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觉我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冰海棠刀

听闻她，早在青年时代，就痴迷文学，热爱文学，一度把文学当做自己的追求与梦想。她生活在济南，一个偏僻的小乡村，但这从不妨碍她对文字的狂热。笔耕不辍，记录她自己的心得，自己的感受见闻，真真切切的都写在小小的本子上。

我看得出，这是一个少女的心灵，多么纯真无瑕！有一腔热血，有高尚灵魂。字虽然只是歪歪斜斜的写着童真与稚嫩，却仔细的记录着每一首诗的日期，甚至还不忘附上自己的签名。

大概是在九几年的时候，年仅19岁的她，出版了她人生中的一部完全属于她的诗集。虽然现在来看，那诗集已经发黄发旧，但我依然能真切的感受到，这是一个纯洁的少女，凭着自己对文字的狂热，用自己的整个青春和热血换来的诗集。我甚至能够想象，19岁的她，捧着散发着油墨味的自己的书，翻开便是自己的青春，该是多么的激动！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她才给那本书起名为《风雪青春》。

狂风压不住热血，大雪盖不住青春，再大的风雪，再大的困难，也不能抵挡这个少女追求文学的一颗心灵。

我时常闭上眼睛，就在想。兴许我长大一点，也会有向她一样对文字的狂热，然后像她一样记录那些属于我的追求，属于我的诗和梦。

然后，我也会有一本又一本小小的本子，能在上面写我想写的，记我喜欢的人和物。等到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我也可以出一本属于我自己的书，翻开，同样有浓浓的，我喜欢闻的油墨的味道。那味道里会不会也涵盖着我的青春、激情、热血？……会不会也见证了我对文字的痴迷甚至狂热？……会不会也有我的拼搏和付出？……

我想着。

于是我在努力向着出书的方向走去。

终于，远山文集出版时，我在其中有一篇文章。尽管只是一篇，但对我来讲已经是出乎意料。当我收到书的时候，她恰巧也在旁边，捧着刚刚寄来的文集看，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和羡慕，一直盯着看了好久……

我心想她兴许还想去向以前一样写文章，发表，只是没有机会罢了。既然如此，我倒想助人为乐一把，不然，她曾经在文学上花费的青春时光，大好年华，岂不只是无用了？

恰巧，我参加了一个公号征文，便随手推荐给她。

“不用了，我哪儿有时间去写这些东西？我还要工作呢！”

“不是放寒假了吗？学生都放假了，你们老师不放假？放假了不就有时间了吗？写这个征文很快的，第一名还有奖品。”我鼓励她说。

“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我去写那个，谁来帮我看孩子？孩子你帮我看啊？……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去干工作，然后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她理直气壮的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这样拒绝，明明，19岁的她，愿意为了文学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用努力出一部属于自己的诗集，她对文学，对文字，理应有很重的情感啊！这次征文的主题又那么普遍，那么简单，她若不是不爱文字了，怎么可能不去参加呢？

“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今天才21号，28、29号左右才交稿。”

“我写不出来。”她冷不丁的回了我一句。“我现在的任务又不是写作。”

“可是你喜欢啊。”

“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我已经放弃了这个追求，我现在的理想是当好老师，把这个小生命抚养长大。”她不耐烦的说道，似乎我的解说并没有让她动一点心。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她更加不耐烦了，甚至是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我去追求自己的目标了，你来替我养家糊口啊！”

我感到自己似乎听到一个憔悴的中年妇女，歇斯里地的哀嚎。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感觉那个捧着自己的书高兴的19岁的少女，和今天这个歇斯里地的中年妇女，不是一个人……

我发觉我开始看不透她了。

曾看到她的诗里写过有关赞颂真诚、热情，以及善良。我当时便由衷的感受到，写这首诗的诗人，必然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来到这个世界，把自己的诗文，当做光和热散发出去，传递给他人——这是一种多么高尚的文人情怀啊！

还听闻她在大学里，曾有几篇不错的诗登上过刊物。那时的她，想必不知杂志上的编辑老师是何心情，是何胃口。没有经验，只能努力的去写，去钻研，不断的提高自己文章的质量，好不被众多打油诗掩埋。

想必，她也只能像她诗里写的那样，用真诚和热情去对待每一次投稿，真切的让编辑老师也能感受到她的真诚。

是的，那时候的她，纯洁善良，真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时常想，希望自己也能做一个这样的人。

后来，当我参加比赛时，她不说我的文章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却理直气壮的告诉我：

“你这写的太高大上了，你觉得评审老师能有多少学识？会看的懂你写的吗？你应该写一些比较接地气的……”

“可是题目上没有说一定要写接地气的。”我辩驳道。

“反正我都告诉你了，我对这种比赛早已经看透了！你自己爱听不听，反正不听我的你就拿不了奖！”

又一次，我将在升初中前上台朗诵，权当给我的新初中见面礼。我打算朗诵一首自己写的，还自认为不错的诗。

“你这诗不行！你要分清是什么场合，这里是你即将升入的初中，不是你想朗诵什么，就朗诵什么……你就不能写一写你对初中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吗？朗诵这个干吗？肯定拿不了高分！”她近乎粗暴的拒绝了我的诗。

