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 / 士林国小鼓笛队 / 育英

育英 · 发表于 2018-5-7 20:53:05

                                 士林国小鼓笛队

   那天整理旧箱子，突然发现尘封于箱底的口琴，这时许多往事忽然像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呈现，我彷佛看到爸爸从前给我买的第一只口琴，等我学会了吹奏再加入了学校的鼓笛队，不久与队友们参加音乐比赛，这些发生在半世纪前的往事，恍惚之间好像昨日才发生一般。
   记得刚上小四，有天班导郑先生说学校要成立鼓笛队，想征召全校所有会乐器的同学，另外如果本班有人想学吹琴，他会免费教我们，但口琴需要自备。我一听就很想学，但在1965年台湾经济尚未起飞，家中仅依赖爸爸公务员的单薪, 我妈常挂在嘴上说我们家很穷，没钱供我们买”不必要”的东西。大姊不但功课好人又长得漂亮，二姊和她只相差了一岁功课亦佳，她们初中毕业后先后考取北一女,三姊功课也不错。既然我有三个优秀姊姊在前而她们都没有学乐器，凭什么这样的好事会轮到排行老四的我呢？
   老师说最便宜的口琴要55元,相当于我家两三天的买菜钱，如果买了口琴家中会不会断炊？这问题严重但是我依然想学。爸爸比较疼我，我想应该先跟爸爸开口提，这样胜算较大。于是爸爸下班后，我趁著妈妈正准备全家晚餐时向爸爸报告同时也让妈妈来不及反对。爸爸听后当时未讲话，但等吃过饭后，爸爸对着我说”小乖，我们去买口琴吧”!我听了马上雀跃三丈，赶紧牵着他的大手，兴奋的往街上文具行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到校，大伙都迫不及待的拿出口琴来献宝。从那天起老师开始在课余时教我们吹。那时我只要做完功课就练习吹琴。那个年代能学钢琴或小提琴的小朋友多是镇上有地位或医生的子女。像队上两位吴姓堂姊妹，她们的爸爸都在士林镇上开私人诊所。负责乐队指挥的李云梯老师又招来了许多会吹笛子和打鼓的同学们，凑成了一个六十人的鼓笛队。在李老师的精心辅导下，我们很快学会了演奏多首乐曲。三个月后士林国小直属的阳明山学区举办音乐比赛，校长潘银贵先生在听了我们试奏的天堂与地狱和波斯舞曲后决定让鼓笛队和成军多年的合唱团一块报名参加比赛，我们乐队听后全团信心大增，练习的也更加起劲和勤快。
   合唱团员早已有制服，但鼓笛队却没有。那时候学校很穷，听校长说以前学校曾有过鼓笛队，旧的制服说不定尚可穿，于是李老师带领著全队去仓库寻衣，在大家一阵翻箱倒柜之下旧制服终于现身，但却非常令人失望，因为青色带著金扣的上衣早己褪色成了一片黄一片青，幸好红绒布做的贝雷帽尚完好如新。结果校方因缺乏经费决定仍沿用旧衣帽，只有站在第一排的十位同学幸运的将能得到新订的绿色制服，至于下身就规定男孩穿白短裤，女孩白短裙可是需要自备，结果有两位队友因为家贫无法负担制装费而退队，真是令人惋惜！
   比赛那天早上所有参加比赛的同学均穿好制服带着乐器和合唱团会合，再由潘校长领军带着我们从士林坐火车到北投，我们这群年纪从八到十二岁的小学生们像是去郊游般兴奋对比赛根本不觉得紧张。下了车大伙儿一块走到比赛地点，这时看到其它阳明山学区许多参赛乐队的制服都比我们新又好看，再看自身所穿的褪色丑衣顿觉无地自容，但是输人并不输阵，全乐队倾出全力奏出最完美的乐曲。比赛完毕，指挥的李老师对大家超凡的表现非常满意，潘校长也自掏腰包买了颇为稀罕的味全果汁牛奶慰劳同学，不久成绩公布，合唱团拿到亚军而鼓笛队竟然跌破其他学校所有人的眼镜，拔了头筹抱得冠军归!
