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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语声声
文/杜鹃
（一）荷声
夏要来了，来得热烈，来得奔放。我又将在晴朗的夏夜里悄悄绽放，开始醉心的等待。岸上有多少红男绿女为我驻足，为我痴迷，而我知道，我亭亭的身影终归留不住他们过往的脚步，我的盛开，只是风景，不足以成为谁的主旋。于是，在每一个落寞的黄昏，我便总会回到记忆，千遍万遍解读我的诞生、成长与守望……
沼泽是我的港湾，温暖，却又窒息。给我生命，却又赐我黑暗。我终于学会在挤压中呼吸，在孤独中忍耐，在淹没中奋出，在孱弱中坚强！
曾经，以为自己是鸟，只会啼血，在巴山深处幽湿的空涧中啼鸣，啼满山野一片孤寂的殷红。于是，关于哀鸟的诗句、落红的歌子吟唱了整个的年少。当冲破封喉的淤泥浴水而出，始才明白，自己真的是荷，诞生在五月，石榴果红的时候，便是我摇曳于尘海的日子。
我是荷，亭亭于水，静默若禅。没有人知道我生命的来由，没有人懂得我在沼泽中的无助，没有人参得透诞生与死亡是怎样的并存，没有人看得懂我心底镂空的阵痛……
我是荷，亭亭于水，静默若禅。没有人闻得到我夏夜的芳菲，没有人猜得到我的苦难，没有人知道感恩与仇恨该是怎样地并存，没有人读得明我水里的忧伤……
好在，我出水而生，蓝天为我高擎华盖，碧水为我濯尽污染，我来得婷婷袅袅，立得通通彻彻，开得清清爽爽。我是荷呀，有了岁月沐身，生命便清清淡淡、飘飘逸逸，耐读耐品，还有着沉深的哲理。
美丽的荷声随香飘远，动人的荷影伴鸟轻舞，我是荷呀，生命的光彩在午后绽放，没有人能在我的脸上寻到一丝过往的忧郁，没有人记得起我的脚下有窒息的淤泥，所有人的视野里，只见得一片天与地的和谐、荷与水的和谐！
我是荷，忘却空谷的幽泣，忘却水中的漂泊，忘却沼泽没胸、淤泥封喉，忘却我所有旧时的忧伤与苦涩的亲情，孑立于水的中央！
我是荷，懂得聆听大自然的爱语，懂得分享阳光普施的惠泽，我将美丽呈现于水天之间，慰藉着岸上来往的路人和驻足的歌者------
我是荷，荷是等待。我还在等待，等待一个永恒的神话，尽管，岁月已经蹉跎了我的容颜，苦难曾经损毁过我的芳心。当一切过后，当我真正地诞生，生命尚在，我便要等待，等待一个神话……
我相信人间有烟火袅袅，我相信尘世里性灵有约，荷的禅悟终不会只是风景，浅薄于岸上的观客。我是荷，荷声泠泠，鸣唱在优雅的夏夜，等待聆听……
我是荷呀，忘却鸟的传说，忘却花的殷红，忘却我的苦难前生，作荷，亭亭于水，静默若禅……
（二）荷眼
【题记】工作让我快乐，像夏荷一样绽放，似乎一切忧伤都没有了理由。夜的眼，酸楚着，无法掉泪……
这是一个明媚的季节，光与热的足够铺洒，山与水的足够呵护，我没有了永不绽放的理由。然而，夏荷真的不容易做到！
清凉惯了，潮湿久了，荷的心啊，宁愿枯萎着，安享一份落寞的清寂，不愿醒，不愿绽放粉色的笑脸在这如火的季节。我会累，我会伤，我会窒息！
夏日的荷，如果要绽放，可知她要舍弃些什么？——隔世的幽怨，旷世的苦难，出世的夙愿，与所有所有的记忆与绝望。
夏荷盛情开放了，这一场成熟，承载了太多的责任与压力，承载了欣然喜悦之下太多无言的付出。我愿意以我粉色的蕊散播清香，广布德馨；我愿意以我热情的开合掩饰污浊，倾泻甜美！然而，笑过了，我的脸会如此僵硬困乏，我是如此懊悔尘世的旅行！
微张我荷的眼，复归沉静，我的忧伤小波小浪似地泛滥额前，寂寞如初……
不想说什么，只想借这亲切的夜色，漆黑我的眼，漆黑我的繁华一片，复归我青莲般淡漠的心事。
夜色里，我偷偷地欢愉着我的寂寞，我庆幸自己有双夜之眼，可以收留我的灵魂，在那些鼾声之外，那些愚钝之外。
我是如此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孤独，这份默默地心泪。淡定的面庞下，那叫做心泪的东西泉涌般澎湃着，我按捺着，只盼倦意袭来，终于平静了下去，夜的眼渐渐合上……
心绪烦乱，郁闷窒息。在这深夜，我的眼，忧伤地合上，我愿不醒，保留我素洁之志，保留我曾经独立寒秋萧瑟中的一竿败叶，斜立水的中央，枯损着，呼唤我的离去……
迷离望眼，依稀记得，我是那只沙漠中狂奔着的鸵鸟，除了天高远不可及，除了慢慢黄沙磨砺我的足，我的同伴便只剩下了我的心，跳动着，伴着我的脚步，狂奔到了现在，那种沙漠中的鸵鸟是这样的吗？孤独着来在我的视线，为着生存，不停地狂奔下去……
做夏荷了，绚烂开放，独留我的心在蕊深处，永远地与这尘世隔离……
荷的眼清澈着，且做明眸一盏，记下我来时的孤独，去时的忧伤……
（三）荷魂
不记得有多久了，为着不负阳光普施的惠泽，空涧不再回响凄清的啼鸣，瘦湖不再低旋落寞的禅声，我这支荷呀，忙着为明媚的天空绽放，舍弃了自己钟情的吟唱。
