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才讲诗词:谁说白话难成诗

龙博

     谁说白话难成诗？

     过松源晨炊漆公店
            杨万里
     莫言下山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
     正入万山圈子中，一山放过一山拦。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水（今江西省吉水县）人，南宋著名诗人。与陆游、尤袤、范成大并称“南宋四大诗人”、“中兴四大家”。宋光宗为其亲书“诚斋”二字。官至宝谟阁直学士，封庐陵郡开国侯，卒赠光禄大夫，谥号文节。
     杨万里一生作诗2万多首，但只有4200首留传下来，被誉为一代诗宗。杨万里诗歌大多描写自然景物，以七言绝句见长，也有不少篇章反映民间疾苦、抒发爱国感情的作品，创造了语言浅近明白，清新自然，富有幽默情趣的“诚斋体”。著有《诚斋集》等，代表作有《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小池》、《宿新市徐公店》、《闲居初夏午睡起》、《新柳》、《舟过安仁》等。
     这首诗作于南宋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诗人在建康江东转运副使任上外出纪行的时候。诗人一生力主抗战，反对屈膝投降，故一直不得重用，宋孝宗登基后，便被外放做官。作者途经松源时，见群山环绕感慨不已，于是写下了这首诗。作此诗时，杨万里65岁，经历了人生的坎坎坷坷。
     标题中的“松源”和“漆公店”均为地名，在今皖南山区。由“晨炊”一词可以看出，此诗写的是经过松源山在漆公店做早餐时的感悟。
     全诗共四句，语言朴实无华，但是蕴含的哲理却极为深刻。前两句是议论，后两句为描写。议论为全诗张本，描写为议论做印证。
     第一句“莫言下山便无难”，意思是说不要说下山就没有困难了。这一句是以生活阅历作为支撑的，看似直白，其实潜台词很丰富。“莫言”，不要说，意在告诫自己，也在提醒别人。很多人认为上山费力而下山则相对轻松。实际上并非如此，上山固然困难，下山也并不容易。登过山的人都知道，由于路途遥远，体力不支，下山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腿脚打闪的情况。在现代人事任免过程中，我们经常听到一些领导为干部任免犯难，说有些人和事不好安排，上得去，下不来。所以，“莫言下山便无难”这一句，不仅仅是在写下山的感受，好像还在写仕途官场中的那些人和事。
     第二句“赚得行人空喜欢”，承接第一句写行人的心理，意思是骗得行人白高兴了一回。“赚得”，骗得。“喜欢”，高兴。“上山费力下山易”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很多时候，人们常常会被表面现象蒙骗，及至吃了大亏才幡然醒悟。下山过程中，人们也只有到了腿脚打闪的时候才会明白“上山费力下山难”的道理。句中“行人”当然也包括诗人自己。“空喜欢”是诗人遭遇挫折后的心理体验。诗人力主抗战，却一直不得重用，甚至还被降职远调。本以为这一去可以远离是非，可以心情释然，但一想到抱负难以实现，国家兵戎未息，心情依然万分沉重，这又怎么不是“空喜欢”呢？
     第三句“正入万山圈子中”，写所处环境，意思是（我）正处在群山包围之中。“正入”，正进入，正处在。“万山”极言山之多。此句最为惹眼的当数“圈子”一词，写出了山势层层叠叠之状。山不仅多，而且形成一个很大的包围圈。这个包围圈一仅很大，而且很紧，让你透不过气来，让你怎么也走不出去。诗人有心报效国家，皆因阻力太大，遭受的打击和排挤是一波又一波，致使他远志难伸。在这里，“圈子”既是对实体群山的描写，又是对人生中的重重困厄的比喻。
     第四句“一山放过一山拦”，极写旅途之艰难。“放过”和“拦”都是拟人的写法。这些山好像在故意戏弄诗人一般，刚放他过去，立刻又把他拦住了。从这一放一拦的描写中，我们可以想像到诗人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唐朝诗人贾岛有“一山未了一山迎”的句子。同样是写山之多，但是贾诗的“迎”表现的是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而杨诗的“拦”表现的是旅途的艰辛和由此产生的愤懑情绪。不过，我们可以从“一山放过一山拦”的描述中受到这样的启示：生活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遇到一些不大不小的困难和挫折。从这个意义上说，《过松源晨炊漆公店》蕴含了深刻的哲理。
     《过松源晨炊漆公店》这首诗语言朴实无华，整首诗没有一个华丽的词藻，近乎白话，读来明白晓畅，一点也不造作，一点也不晦涩。但是，透过字里行间我们可以领悟到蕴含于其中的深刻哲理。如果要论这首诗的艺术特色，那么这就是它的艺术特色：哲理尽在朴实中。
     昨天有幸读到一个诗友写的组诗，其中有这么两句：“红心已赴三忠读，白话难成一首诗。”对于“三忠读”我一直没看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白话难成一首诗”倒是很明白。不过，我不赞同“白话难成一首诗”的说法。白话怎么就难写成一首诗了？杨万里这首《过松源晨炊漆公店》不就是白话写成的吗？人家不仅用白话写了，而且写得那么好，意韵深刻，已经流传800多年了。
     写文章也好，写诗也好，遣词造句与谋篇布局要顺乎自然，不要刻意去寻找那些华丽的词藻，也不要打破语法常规生造出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有些人写诗，把个词语像裹麻团一样扭来绕去地组合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诗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李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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