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的风筝

晗夫 · 发表于 2018-12-20 21:34:00

春日。

　　艳阳天。

　　微风轻拂。

　　绿柳飘絮。

　　广场人欢笑。

　　适逢双休，休闲成为主题，广场成为乐园。风筝，漫天飞舞，千姿百态，斑斓了孩子们的笑脸。父母攥紧了引线，也扯紧了孩子的心。孩子们嘟着小脸，仰望着天空，心和风筝一起飞。

　　风拂过，护城河里波光粼粼。风平浪静之时，风筝的倩影倒映水中，似五彩的游鱼在悠悠地浮动。

　　“吱吱……吱吱……”声音怪异、刺耳，在欢悦的主旋律里掺入了不和谐音。

　　循声望去，一辆破旧的轮椅怨气十足地驶来。一个男孩歪坐在轮椅里，身体弹簧般颤动，眼睛却充满活力，推着他的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

　　“爸，放！放！”轮椅刚刚停止吟唱，男孩便迫不及待地发出指令。

　　父亲并不作声，四下里瞅瞅，从轮椅的靠背上摘下一个黑色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只“大鸟”——他亲手制作的风筝。这风筝与众不同，从质地，到颜色，扮演着小丑的角色。确切说，不过是一只用旧挂历糊制的鸟状玩具而已。

　　父亲把“风筝”小心放平，再从袋里取出一个线团，缠来缠去，终于系好，用手一提，大鸟便蠢笨地立了起来。

　　很快的，这只新奇的风筝吸引了诸多眼球，大家纷纷围拢过来，瞬间，评论如潮。

　　“哈，一只丑八怪！”童稚的声音直言不讳。

　　“嘘！”善良的母亲适时制止。

　　“呵呵，四不像。”戴眼镜的男子撇着嘴笑着。

　　“这只鸟能飞起来么？”质疑的口吻里满含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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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瞄一眼风筝，再扫一眼儿子。此刻，儿子兴奋依然。在他的心里，一只大鸟如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

　　“爸，放！放！”儿子愈加急躁，身体在轮椅里跃动。

　　“放！放！放！”一群孩子围着父亲起哄。猎奇的渴望激发着冲动。

　　父亲犹豫了一下，终于迈开了脚步，身后呼呼啦啦尾随着一群孩子。

　　父亲站定，以取经的姿态逡巡着四周，并终于擎起了手中的大鸟。众多期待的眼神一齐射向天空。

　　定了定神，父亲猛地将手中的大鸟向空中一抛，扯着线撒腿就跑。却听“啪”的一声，继而是一片惊呼。回头时，却见大鸟扁扁地横在地上，身边围着一群笑得前俯后仰的顽童。

　　父亲的脸刷的红了，他惶惶捡起风筝，眼睛再次扫向儿子，却见儿子正咧着嘴笑着。

　　父亲顿时从容了许多，他回转身，再次擎起了风筝，也再次将顽童的目光汇聚。

　　风起。父亲的手再次一甩，大鸟向上“飞起”，父亲扯着线没命地跑，却丝毫没有听见身后孩子们肆意的嘲笑。

　　跑了好远，父亲终于停住，回头探视，表情瞬间凝滞——大鸟不在空中，依然扁扁地附于地面，俨然是一只病鸟。

　　“什么破风筝，根本不会飞！”

　　“哈哈哈，这叫落地风筝吧！”

　　“这是世界上最差的风筝，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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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弄与讽刺汹涌如潮，清晰入耳。

　　气喘伴着微汗，连同涨红了的脸，集合成父亲的尴尬。

　　父亲默默回走，捡起不争气的大鸟。

　　走近轮椅，与儿子四目相对，满脸的失意与茫然锥伤了父亲的心。

　　一时间，父亲不知所措，喘息愈加急促。

　　“爸，”呼唤的力度明显减弱，失去了原有的锋芒。那个飞刀一般的“快”字也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质疑，“风筝怎么不飞？”这再次引发了父亲的不安，细密的汗珠沁满额头，渐渐汇聚，滴落。

