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2）／杜鹃

荷语 · 发表于 2017-11-7 18:22:53

余生（2）

文／杜鹃

20171101：早上5点，母亲按习惯准时醒来，只睡了5个小时的我只能一直陪说话到8点。看她心情挺好，上午便随初中同学国立、齐英一起回县城去参加初高中都是同班的同学池三家儿子的婚礼庆典，见到了一些二十多年未见面的同学，饭后初中同学都去哪个山乡拍照去了，我随高中同学吴关、梁东升一起返市。母亲一人在家没闲着，将四个卧室的窗台擦了一遍，又擦了地板。
      陪她聊一下午，听她讲起过去所受的伤害，讲她如何忍受不了父亲的毒打与谩骂，去到村外滹沱河的激流中站了很久后为着年幼的我又返回家中。我也将更详细的病情交了底，母亲决定与爸回村里去住，准备后事。因为缺觉，我头疼的厉害，心想该去买去痛片了。晚饭后，与北京视频一个半小时，父母兄嫂和我一直笑谈病情与生死，父亲主张回县城住，情况不好再回村去，妈不忍再争，勉强同意。关掉视频五分钟不到，母亲已熟睡。这两天的坚强表现令我欣慰，吃饭不减，睡眠正常，少了我的担心。

20171102：上午，北京那面很早便发起视频，兄嫂和父亲在医院发来视频，终于按建议找中医主任开出药方，拿到一个月的抗肿瘤药，下周四五（11月9、10日）拿到所有检查结果后回县城来静养。不能化疗，所有这些检查都已没有意义。18日按原计划立碑。祈祷这个冬天一家能够平安度过。

      下午补觉，然后听母亲说些闲话，讲村里谁谁谁是怎么死的，讲父亲曾是怎样地坏脾气，又是怎样地节俭持家，总之是叨扰我无法在电脑前安静下来赶工教材编写。

      父亲今天因为归程有期而增加了一份绝望，情绪低落，哥让我劝劝。于是我们又安排父母视频聊聊。为使父亲安心，我始终抱着母亲一起陪他们说话，父亲也始终是笑着，母亲很耐心地开导着她。一天就这样过去，手头工作无法上手，决定在母亲熟睡后再开始熬夜加班。

      晚上母亲终于有了事做，很认真地趴在桌上列起清单来，清点各家的亲戚、邻居朋友以及父亲和我们兄妹们的同学同事，计算需要几丈白布、多少桌饭菜，停止了絮叨。也好，她以将担大任的心情，来认真筹划父亲不知何期的丧事，也算是因为繁忙而暂时不再顾得上悲伤罢。

      突然觉得母亲很有才华和才情，只是不幸遇到了父亲，一生受到伤害与欺负，没有一点尊严与自信了。不禁记起年少时，每天黄昏母亲荷锄而归，打开50元钱买的收音机，准时收听19:00开始的长篇小说连播《第二次握手》，我接受的文学启蒙大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然后，夜深后，母亲坐在炕上的小方桌前，给远在海南工作的父亲写信，黄晕的灯光虽是太暗，却感觉格外温馨。

      世间事都存在因果，人的生与死也不例外，母亲的隐忍、善良与坚持，带给我们兄妹一个完整的童年，虽然她软弱、潮湿的翅膀不能护我们周全，不能带给我们快乐，但我敬畏她的坚韧存活，疼惜她的悲剧半生，有责任与义务将她带向光明与自由。二十多年前的我就懂得，我欠她一笔债，她为了我而接受了苟且偷生，我亦有责任还她一个没有欺凌与亵渎的幸福晚年。于是，暗暗下决心，一定要送给母亲一段洒脱、阳光的余生好时光。安排母亲洗澡后，随即便听到了她的轻鼾。

      终于能够安心编写教材，凌晨3:30收工。

20171103：凌晨4:00入睡，6点多便听到母亲起床，只能闭着眼睛继续听她跟我讲那些事情：那些钱是怎么攒下的怎么安排的，办事宴时哪家亲友是来几个人，哪个街坊邻居用不用请，别的人得了绝症是怎么做怎么说的，怎么操办身后事的……总之很复杂很细节地给我灌了满脑，一上午无法再赶工。