“我的诗不好吗？”我不服气，“我觉得这是我能找出来最好的诗！”

“哼！……你觉得好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里是学校，你要是上台朗诵这首诗，肯定和风格不搭……实在不行，我来给你从网上找一首……”她同样理直气壮的开始翻找手机。

“不行！”我阻止了她，“我自己会写诗，为什么要朗诵别人的诗？……我写的不好的地方可以改啊。”

“写得好有什么用？……我当过评委，他们的想法，我还不知道？”她冷笑着，从眼角流露出来的，只有不屑和轻视。

我似乎感到，好像有一个城府极深，涉水不浅，老奸巨猾的妇人，正在理直气壮的跟我胡扯。

我感到，用真诚和热情编织文学梦的那个少女，和今天老态龙钟，坐在某处得意的告诉你“过来人的经验”的妇人，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人……

我发觉我看不透她了。

轻轻翻开那本书，我才发觉《后记》当中有一段很醒目，而且就被放在了开头。
“十四岁那年失学，也许并不只为了家贫，因为瞑瞑中，下了学书本不可能不再召唤我。所以在马不停蹄地为家庭奔波的同时，我没有放下书本……自小在父亲的严格家教下长大的我，可以说对他惟命是从，唯有读书，遭到他反对时，我依然‘地下抗战’……每当有人问我为什么下学时，我总感到一种自卑和无形压力下难喘的尊严，于是渐入少女时代的我，便在失眠的泪海中每每发誓：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类似的话我在她的日记中也有看到，日记纸上还有几处模糊不清的痕迹，似乎被一个少女晶莹的泪水噙染过。

她可以说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典范。如果不是凭着自己对文学的一腔热血，兴许现在还只能留在山村干活罢了，而这些，都是她的“精神食粮”的充盈，而没有受物质条件的制约。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因为想读书，不得不与父亲抗战，为了自己此生在世的追求，含泪发誓：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事实证明她真的找到了。她未到20岁，便出版了自己的诗集。便有诗篇获得“山东省一等奖”。便加入了“山东青年诗人协会”……正值青春，风华正茂，我时常想，若是她真的在条路上坚持不懈的走下去，今天的她，会不会是另一番风景？
当我偷看她的日记被发现的时候，我依然不屈不挠地问她，“十四岁你失学了……那你有没有再回到学校呢？你是什么时候回到的？”我心想她一定很愿意谈起这段曲折却丰富的经历。

没想到她只是敷衍了两句，就粗暴的把日记拾到了自己手里，不搭理我。

后来，我奇迹般得到了奖学金，正讨论怎么分配的时候，她说道：“你的老师辛苦培养你，你不送他们点什么？”

“赠一首诗啊。”我说道。

“不行，就赠一首诗吗？”她说道，“你现在不有奖学金吗？给他们买一条围巾，或者是一些小礼物，这样不行吗？我告诉你，精神，永远都代替不了物质，物质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她“义正辞严”的说。

我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曾经不惜一切的去追求文学精神的少女去哪儿了？“精神永远都是在物质之上的。”我反驳她，“人类没有精神不能存活！”

“那好，你不吃饭能活几天？……你不是说精神是在物质之上的吗？你就体验体验，你看你不吃饭能活几天！”她冷笑着。

“我不体验。”我断然拒绝，“我有我的志向，我有我想做的事情！”

“你想做的事情？……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这些钱奉献给我的文学事业。”我说。

“你不是说做文学不需要钱吗？……文学这么高洁的东西怎么能沾染这些铜臭呢？怎么能让这些物质玷污了你的文学呢？……文学不就是个破精神，要这些钱干嘛？……我告诉你，你的那些编辑老师，身后一定都有强大的集团利益支撑着，都是有钱又有闲的那些人给点零花钱来让他们做网站，做公号的。你想用这些钱来做公号？我看你能耗几天！没几天就耗光了……”她说的尖酸刻薄，理直气壮，就这样赤裸裸的羞辱她曾经狂热的文学。

可是，可是她羞辱的文学，是我今天的志向所在，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片面之见，来赤裸裸的羞辱曾经给予她精神财富的文学，羞辱我心中的标杆所在！！！

我不能忍受这其中的挑衅与羞辱，这不仅仅是对我的，也是对我的志向，对我的人格，对我的思想和灵魂发出的刻薄的凌辱！

我霎时泪流满面，夺门而出，感到有刀直戳心扉，跌撞的上了自行车，一边飞速的骑，一边把头埋在胳膊里哭，令我更为气愤的是，这个说出尖酸刻薄的妇人，居然还是我妈。居然还与那个把书和文学当做自己的追求的少女，是同一个人！！！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少女，一个曾经追求着理想和希望的少女，变成今天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视文学精神为粪土，大肆张扬着自己的虚华表面的妇人。

我发觉，我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邓仲祥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夏云

人各有志，人也会变的，不写作，也不是坏事

冰海棠刀

夏云 发表于 2019-1-29 19:25
人各有志，人也会变的，不写作，也不是坏事

不止是写不写作的问题，是心灵与性格的问题

夏云

她以前爱好文学，现在不爱好了，也是允许的。另外，追求物质我想也没有错。不要指责她追求物质。总之，我觉得她挺正常的，没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