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老师

孙向东

今年回老家过春节，在二叔家邂逅我小学老师阿q老师，二十余年没见面儿，阿q老师今非昔比，先前廋骨嶙峋的他，现如今肥头大耳，肚满肠肥，好像弥勒佛似的，若不是二叔介绍，我还真有点儿认不出他来呢。阿q老师虽已过古稀，但容光焕发，鹤发童颜，看上去比实际年 龄小了许多。
俗话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阿q老师还是我记忆中的那样，油腔滑调，云山雾罩。他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那股子热情劲儿，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正当他问个没完没了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耸耸肩，两手一摊，满脸无奈的说：“很抱歉，家里有琐事先告辞了，若有闲暇到寒舍推杯换盏一叙别情。”阿q老师故弄文骚，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q老师走了之后，二叔摇摇头说：“咳，人就是个命啊，不服不行，谁会想到人家阿q的命这样好，一辈子无坷无坎，顺风顺水，现在光退休金一年好几万，吃药打针全报销，咱老百姓拼死拼活干一年还没人家零头多……”二叔话语之中有羡慕也有嫉妒。
对阿q老师的底细，我一清二楚，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峥嵘岁月，我们村的小学老师都因这样那样的问题，或被打倒，或被辞退，整个校园里空无一人。孩子们上不了学，成天待在家里不是淘气就是打架，家长们操碎了心，于是联名向革委会请求学校开课。革命委员会迫不得已在村子里找了两位贫农子女临时执教，其中一位就是阿q老师。尽管阿q老师学历不高，充其量不过是个完小生，但他的出身好贫农中的贫农，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成分是第一要素，所以阿q老师执教名正言顺，当之无愧。我整个小学是跟阿q老师上的，也可以说阿q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阿q老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的教学风格却与众不同。他惩罚学生不择手段，可谓极其残忍。他喜欢抽烟，手里不离长长的烟袋杆儿，一旦有调皮捣蛋或未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他总爱用烟袋锅儿在学生头上敲，一烟袋锅子下去，头上便起个枣儿大的包。久而久之，我们一见到那烟袋锅子心里就发颤。在阿q老师所有的学生当中，我是唯一没有吃过阿q老师烟袋锅子的。那时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全班第一，并且任班长，在班里阿q老师是皇上，那么我就是丞相了。我简直成了阿q老师的左膀右臂，有时候阿q老师遇到“拦路虎”，总是背地里不耻下问于我，某种程度上，我们师生配合得十分默契。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阿q老师因文化程度所限，教起学来显得力不从心。有一次上语文课，遇到“雨后春笋”这个成语，阿q老师面露难色，但为了掩饰自己的“捉襟见肘”，于是提问：“谁会解释‘雨后春笋’？”我心有灵犀赶紧解围，迅速举起了手。阿q老师很欣慰地说：“那你给同学们讲讲吧。”我傲慢的扫了同学们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雨后春笋’春天下雨后竹笋长的很多很快。比喻新生事物大量出现。”阿q老师朝我满意地点点头：“同学们听明白了吗？”同学们异口同声：“听明白了。”阿q老师夸赞了我一番，然后装腔做调：“我给同学们讲一个故事，以便加深对‘雨后春笋’的理解。从前一个小媳妇雨后回娘家，走到半路想尿尿，看四下无人就在一块空地里蹲下，尿完尿没等提上裤子，春笋已插到腚里了，你们说‘雨后春笋’快不快？”有同学随声附和：“快”。我们都憋不住想笑，但又不敢。因此，阿q老师落下了笑柄，至今在同学间一提“雨后春笋”都忍俊不禁。
在老家短短几天，关于阿q老师的故事委实不少。阿q老师在乡亲们中简直就是个神话传说。本是个完小生一夜之间却成了名牌大学生；一夜之间又成了高级教师。听了乡亲们诉说，我不由得想起了《连升三级》中  的张好古，用乡亲们的话说阿q老师就是再版的张好古。正如相声段子：“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说白了，人就是个命，张好古式的人物大有人在。所以阿q老师的“鱼目混珠”，我并不感到奇怪，可以说早已斯通见惯了。
在我返程的头一天晚上，阿q老师提溜着两瓶好酒上我府“登门拜望”，实实在在令我羞愧难当。我们寒暄过后，支桌同饮，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q老师打开了话匣子，海阔天空，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他说他一直佩服我的文才，他如果有一定的文字基础，他要写一部自传体小说，但他很遗憾；他还说现在这个社会仅靠能力是不行的，必须有一定的人际关系，他如果没有一个在县委工作的叔伯哥哥，就凭他那点 墨水弄个大学文凭以及高级教师职称恐怕白日做梦。常言道 ：“酒后吐真言”，大概阿q老师的确是喝高了，要不他怎么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呢。他直言不讳批评我:“阿月，不是我说你，凭你的能力和学问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为什么你一事无成呢？你知道吗？坏就坏在你的直脾气上，有些事不能较真，你说哪个人不喜欢听好话？我不是跟你吹，我就是沾了见啥人说啥话的光。其实光说好听的也不行，必须舍得投资，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出手时就出手（行贿）……”阿q老师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阿月，识时务者乃为俊杰，认清形势，现在这个社会各行各业都有潜规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事在人为。按实际情况来说，我不过是个半文盲，可我现在却是大学学历，高级职称。与你推心置腹的说句实话，我这一切还不都是花钱买的吗。阿月，听我劝，改改你那正直的脾气，好自为之吧。”
起初我对阿q老师的话不屑一顾，甚至不悦，但后来仔细琢磨琢磨，阿q老师的话具有一定“哲学道理”，这也是他的经验之谈。我自愧不如，同时对阿q老师刮目相看。然而，父母造就了我刚直不阿的秉性，恐怕这辈子难以改掉了。
注：在人们一味地夸张教师形象的当下，忽略了一个问题，不论各行各业都有正面和反面的人物，不能以此而概论。写此文不代表我不对教师之尊重，请见谅。

孙向东

蔚青 发表于 2020-3-2 07:09
文笔生动，刻画精细, 人物形象丰满，欣赏佳作。欢迎老师加入远山，期待更多精彩继续。

谢谢老师点评。

蔚青

文笔生动，刻画精细, 人物形象丰满，欣赏佳作。欢迎老师加入远山，期待更多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