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天荒

第九杯茶 · 发表于 2016-10-23 16:10:48

本帖最后由第九杯茶于 2016-10-23 16:15 编辑

五月，初夏。

重庆的天气已经热得不像样子。本来就很怕热的暮雨，早已经换上了最清凉的夏装。玫红色的纱衣，白色短裤，看着很清新的样子。从餐馆里出来，一向都体贴周到的风帮她拧着背包。暮雨不知道是哪根筋没对，还是下意识地就那样挽了风的手。风突然站住了，然后看了看她的手道：“这是……”

一瞬间，尴尬万分。

“挽下手而已，我还能把你吃了。”

许是因为太过惊慌和尴尬，暮雨故意很大声地说话，而且根本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风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难以察觉的犹豫。这回真是丢脸到家了，暮雨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如果这时候放开了手，可能就会更奇怪。他们的皮肤很自然地贴在一起，熟识很多年的人，从来不曾这样亲密过，突然之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是热烈的。

轻轨三号线，从鱼洞到江北机场。暮雨在华新街上车，目的地是江北机场，下午两点零五分的飞机离开重庆这座火炉。她在自动售票机前翻钱包准备买票的时候，风在旁边把几枚硬币投进了机器里，然后伸手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票也就出来了。她回头看风，风便把那票递给她，然后瞄了一眼表道：“这里过去一个小时能到，可能时间有点赶了。到机场后给我发个短信，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赶掉了飞机不会找你麻烦。”

因为刚才那股尴尬的劲还没有过去，所以她说话的口气也别别扭扭的。她从风手里扯过背包，也不知道风是故意还是有什么想说，硬是抓着不放。她便瞪了一眼，风就放手了。然后，那个一直被风拧着的背包让她扔到了安检处。她想过，应该跟风说一声‘再见’的，可是那样的话因为那股尴尬劲没能说出口，甚至她连头也没回。

过了安检拧着背包转角往楼下去，而风也就这样被她遗落在安检之外了。事实上，今天风是要出差去黔东南的，那边有一个项目。但是，因为要送暮雨，风便找了个理由让同事去了。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她的心里多少有些觉得对不起。可是，她这个急脾气，有时候疯劲一上来也就不管不顾了。

许是因为想到了这些，过了转角暮雨的脚步就停住了。无论是‘下意识’还是脑子里哪根筋没对，那样突然挽风的手就是越线了。他们之间有些线是不能越过的，这是一直以来的默契。这样想着，她便歪着头看了一眼安检口外，想着风大概已经离开了。可是，风很意外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风就站在安检口外，傻傻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那有些忧伤的眼神让她突地想起了那一年他们的毕业季。

在成都那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里，她的学校在东门，而风的学校在西门。无论是她去风的学校，还是风来她的学校，他们都要穿过整个城市。

七月来临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校园里有很多爱情死在这个炎热的仲夏。

暮雨坐车去风的学校，在七月初的早晨。太阳高悬，阳光灿烂得有些气人。

这是最后一面。毕业之后他们也就各奔东西，这辈子，或许再也不见。因着这样的理由，他们决定最后一起吃个饭，再看场电影，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半点留恋。

午饭是在食堂吃的，那是她第一次在风的学校食堂吃饭。偌大的食堂里，热热闹闹的氛围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她显得有些没味口，因为这样的学生生活再有几天就结束了。风的话一向很少，如果她不说话，风也不会多嘴，只是偶尔微笑着看她。

“吃过饭做什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不看电影吗？”

是的，他们约好了去看一场电影。但是，下午的时间很长，一部电影总不能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

“看！”她长叹了一口气。她与风认识三年了，三年前和三年后这个男孩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都说学土木工程的男孩子脑子比较木，别人是不敢说了，但至少她认为这话是适用于风的。

“不看电影的话，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看电影吧！”

风笑了笑，那眼角眉梢里都是温柔。暮雨低头着，所以没有看到那些温柔。他们不常见面，虽然都在一个城市里上学，顶多也就是一学期见一回；他们也很少通电话，差不多也就是一两个月风会打个电话给她；他们也不上网聊天，除非哪天在网上偶然遇见了会多说几句。但是，这一些都不影响他喜欢她。

风喜欢暮雨。虽然暮雨早就知道，但因为风从来没有告白过，所以暮雨也没办法拒绝他。我们像老朋友，但又像是不相干的人。她可以不用在他面前保持形象，但却不会跟他走很近。这种刻意的保持距离，似乎是要表明她和他只想做朋友而已。风似乎也看明白了这个意思，所以从来没有给她拒绝他的机会。

吃过饭后，两个人往学校外面的影院去。太阳火热得厉害，也没走多远，两人都已满头是汗。风递了纸巾给她，然后笑问：“重庆比这里还热吗？”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暮雨怕热，这一热起来，什么心情都没有。

