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报纸

宽余

旧报纸
                                                      


时间：中元节下午。
人物：王燕，72岁，前大队妇女主任。
李鸽，46岁，王燕儿媳。
陈总编，50岁，戴一副近视眼镜。
地点：一户“落山虎”农家门口。
开场：夕阳西下，南风阵阵，周围蛙声响起，蝉虫伴奏。饭后，王燕跨出 石门第，右手提着半桶水，左手拿黄色塑料盆，去淋石凳散热。石凳上有红色塑料蝇拍一条，半米来长。李鸽骑着白色女式摩托车刚好回到家门口，看到家婆，按得喇叭嘀嘀响。
李鸽：（停车，走近家婆）妈，你回来了！深圳好玩吧，为什么不住到春节才回来？谁载你回家？（停好摩托车，走近婆婆）你辛苦啦，让我来吧！
王燕：（脸色阴，按住儿媳手）慢，鸽子！不要问我如何如何了，我知道你心虚。
李鸽：怎么了？妈！
王燕：俗话说，偷食鸡肝胗心内知。你把我的旧报纸弄哪里去了？
李鸽：（嘻皮笑脸）好心遭雷打。妈，你走了半个月，我帮你清理房间。
王燕：你不打扫门口，打扫我房间干吗？
李鸽：我闻到你房间里的旧报纸有霉味，夹杂着老鼠屎的臭气，壁鱼又吃。
王燕：别打岔，你把旧报纸弄哪里去了？（放好水桶，右手拿着蝇拍，在儿媳身边转悠）
李鸽：卖了！
王燕：（差点晕倒）卖了？
李鸽：（从背包摸出一叠人民币）妈，一斤卖三毛钱，总共卖了六百元！你收好，想吃什么自己买。
王燕：（脸色涨得发紫，抬起右手，停在空中）气死我了，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卖掉，你要赔！
李鸽：妈，有这么重要吗？再说你也卖不出去（偷笑）。不就是有几十份旧报纸登了你事迹，耿耿于怀。你那些五一劳动奖章、三八红旗手、先进标兵、优秀妇女主任统统过时了。
王燕：（双手叉腰）你我同是妇女主任，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尚且不说你卖掉我的旧报纸这件事，你哪一件合格？先交代清楚，今晚又去哪里吃？
李鸽：妈！不管吃谁，都为家里省米省钱，你该高兴才对。
王燕：（挥动苍蝇拍）我警告你，我是天天在拍苍蝇，特别拍绿头苍蝇，你千万不要被我拍到，我会毫不留情。我们以前纵使吃不好，也不会去吃人家。看看以前报纸，一目了然。
李鸽：妈，苍蝇拍得完吗？现在报纸都没人看，谁还看以前的报纸。
王燕：拍死一只少一只。我要学习愚公移山。
李鸽：（叹气）老古董！都姓愚。
王燕：你才姓愚，我姓王，王道的王。你就是一张典型的干部嘴，动嘴不动手，能吃会道。险！看你尚未转正，就到处打官腔，我是不放心的，无论角色如何转换，我是你的婆婆和原上级。
李鸽：干部嘴胜过你老人家的报纸嘴，说到口干舌燥，只换来一杯白开水。我干部嘴启码有吃有喝，不冤枉爹娘给的一张嘴。你老除了看报纸、念报纸、收藏报纸还会什么？当了三十年妇女主任，剩下什么？柜子里几十捆旧报纸，一个广播筒，还当宝贝一样上了三个锁。那时候，到处去读报纸，大家都饥肠辘辘，谁有心思听？望梅止渴。
王燕：鸽子，我不说你乌鸦嘴就刀下留情了。我就报纸嘴了，你能怎的？长篇大论告诉你，我除了看报纸，念报纸，几捆旧报纸，一个广播筒，还剩下大把大把的快乐。我把快乐锁住，有错吗？有意见，去厕坑边提呀。看你整天吃香喝辣，就是不知足。你如果是苍蝇，我就要管，一定会拍，（拿着拍子在儿媳面前挥舞）而且拍个粉碎！
李鸽：妈！老虎虽恶不伤子。
王燕：比喻失当，枉活你读了那么多书，书读屁股去了。
李鸽：妈，你真残忍，我进去了，你儿子不就守活寡了。（得意）
王燕：无大无小。然而，那时候，已经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了。我问你，西山村委扣留贫困资金，村干部集体去北京旅游，去看毛主席，他老人家会高兴吗？我们东山村有没有这种现象？你务必老实交代。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何况你是我儿媳，我不会袖手旁观。看看以前的报纸，绝对没有这种丑陋现象。
李鸽：妈！水鬼管不过塘。别瞎操心。（天蓝得无底，白云绝迹）妈，月亮还是圆的，别害怕。天下所有官都贪了，我还是红花一朵、清水一坛。
王燕：口气真大。天下的官都贪了，剩下你有什么用？
李鸽：妈！说什么话呢，你老人家会说话吗？老糊涂了！
