翻译成汉语就是“石头背后”的乡),该乡大部分草场在索曲河南岸,阴坡多,除非秋天积雪,又遇到春旱,阴坡水份蒸发少,虫草产量可比阳坡略好之外,一般年份产量、质量都不如阳坡好。
1960年牧区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民主改革运动。1961年,县贸易公司就开始收购虫草了,一斤6元钱,那时候可以买30斤青稞。下乡工作的干部也有了一项新任务:带头挖虫草,给群众做出一个样子来。一些没有牲畜或牲畜很少的贫苦牧民响应政府的号召,就上山去挖虫草了。因为挖得太早了,虫草还没长饱满(藏语叫:布协没),质量差,县里就规定每年6月10日为全县统一开挖虫草的日子。
6月上旬,牧草也就是十来厘米高,这虫草就躲藏在草丛中。但它头上那一根‘草’却是褐黑色的,你只要蹲下身子仔细看,就能看到它。找到了虫草,用“觉儿”(小镢头)在离虫草3、4厘米的地方将土挖松,再将它轻轻地从土里拔出来就行了。而且,虫草好像还有群居性,你挖到了一根,只要再在附近仔细找一找,一般情况下,总还能挖到几根甚至更多的虫草。
那时候的虫草真多呀,就连你骑在马上,只要时间富裕,放慢速度,“走马观虫”,偶尔也能在夏季草场小路两旁的草丛里发现虫草,这时候我就会跳下马来,人挖虫草,马儿随意吃点青草,双方都能受益。挖得少时,随手在附近的小溪里洗一洗,我吃一半,当口香糖来嚼,那味道还真香,另一半就喂给我的那位战友——昂巴吃。有时候挖到了十几根,就带回区去,用它来炖大花鱼、炖岩羊肉吃;挖得更多了,就送给我的四同户,让他拿到区供销社去卖掉,然后买回茶叶和青稞。
要说虫草大补,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在西藏生活了五十三年(其中的十六年就是在那曲和巴青),除了偶尔感冒,就没有生过病,2008年,我已经是古稀老人,还能够跑得同年轻人一样快,别说是住医院,就连 “吊针”(静脉注射),也只是在2009年回湖南时,在拉萨到广州的火车上突然生了病,在西安下车去治疗,才有生以来头一回“体验”到了那“吊针”的滋味。这莫非与那些年经常吃一些虫草有关系?
话归正传。上世纪六十年代,县里规定每年的6月10日,统一上山挖虫草,既保证了当年虫草的品质,也保护了来年虫草的生长。按照现在的时髦说法,那可是真正做到了“可持续发展”。群众也都能够自觉地遵守规定。从6月10日直到夏至日,(巴青话叫“洛恰儿”)再加上洛恰儿的“银固衬固”(九天九夜)的雨季,刚好就到了六月底。而到了那时候,没有被挖出来的虫草,也差不多该烂掉了。在1962年我妻子珍沁参加工作以前,她姐妹俩每年都能够挖到虫草10斤左右。就连我这个眼睛近视的“门外汉”,在到高口的头几年,每到挖草季节,只要提上“觉儿”(小锄头)上山去转一圈,一次——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全天挖过虫草——也能挖上几十或者上百根。
1963年我刚到巴青时,一斤虫草6元钱,后来涨到8元,接着又涨到11元、16元……。我1973年调离巴青时是20元。十年间涨了2•3倍(但是青稞一斤也涨了几分钱),价钱还是属于合理上调。可是到了2007年,富人如雨后春笋般地多了起来。讲究养生了,自己吃虫草、或者是给别人送虫草的人也更加多了。那曲的最高价钱是一斤6万元,是1973年价格的3000倍。2013年,我从网上看到,一斤虫草卖到了18万,为2007年的3倍,为1963年的3万倍。
随着虫草价钱的疯狂飚升,现在一些人硬是将采挖日期提前了将近一个月,五月中旬就上了山。而那时候的虫草大都没有长饱满,人们挖的多是“早产儿”,珍贵的资源也就这样被糟蹋掉了;而到了七月上旬,一些人还舍不得下山,但挖到的只能是极少量的“弃布”(晚虫草)。这晚草,从外面看,比正常的虫草还要粗,但虫子肚子里头是空的,质量就更无法与正常虫草相比了。
一次妻弟来拉萨,他告诉我,2007年在巴青县前塔,一个挖虫草的“高手”,一个挖草季节(按25天计算)最多也只能挖到6、7两,也就是千根左右,平均下来,每天大概也就是四、五十根。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杀鸡取卵”的成语。现在可真正是到了应该“救救虫草”的时候了。
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一部记录片《喜马拉雅大淘金》。这部由央视纪录频道与法国国家电视集团、德国电视一台、奥地利国际电视台联合摄制的纪录片,真实地记录了一批尼泊尔虫草采摘人的生存状态——每年春季,他们都会离开自己的村庄,融入浩浩荡荡的“淘虫”队伍,在喜马拉雅山麓艰难地前行,不仅要经受风雪和疾病的侵袭,还要提防小偷和强盗的造访。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都为了找到虫草,终日匍匐在山坡上苦苦搜寻,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那么焦灼。一旦发现了目标,他们就会激动异常,用沾满泥土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把虫草挖出来。小小的虫草,寄托着他们的梦想,好像有了它,他们的人生就有了希望。我还在网上看到,早在五年前,印度北部居民也已经开始采掘虫草,卖给当地中间商。经过简单的包装,中间商再将虫草卖给旅行者或者是新德里的收购商,最终销往尼泊尔甚至是中国……。但是这些采挖者在山上断断续续吃住两三个月,大量割、砍高海拔的稀疏草甸和树丛作为薪火炊食、取暖之用,采掘虫草对于高海拔地区的生态破坏,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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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9 09:41:39 | 只看该作者
蔚青 发表于 2019-7-9 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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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心感谢站长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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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9 06:18:3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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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

衷心感谢站长老师!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9-7-9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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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8 20:07:54 | 只看该作者
蓝河 发表于 2019-7-8 18:03
关于冬虫夏草的知识真可谓一手资料详实精彩!再次表达了益西老师对滥采虫草破坏高原植被生态平衡的担忧!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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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8 18:03:0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关于冬虫夏草的知识真可谓一手资料详实精彩!再次表达了益西老师对滥采虫草破坏高原植被生态平衡的担忧!

点评

谢谢老师!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9-7-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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