　　大鸟失去了吸引力，孩子们哄笑着散去。一个小女孩在一边默然地看着，最终，还是缓缓离去。

　　父亲木然了。一夜的辛劳瞬间化为泡影，信誓旦旦的承诺转眼化为虚无，他只有叹息。父亲一手提着大鸟，一手贴住儿子肩膀，眼巴巴地看着一只只风筝示威似的在上空盘旋。

　　“大哥!”有人轻拽衣角，父亲惶惶转身，却见一青年立于眼前，正温情地看着自己，手中牵着一个女孩，女孩甜甜地笑着，手中拿着一架风筝。这正是最后离开的那个女孩，天真，稚气，似一朵清雅的菡萏。

　　“婷婷！”青年轻轻唤一声名字，女孩便灵巧地把风筝放到了轮椅上：“哥哥，给！”

　　男孩眼睛一亮，伸出手抚摸风筝，继而羞涩地抬头，看父亲。

　　“兄弟，这……”父亲有些嗫嚅。

　　“大哥，来，放飞。”青年平静如初。

　　“兄弟，我给你钱。”父亲说着伸手摸向口袋，又瞬间僵住。哪里有钱，老婆因车祸卧病在床，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且债台高筑，他已经身无分文。

　　“大哥，不用的。”青年轻轻拍拍父亲，淡然一笑，随手取过风筝，熟练地操作起来。

　　风筝飞起来了！

　　蓝天，白云，风筝，画面美轮美奂。

　　儿子拍手欢呼，小女孩也蹦跳着拍手，父亲的脸上有春风拂过。

　　青年招手示意，父亲便推了轮椅过去。

　　青年把引线递到儿子手里，开始操作轮椅。轮椅和儿子融为一体，成为风筝的加长引线，风筝便随着轮椅的转动在空中飞舞。

　　这是一只雄鹰风筝，在蓝天以威武的姿态翱翔。

　　“雄鹰！我的雄鹰！”儿子挥手欢呼。

　　“哈，雄鹰！”

　　“哇，好高啊！”

　　几个跟屁虫仰望着天空旋转。

　　儿子心花怒发，抖动着手中的引线，乐得合不拢嘴。

　　蓦地，儿子口中大呼：“飞！飞！高点儿，再高点儿！”

　　仔细看时，却是几只风筝高高在上，盖住了雄鹰的锋芒。

　　如何抢夺制高点，对于父亲来说，无疑是个难题。父亲把目光投向青年。青年的面色变得冷峻，他索性扯住了儿子手中的引线，小心抖动，放长。雄鹰却始终难以超越其他几只风筝。

　　“飞！飞！高点儿！高点儿！”儿子极尽疯狂，身体在轮椅里跳跃，并终于窜出了轮椅，重重跌落。

　　风筝失去控制，瞬间落地。

　　“妈妈，小哥哥没有腿！”一个幼稚的声音传来，并以爆炸的态势扩散。

　　儿子瞬间被人群包围。

　　父亲一脸尴尬，窘迫地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青年默不作声，俯下身子，把儿子轻轻抱起，小心放进轮椅。

　　周围一片静默，目光纷纷聚焦到儿子身上。

　　“叔叔，放！放！”儿子不改初衷。

　　青年沉默了片刻，慢慢扯起了引线。

　　风筝再次飞上了蓝天。

　　雄鹰的头顶依然有几只风筝在盘旋。

　　“叔叔，放！放！最高，我要最高！”儿子在轮椅里歇斯底里，几近疯狂。

　　青年扯紧了风筝，极力抚慰儿子：“一定会飞得最高！一定会飞得最高！”

　　“最高！最高！”周围传来孩子们响亮的回应。

　　青年在极力操作风筝。

　　孩子们四散离去。

　　几只高高在上的风筝慢慢下沉。

　　青年手中的雄鹰在渐渐升起，并终于跃居最高端。

　　“耶，我的雄鹰最高！我的雄鹰最高！”儿子在轮椅里欢呼雀跃。

　　“雄鹰！雄鹰！”广场上回荡着天真稚气的声音。

　　春风拂面，抚平了父亲的额头，此刻，一缕缕灿烂的阳光正映照在他的脸上。

青年惬意地笑了。蓦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爸爸，我的假肢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