“好，以后有空去看你。”

暮雨扭头看了一眼风，然后似笑非笑。今天之后，他们也就天涯何处了，现在说谁去看谁这样的话，就好像是天方夜谭。

许是因为到了毕业季，虽然不是周末，但来电影院看电影的情侣还真是不少。片子是暮雨挑的，一部刚上映的国产恐怖片。这部电影之前在报纸上大肆宣传，许是因为宣传语太过诱惑，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这片子。

“你不怕？”风问。

“不是假的吗？”

风点点头，把刚买的冷饮递给她。

电影的内容其实比较无聊，甚至于看到中间的时候她都有些想睡觉。电影院里座无虚席，旁边的一对恋人很投入，只是他们投入的不是电影剧情，而是别的激发荷尔蒙的东西。暮雨扫了他们一眼，心想着看这样的电影也能kiss成这样，还真是让人无语。伸手抓爆米花的时候，一下子碰到了风的手，她立马把手给缩了回来。

就在一帮人都因为电影里的惊吓场面而‘啊’的时候，暮雨探头问了一句：“你觉得吓人吗？”

“还好！”

“电影结束了我就回去。”她又说。

“干嘛那么着急？”

这一句暮雨没听清楚，因为电影的声音很大，他们说话也必须凑近对方耳朵才能听清楚。可是，这样子又有些暧昧，特别是旁边还有在直播爱情戏的。所以，即便这一句没听清楚，暮雨也没再问。

电影结束出来时，暮雨长长地舒了口气。

“时间还早，要不要再挑一部喜剧片看看。”风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不了，我回学校吧。”

风，欲言又止。

从影院去公车站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面对毕业，两个人的心境是不同的。暮雨面临着回家后找工作的问题，而风并不为工作担心，因为他在进学校的时候就已经签了单位，毕业后直接去单位报到就好。

“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就联系你。”

暮雨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车站送你了。”风又说。

“没关系！”

“回去打算做什么？”风问。

“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吧。”此时此刻，暮雨脑海里似乎更多的是对前途和未来的担忧。

“其实，今天晚上你可以不走的。”风再道。

暮雨抬头看风，他立马意识自己这话有歧义，便解释道：“我们班今晚的毕业宴，你可以一起去的。”

“我也不是你们班的。”

“没关系，你同学也去。”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她是家属，当然可以去。”暮雨的同学是风同学的女朋友，他们当初也就是因为这层关系认识的。

“你，也可以！”

她停下了脚步，却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如果想太多了，可能就没办法那样洒脱地说再见。他们，不管是不是喜欢对方，分离总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她停下片刻后，又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候的公车站上很冷清，他们俩的身影被阳光拉长。

“给你写信，你会回吧？”他问。

“写信？”她想了想，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会用写信这种方式联络吗。但是，听起来好像也不坏。所以，她点了点头。

“我们，彼此珍重吧！”这话是她对他说的。因为她已经看到自己要坐的那趟公车过来了。

“珍重！”

这两个字像是好不容易才从他的牙齿里挤出来。而他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已经准备上车了。当脚踏上车门的那一刻，她有过片刻的犹豫，但仅仅只是片刻。

他没有拉住她，或许有想过拉住她，又或许期待着她别走，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

公车离开的时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回头看向站台，他的身影在烈日下那般耀眼，那双写满了不舍与忧伤的眼睛，一下子刺痛了她的心。爱，并不一定要说出来才是爱。三年来，他便是这样默默地守候的。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却不知道那爱是这样的深沉。

想起这段过往，暮雨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暮雨站在角落里这样静静地看他，而他却不知道她并没有离开。

一个小时后，暮雨到达了江北机场。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暮雨的脚步有些零乱。手机里有了新消息：“到机场了吗？别着急，还有时间。”暮雨零乱的脚步因为这短信而停了下来。她看着不远处的登机口，那些与她乘坐同一班飞机的旅客已经开始排队登机了。

“到了！”她删删改改的，最后也就只发出去那么两个字。

“你那脾气也改改吧！”他回复道。

“我一辈子不改，你管得着吗？”她有些赌气的样子。

“好啦，别生气了。真是没良心！怎么能跟毕业时一样，走的时候头也没回一下。”他又发了信息过来。

她的鼻子有点酸，而她却没有告诉他，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没良心。犹豫了片刻，她在手机里输入了这么一句：感谢那些年，遇见你。暮雨把这条短信发出去后就关闭了手机。时光已经走过很多年，而他们都不是当年那男孩、那女孩。后来的人生里，他有实现他的诺言去重庆看她，不只如此，他还在重庆安定下来。只是，他们早已在不同的人生路上遇见了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