   阳明山区冠军将代表本区参加三个月后全台湾省举办的音乐赛。但是这得来不易的荣誉却反而使校长发愁了，原来因比赛的地点远在南部的嘉义，校方需要负担参加师生的食宿和旅费而校方却苦无经费。那时士林镇上十年一度的大拜拜即将来临，这时校长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好办法。
那天校长在朝会上宣布请同学们回家告诉父母能否捐出大拜拜请客后喝完的空瓶子并且多多益善。结果大拜拜过后全校师生热烈响应，捐瓶早上五妹和我将家中的空酱油和米酒瓶带著去上学，我们走在路上同学们几乎人人手持空瓶，看起来非常滑稽。更有许多热心家长还用脚踏车的后座载来好几打的空瓶到校。朝会时每班将已收集好的空瓶全堆放在操场讲台旁，校长早已动员好几个酒矸倘卖呒的小贩来校收购，募捐下来的结果非常圆满，不但将比赛的旅费凑齐，还有多余的钱校长当下决定挪来做乐队新制服，真是太棒了！
   经费问题顺利解决后我们练习的次数更加频繁，只要有空档李老师即安排聚集大伙捉紧时间练习，连周日也不例外。终于等到比赛出发的日子，妈妈将我随身的小包准备好和爸爸一块送我去火车站与大伙会合，校长和家境较优渥的家长像我们班长的妈妈和镇上三位医生娘也随同我们一同南下。
不久火车缓缓进站,开始了我们嘉义之旅。车子到了台北站再换乘最廉价的慢车, 那时需要坐八小时才能到达嘉义。我们多是第一次出远门, 大家都觉得新奇有趣。天黑了车才终于抵达嘉义。校长早早订好一家日式旅舍, 全队均挤在ー间长方型像军营式的大统仓,晩餐是大锅饭菜, 洗澡也是每人拿着换洗衣去中间有个大水池的日式浴室, 晚上我们睡在大统仓的榻榻米上,李老师带着男生睡在右边，女生睡左方，像是参加救国团举办的战鬪营ー般好玩，大伙正兴奋的叽叽咕咕在榻榻米床讲悄悄话，不料李老师一声令下熄灯，我们只好噤声乖乖睡觉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ー切准备就绪由校长和李老师领军带着我们到比赛的地点。在等待上场的当儿,我注意到排在我们前面的台北市中山国小, 他们的团员众多约有百人,制服亮丽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拥有许多高档乐器,像口风,手风和木管电琴, 而我队却连ー个电子乐器都没有, 更糟的是我们正好排在他们之后出场, 我开始忧心我队先天不足恐怕轻易就被人家比下去。终于轮到我们上台,没想到大家的表演竟是超出水准。赛毕下台后李老师对大家说我们的临场表演非常好，对大家的表现也很满意，我一听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因为参赛队伍众多,等了好半天比赛才结束。不久成绩公布消息传来，第ー名果然是实力坚强的台北市中山国小, 而第二名爆出黑马是阳明山区士林国小。哇！大家都兴奋的尖叫起来，不敢相信我们成军不到一年，竟然能得到全省鼓笛队的亚军殊荣,大伙仿佛犹在梦中, 深怕醒来这只是南柯一梦。
   小时候比赛的经验,不但帮助我以后在人生遇到困境时，先鼓励自己不要打退堂鼓，因为潘校长教会了我,天下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我也非常感谢郑正松和李云梯两位老师,尤其李老师, 我看到他克服有限的资源最后成功得到比赛佳绩，让十岁的我见証了努力再努力是可以出头的，这经验也影响我大专毕业后，努力达成出国留学的梦想，拿到电脑资讯硕士，先后在NIKE和俄勒冈州政府部门工作。最后更加感念父亲当初在家境如此困难下还买了昂贵的口琴给我, 使我的人生中拥有一个如此珍贵又美好的童年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