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回忆

燕剪柳 · 发表于 2020-3-31 21:48:46

本帖最后由燕剪柳于 2020-4-2 17:06 编辑

                  童年的回忆
   公元2020年初的瘟疫渐渐散去，封城的卡口路障总算撤除了。时节已近清明，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也许是疫情给我添了一些人生感悟，今年追忆亲人、怀念先祖的心思格外清晰而强烈。终于等来一个休息日，我踏上了归乡路。
   每回一次故乡，乡愁的种子就在我心底蓬勃地萌发一次，这一回尤甚。
   经年过往，回乡的路上已寻不到当初记忆中的杨柳弯弯，闻不到菁蒿飘香，见不到炊烟升起，觅不到牛耕劳作。唯墓茔地浅唱的风铃与开不败的油菜花，守望着我这个寻根祭祖的归人，还有我无尽的追思与寄托。
   乡愁是回不去的老屋，乡愁是不复返的童年，乡愁是梦里始终有童年时在老屋嬉耍的画面。
   我的老屋座落在石家河镇唐李村，在那里留存着我童年的所有回忆。以老屋为原点，往北走500米，有一个大水库唤作清水垱，清水垱的上游与京山吴岭水库相连接，水库旁边建造有一个渔场，那一带是我儿时重要的乐园。当年在水库边玩耍的时候，总是渴望坐上船自己划桨，可渔场里的一个哑巴叔叔一次次的粉碎了我的计划，他总是气势汹汹地把我从船帮上如捉小鸡般地拎下来。印象中的哑巴力大无比，据说水库里一条60公斤重的青鱼差点掀翻了船，最后是哑巴出马制服了青鱼。我暗自怀恨着“坏人”哑巴，殊不知正是他无数次的阻拦，才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没有出啥意外。每年到了春天，一场雨水过后，清水垱堤坡上的地捡皮（又称地藓皮、地木耳等）就肆无忌惮地成片甚至成堆萌发出来，我们会乐此不疲地争相捡拾，拿回家洗净烹炒，便是难得的美味。
   清水垱闸门下游有一条河，河水蜿蜒流经老屋后面的一个塆子，这塆子叫彭家大湾，整塆全是彭家宗族，没有一家杂姓，我家也是族中的一员。我常常挎一个小竹篮，沿着河道挑猪草，望着河水弯弯曲曲向西绕行而去，我总是好奇，河水最终流到哪里去了呢？大人告诉我，河水先向南流进五千年辉煌历史的土城河道，再绕入东河，最后汇流入汉北河……哦，汉北河，那已经是童年里遥远的远方了，依稀记得我的好奇没有终止，我还想知道汉北河的水流到哪里去了……
   如今的老屋，断墙残垣已全被风雨剥蚀掉了，徒留着一个空巷，唯后院里参差的兰竹掩映下的井台还依稀可辨。那年，随着老屋的最后坚守者——我的父母的迁离，老屋便日见斑驳，以至如今支离破碎，岁月的残片记录下了我哽咽的内心，那是满满的一腔苍白和失落。
   老屋是在我还是婴儿时修建的，当年一片椽梁坠落下来，击中正以婴儿睡姿本色酣睡中的我的右掌，大难未死。父母常挂在嘴边的这段传奇，是记忆中老屋与我的最早故事。
   每年的春夏之季，老屋房梁上总有燕子呢喃，我既爱慕它们有剪刀般优美的身姿，也感叹它们始终友爱的双宿双飞。堂屋大门门框上沿两侧的墙缝，是麻雀们的栖身之地，它们每天叽叽喳喳叫着，飞出来又钻进去，趁大人们不在的时候，我会登高用小手探进墙缝，有时会被窝里的麻雀啄疼手指，有时运气好，能掏出数个麻雀蛋。我的顽皮终归没能瞒住父母，母亲告诫我女孩子家应该文静一点，还说掏麻雀玩会长满脸的雀斑。对于长雀斑，我还是怕的，在母亲训诫后，麻雀们在老屋里的居住安全算是有了保障。