      哥上午去首师大上课，跟我聊了会儿，下午带父亲去石景山散心。父亲今天心态越发不好了，连日因为病情无可挽回而失眠，血压升高。强撑着说话，絮叨后悔过早知道实情，不想死又怕疼，强势了一辈子，习惯了自己的意志说话做事，唯独生死由不得自己了，不肯认命的性格加剧了他的恐惧与无奈。嫂嫂还是想给他化疗，全然不顾自己刚刚做完手术20多天的身体，自己的癌症还有三年潜伏期没有捱过呢。

      哥下周还要去协和复查哮喘，气色很差，脸上憔悴，父亲依然是红光满面没有太大不适。中午接回女儿，妈终于有了伴儿说话。下午，妈陪女儿写完作业，接到大姨电话后忍不住哭了，我从身后抱着她的肩膀摸着她的脸一直哄到五点多，破涕为笑。

      终于能够开电脑赶工，至凌晨1:30。这次的教材因为内容散乱不好理清，很是窝工。晚上，修图拼图，终于完成12页书目前的彩图设计。熬不动了，只好再延期一天完成。好在，有女儿替我陪母亲说话，白天应该也能赶工了。

20171104：凌晨2点入睡，有女儿陪母亲睡觉，自己终于能安心睡到7点才起床，保证了一天的精力从心。一边听母亲与我合计需要提前备办的白布、麻纸、香火等应急品，一边催女儿洗漱、吃早饭，送她去图书大厦补课。然后直奔市场，为母亲买件外套棉袄，为父亲买个脖套防寒，免得受凉加剧气紧。还为他俩买了冬天用的背心及袜子。再买些菜、肉回家，已近中午。
      出去接女儿，走得错开了。女儿埋怨说，站在路边看着我从她身边骑车穿过，却没有停车。连续两个晚上的加班，已经让我的脑子一动不得动了，加上心里盘算母亲交代釆买后事用品的事，一不小心就走神儿。

      回家一起炒肉、焖面，刚吃完便又匆匆送女儿去补课。下午不敢再小睡，怕时间一晃而过，强撑着困倦无知觉的大脑打开电脑继续赶工，4点再次接女儿补完课回家，给她抄了四份数学试卷上的错题后，接着编写教材。

      晚上，太原的大姐来电话与我聊了近一个小时，又陪母亲与父亲和哥嫂视频聊天一会儿。

      今天上午，哥去上课时将父亲一并带去了首师大办公室，下午又带他去侄子工作的华能总部大楼参观，三人头戴黄色头奎进电厂车间合影。父亲总算比昨天精神状态好了一点，只是想家了，一天都不愿意呆在北京。嫂子还是要坚持给他检查，下周一要做一个骨扫描。

      住在村里的姨弟峰子将为姥爷姥娘刻好的碑拍照发在“快乐家族”群里，大家都喊“好漂亮”！立碑团聚的人数大致已确定，80岁的大姨夫、77岁的大姨和五家的兄姊媳婿们、在京津并工作、上学的第4代们都要赶回来齐聚。都想不遗余力地亲临现场来证明姥爷姥娘的厚德亲和。

      立碑当天，同时要请阴阳先生来为父亲看风水、选坟地，开工圈葬，只当冲喜了，父亲也欣然同意。

      晚上继续加班至凌晨1点多，《走近宁化古城》教材初稿终于完工，共5个单元、19课、A4纸版的封面、封二、封底、前言（2页）、目录（2页）、彩图（12页）、课文（63页）。打包发给了宁化副校长小冉。

      下周一回单位将教务档案暂时移交学校，就可以请了假安心蛰居陪伴父母了。愿有生之年，自己能为着陪伴长寿的母亲而坚持平安健康地活着。让软弱、善良的母亲老有所倚笑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