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松风山月 于 2018-3-12 17:39 编辑
格律诗,即近体诗,是相对于古体诗而言的。它有其严格的格律,句数、字数、押韵、平仄等都有一定的规则,它一般包括律诗、绝句、排律。其实,律体朦胧或萌芽于魏晋南北朝,自沈约“四声八病”说以后,直至唐朝初年才有了相对固定的体式与律格。三大诗人李杜白,太白狂放,“凤歌笑孔丘”、“仰天大笑出门去”、“相看两不厌”,古体杂言居多,而脍炙人口者,也多不循律;少陵流离颠沛,自贫怜弱,悲戚良多,故循规蹈矩,越雷池也少;乐天安逸,“但令长守郡,不意却归城。”“缀玉联珠六十年”,乐府新唱,古近体皆能尝试。在唐诗辉煌的岁月里,诗人如星云,各领风骚。然流传不衰、沁人心脾之作,也并非全然律体一花独放,太白先生堪为标兵,从古体杂言到律体词曲,皆有示范。今就律诗的体与格,斗胆妄议,还请方家指谬。 诗自有了相对固定的体式,为诗也就有了相对稳定的约束。没有约束,没有规矩,也无以什么格律。于是文人学士们,便逐渐完善,以期达到清规戒律程度,因而也成就了科举的方便之道。古有格律化诗句、诗联,评判省心省力,一处失误即判不佳,中举、录取也便少了机会;今有高考标准化试题,老师评判少了许多周折。可见,格律严谨,便于操作,标准省事,少了争议。律体,无论如何说去,终不脱四种类型:平起仄收、平起入韵,仄起仄收、仄起入韵,万变不离此宗。自唐以降,高手如云,绝唱连连,近代、当代及之者甚为寥寥。然古之大家名篇佳作,古体不论,律体自是灿若云霞,脍炙人口,久诵不衰。细揣名家之作,发现诗句屡有失律不粘之处,用韵时有失落之嫌。于是便有了出句宽泛对句严、特律句、折腰体、江左体、进退格、辘轳韵、孤雁出入群、拗(ào)句拗(niù)救等不一而足说法,与后进为诗,开了许多方便之门。 出句格律宽泛者,请看李义山的《落花》: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首联、颈联出句明显失律,但无人否认其律诗地位;再看王安石的《葛溪驿》: 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灯明灭照秋床。 病身最觉风露早,归梦不知山水长。 坐感岁时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凉。 鸣蝉更乱行人耳,正抱疏桐叶半黄。 颔、颈联出句平仄皆失替,俨然不失律诗之美;而崔颢的那首《黄鹤楼》,前两联几近古体。当然这类例子还可举出很多,但这些都说明,前人对近体诗的出句,是有不求全责备之宽恕的。 特律句,即特殊律句,这在唐宋人律诗中俯拾皆是。它的表现格式是,绝的第三句、律的第三第七句为“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平仄”。其实三、七句也不尽然,贾至《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就在第五句上就使用了该形式,想见是出句即可。看林逋的《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再如王维的《送沈子福之江东》 杨柳渡头行客稀,罟师荡桨向临圻。 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而五言的特律句也不少,如杜甫的《春日怀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再如张悦的《蜀道后期》: 客心争日月,来往预期程。 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 折腰体,就是联间不相粘瑕疵的美丽讳饰。严格说来,律诗联内平仄相对,联间平仄相粘,这是规矩。可前人的律诗中不断出现不相粘现象,尤以李白他那首《登金陵凤凰台》更甚,首、颔、颈联间,就是不相粘的典型例子: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又名《渭城曲》、《阳关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其它像孟浩然的《春晓》和柳宗元的《江雪》等,所有这些仄韵体,谁又能否定其不是格律诗呢? 江左体,《诗人玉屑》说:引韵便失粘,既失粘,则若不拘声律;然其对偶特精。其典型例子是杜工部的《卜居》: 浣花溪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 已知出郭少尘事,更有澄江销客愁。 无数蜻蜓齐上下,一双鸂鶒对沉浮。 东行万里堪乘兴,须向山阴上小舟。 其实,该诗首联并非失粘,实在是平仄失对且三平尾。至于为何称江左体而非江右体(或叫“以古入律”),历来诗话论家,均无明确指示。但可以想见,律诗首联平仄失替失对岀律,美言以蔽之曰:江左体!此亦个人见识。 进退格与辘轳韵及孤雁出入群,皆是用韵方面的放宽尺度情况。进退格与辘轳韵即“一进一退”和“双出双入”,实质是两韵分别间用;首句借邻韵是雁出群,结句用邻韵是雁入群。无论什么格局,都是为了写诗用韵的方便。当然,后来又有了宽韵,此亦不复存在。举两个例子: 李贺《追赋画江潭苑(之四)》 十骑簇芙蓉,宫衣小队红。 练香熏宋鹊,寻箭踏卢龙。 旗湿金铃重,霜干玉镫空。 今朝画眉早,不待景阳钟。 项安世《送李宪颧江陵师》 表铒计已决,艰难人尽非。 犹烦使者斧,往载师臣旂。 万事本无事,一移无不移。 因书汉三府,鸟尽木为迟。 “红”、“空”属一东,“龙”、“钟”为二冬,刚好一进一退;先“非”、“旂”入“五微”韵,后“移”、“迟”入“四支”韵,是谓“双出双入”。其它的象什么“葫芦韵”等,都仍然是为了用韵的方便。 拗句拗救,拗句者,违律不顺也;拗救者,强扭使之顺也。汉语中,平仄声要和谐要均等,也正如化学方程式一样,要前后平衡,不可顾此失彼。不平衡,也就不平等,平仄因此失律,因而,就会出现找补平衡问题,这找补平衡就是拗救。救,有当句自救和后句补救两种。前边少一仄声,后边紧跟补上,相反亦然,以此类推。一般说来,汉语为双字音节,重音节在第二个字上,故也有一三五不论之议,对此,可救可不救。杜工部那首《白帝城最高楼》是典型的拗体律,而拗律就介于律与古之间,所谓“句法古体,对法今体”(沈德潜语)是也。有了拗句拗救,有了“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当然对此有人持异议,这不过是就七言而言,五言里五则必论不可),为诗行律就灵活宽泛多了。在此无需多例赘言。 “和声能送雪中炭,入律还添锦上花。”诗之形式多样,古体(当然包涵风、骚),近体,新诗,唯古体、近体诗能勘巅峰,个见也只有民歌可与之比肩,其它诗体成就尚不明显。格律体及古体,形状句式规范整齐,易懂易记,流传方便。而新形式的自由诗,易懂易诵但不易记,故传不远矣。今天我们弘扬国粹,学写格律诗,有人感到太束缚手脚,仅格律一件就是个大绊脚石。其实,前面所议到的那些体式,都是前人已经示范过的。平心而论,前人的格律诗,虽时见岀律,但都有一定的规矩,绝非乱来。不过,这些稍有岀律失粘的诗句,并没影响诗整体的美感,于是方家或推戴者就讳尊容疵,美名饰之。约定俗成,有例先成,我们何不也效仿一下?在循律中灵活,于诗意里放宽。如无诗意可言,纵中规中矩,只是格律溜而已,意义何在? 至于什么八仙体、辘轳体、卷帘格、偷春格等,只不过是不同的形式而已,并未脱出格律规范。但熟悉点各种体式,切莫东施效颦或翻弄花样,还是有诗味儿有蕴藉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