   老屋顶上有几片亮瓦，阳光从亮瓦或土墙缝里射进屋里形成光柱，微尘悬浮在光柱中游来游去，我曾用手去抓，小手里什么也没有抓住，再看那些微尘还是在光柱里游弋。对于光柱，还有一个不厌其烦的玩法，我用镜子把光反射到墙上，想方设法逗引家里的小花猫跳跃到桌子上，去追逐那反射的光斑，或者引导它不断用爪子去挑逗镜中的那只小花猫。老屋泥糊的土墙壁上嵌有一些黑砂子，我一度称之为墙壁长的“痣”，引来家人的唏嘘。屋外万年青的树根从墙底伸进了厨房，它青嫩的叶芽在灰塘（砖块砌成的暂放草木灰的区域）边茁壮生长；炊烟从烟囱里冒出，袅袅升腾……
   当年的老屋前有一方荷塘，夏日的荷塘里总有挺立着的含苞白荷，雨后的荷叶上聚有晶莹的水珠，叶随风动，水珠滚来滚去，忽又倏地落下，时有青蛙在一片片覆于水面的荷叶上跳跃。荷塘也是我钓鱼的地方，看到水面冒出的鲫鱼鼓泡，心中会扑扑一阵窃喜，立即麻利地在气泡附近下钩，将蚯蚓放在掌心拍昏用作鱼饵时的掌音是悦耳的，看到浮标下沉迅速拉钩时是充满期盼并满心欢喜的，红蜻蜓总喜欢在这里炫耀它独特的飞技，忽上忽下，一时停于荷花上，一时又歇在钓竿上……如今，荷塘已经不见踪迹，她消失得比老屋更彻底，当年曾与我有无数缱绻细语的荷塘只留存于我童年的记忆里。
   当年荷塘往外，是连绵的水田，于一个不需下地劳作的孩童而言，水田给我最有趣的印象是，在漆黑的夜晚，我随着比我大的伙伴们，点着旧棉浇上柴油燃亮的火把，在翻新的水田里用尼龙纱织的箕捞泥鳅……
   春天，屋前屋后的田野里开满了紫云英，我总忍不住会扑进田野中；门前菜地用矮墙与篱笆围着，萝卜花、茼蒿花、各色菜花在这个季节一起绽放了，七星瓢虫、蜜蜂、蝴蝶、蜻蜓也都聚了过来，好不热闹；我还不止一次在土墙里扒出蜜蜂，把它放进盛有油菜花的小瓶，想看它如何采蜜。夏天，我喜欢端着饭碗攀爬坐上房前的树桠上吃饭；去田梗边饱蘸晚露的小草丛中，捉萤火虫放进蚊帐中，得意地享用它们带给我的光亮；我曾守护在后院墙头，防着七月桃桃树上的青果被人摘走；与小伙伴一起去翻爬别人家的墙头，找寻“乌龟爪子”（野葡萄），一旦眼尖的玩伴找到一串熟红的，会惊喜不已，用手一颗一颗拧下，每人分享一颗，没有找到时自然会有些失落，便扯下野葡萄藤蔓剥皮后吮吸，以解馋涎，野葡萄酸涩的味道是童年夏天的一个盼望。
   老屋前，粉红的蜀葵花，香气浓郁乳白的桅子花，看着痿瘁却清香四溢的金银花，一棵歪枣树，几棵高大壮实的杨柳，蝉鸣与蛙叫，飘曳的垂柳枝上黑色的毛毛虫，歪柳婆娑间悬吊着翠绿翠绿的“鸭滴滴”（麻柳成串的嫩籽），柳枝间缠着几缕粘手的蛛丝，杨叶背面趴着伪装保护色的“洋辣子”，“撒尿宝”垂挂在柳叶下悠闲荡秋千，“香姑娘”（椿象）熏送满身的臭气，“铁牯牛”（天牛）使劲嗅着树干来回爬来爬去，水田里可恶的蚂蟥，恶心的蜒蚰，偶尔遇见一条蛇盘曲在路边的，和哥姐们在荫凉里玩扑克、跳绳、抓子（抛小石子玩的游戏）、抛毽子……一幕幕，一桩桩，温馨的，冷酷的，都历历在目，然沧海桑田，唯刻骨铭心。
      故乡，亲人，老屋，童年，是我记忆中最富有生机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