即便很累很倦的时候，即便小伤小愁的时候，习惯了绽放，我无力舒缓了自己饱满的绽放再闭合我的笑颜。这样的习惯，让我心底恁般渴望着盛夏的散去，夏去了，即便是枯萎，终归可以安详我的清瘦，安详我的旧梦，安详我归尘归土的凋零。
年少的时光啊，尽管身陷泥淖的幽湿里，我依然可以在澄澈的水天之间安睡，自恃我通彻的经络、茎直的体态骄傲吟唱，我可以凭了那潮冷的出生与污浊的束缚而矫情泣诉，我可以借了涟漪轻泛的灵光舒展我的笔墨，我可以任性凋零或恣意长眠，我可以千百次枯萎之后依然青涩微笑，年少真好！
如今的心音竟然如此杂乱，如今的姿态只能永远绽放，这便是盛年的无奈。
我依然是荷啊，那支来自于淤泥窒息含泪的荷，那支濯尽沧桑亭亭水天的荷。我的绽放，只为生命能够健康长久；我的绽放，只为掩埋过往忧伤；我的绽放啊，终究成为一种定格，在水天之间，在幽湿与明媚之间，定格……
我是那支永不繁华的清荷，喜欢记忆，喜欢来世，我轻扬了柳枝打马经过，不忍心留下一丝眷恋，我的绽放，只为路过，只为来世……
绽放的生命是这般杂沓不宁，我无意于驻足，却已然疲倦，失落了荷语声声的气力，失落了那习惯了的清凉与潮湿。
夏去吧，夏去吧，我愿结束我的绽放，找回我的荷心、荷眼、荷声、荷语、荷的等待，带着我的病痛枯萎，带着我的记忆归宁……
（四）荷的等待
胸中未曾有诗情画意的丘壑，有的只是生命的乱石在匆忙间堆砌。荷语声声，唱惯了的，只是淤泥里窒息的企盼，与对远空游云的向往。至于那古典的静默，只有深藏在记忆的谷底，低回我这婉约的等待——
我是红尘过客，本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我是江上唯一自渡之人，只影为伴，折藕作桨，凌乱的桨声击碎了少年的静海，一路踉跄奔徙，找寻不到芦苇荡里深藏的撑伞少年，携我残踪远足那尘海之外－－
人间美好，满目阳光璀璨了路人的行程，我亦身披霞光应和着这般纯美景致一路欢呼，笑靥僵硬了苦涩的脸庞，心苦冻结了写意的人生。
不懂爱的时候，曾经痴痴地幻想，幻想我是江南女子，无意间被抛弃于荒蛮的村庄，承载了啼血的故事，只等那江南的柔怀，揽我入梦，重归那清幽深涧，任我唱响田野的歌；懂爱以后，我曾幽幽地幻想,幻想我是迷途羔羊，没理由承受太多蹂躏与践踏，饱尝受笞的心痛与惊悸，只等那柔情的少年，挽我离去，坚毅地守护我找寻一片晴空，生命之花自在地开放。经年之后，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在心底声嘶力竭的呐喊并未曾有人回应，一路走来血肉模糊还是清寂地鸣啼。
尘海漫漫，划着生命的桨渡过险滩激流，一如天空曼舞的风筝挣脱生命的长线始获重生。睹岁月已老，青春不再，远离了恐惧的我不再幻想谁的救赎。尽管相信红尘有伴，但我是一个例外，端坐于尘海的岸边，守望的是来世的温柔。
好想，在卸甲而生的岁月河上踏歌而行，晶莹的诗句落满一路的清灵，用我最美的荷心盛赞云雨的恋情。好想以无比的信任解读渡口的行人，想象每一双相伴都是一个神话，用生死相依的绝唱演绎着古人不朽的名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隔岸的雾里，伊人独醉恰是不变的风景，惆怅秋波令人心碎。
我只好做佛前那朵青莲，为那曲回眸小调做好千年的等待，寒羽飞在夜阑的灯下，顽鼠窥视燃尽的灯油，没有一点声响可以惊动我的痴迷。
没人能读懂我的虔诚，没人能看透我的冷漠，我怀着旷世的笃信等待来生，等待那红尘的海滩有人经过，葬我残荷片片，同葬我淤泥里的挣扎与苦闷。我相信，终有一个神话安排在来生，终有一个守候静默于世外，能成就我的寻觅，能应和我的轻吟。尘海茫茫，漫过我忧伤的额前，似水柔情丰盈着每一位过客的心灵。我听到，云天哨音幸福地响起，一池涟漪荡漾着柔软的耳语，承载着千古神话流淌过我的门前----
笃信你的到来，在我前生的梦里或是来世的黎明。我仿佛已经望得见，你正披月而来，一任柔和的月光沐浴我久落尘埃的身心；我似乎还能听得到，你激越着心灵的鼓瑟，辽远却热烈地朝向我久闭的柴扉走来——
我还在熟睡，为我的翘望与聆听而安详入睡。我知道，在对岸，在来生，你正踏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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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3 16: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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