王燕：（哈哈大笑）我这是对你警钟长鸣。尽和你乱扯，忘主题了，你把我的报纸卖给谁，就去谁弄回来。用什么方式我不管，纵使花十倍代价。我告诉，这些旧报纸，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李鸽：收破烂的，我不认识他，怎么办？
王燕：这是你的事情。你别糊弄我，千言万语，我必须在三天内看到我的旧报纸。
李鸽：（故装没听见，就不提弄回旧报纸的话题）妈，我去洗澡，然后才拿石榴出来陪你赏月亮。
王燕：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
李鸽：（款款而动，面向家门走去）
陈总编：（喇叭声响，骑着红色男式摩托车，在门外右侧停下）阿姨，我才三个月没来，你生病了？
王燕：原来小陈来了，刚才青蛙叫得那样欢快。我倒是愿意生病，换取大家平安。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呢。小陈，什么风吹你来？报社有啥事？我早已不是你们《山头日报》的采访对象，来采访我儿媳的吧？要实事求是，干部不能包装。你大忙人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
陈总编：阿姨快人快语，我都无话可说了，那就缴械投降吧。
王燕：你先说，有好事我请你好茶。你先坐下来，年纪也不小了。
陈总编：（在王燕左边石凳坐下）我都五十了，今晚还是找您老人家，十五的月亮可以作证。
王燕：我倒要听一听。
陈总编：（掏出一支烟点燃）阿姨，我是冲着你五十年代那几千份《山头日报》来的。
王燕：你来晚了，旧报纸被儿媳卖掉了。你也知道，有人出价十万我都不卖。你来晚了！
李鸽：（门第外停下脚步，回头哈哈大笑）妈，我骗你的，你的旧报纸一份没少，我搬二楼书房去了，那里通风透气。
王燕：（右手按住胸前）气死我了！今天这种事以后不能开玩笑，幸亏我没有心脏病。
李鸽：（向家婆扮一个鬼脸，再面对陈总编）陈总编，要收购吗？开门见山，每份至少五百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卖的是流年。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王燕：钱面钱面，饿不死你！好好洗澡去。
李鸽：（又向大门走去，门口又回头）妈，好东西不能贱卖，这世界上没人卖后悔药。
陈总编：（微笑着）阿姨，我只听你的。
王燕：真的，我说多少是多少？
陈总编：好商量。
王燕：小陈，你们收购这些旧报纸有何用？
陈总编：那已经不只是旧报纸，而是一批珍贵文物。放你家保管，我们一百个放心，可人活百岁，总要离开，再说我们有很好的图书馆，不湿不热不蛀。
王燕：（大吃一惊）这是宝贝啊，那我更不能卖了，中秋节儿子要回来，他会埋怨我这个老太婆的。尤其是这个儿媳，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专和我唱反调，我这张嘴王很快会说不过她了。
陈总编：青出于蓝胜于蓝。是好事。
王燕：我是怕她出事，陷进去，我一生的美名就会掉入粪坑。口才变蠢才，毋宁死！
陈总编：阿姨，这个你不用担心，她的美丽事迹过几天就要登报了。
王燕：正面还是反面？美丽不属于这个范畴吧？
陈总编：她很棒的，已经是全市妇女主任学习的榜样！
王燕：（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真的那样，倒是我错怪她。至于那些旧报纸？
陈总编：阿姨你大胆开价，我们单位不会让一个有身份的老人吃亏。今年十一月一日是我们日报社办报一百周年庆典，我们还会请您去做嘉宾。
王燕：真的！那我就说？说之前纠正你，我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当然，至于身份证，我是有。
陈总编：（开怀大笑）对对对！在阿姨面前，我总不淡定。阿姨您说！
王燕：小陈，你们报社明天派车来吧，搞一个捐赠仪式就行，我一分钱也不要。本来我想，这么多报纸，百年之后垫棺材就是了。既然你们认为是文物，我就决定捐赠。
陈总编：（立即站了起来，向王燕敬礼）谢谢您老人家！我告辞了，我们明天九点钟到这里来见面。
王燕：（紧紧握住陈总编双手）明天九点钟，我在这里恭候。（指着亮出灯光的卫生间，撇撇嘴）不能告诉她，越来越像一个“奸细”。小陈，山路弯弯，你慢慢开，安全第一。晚了，我也不留你喝茶。（暗处，有几只萤火虫自由飞翔）
陈总编：（插入钥匙）对，阿姨放心，打死也不告诉她，这个奸细。（启动摩擦车，往山下溜下去了）
李鸽：（洗完澡走出门口，小步走到婆婆身后）妈，财神爷走了？你有没有狠狠宰他一下，然后明天可以请我们吃一顿山珍海味，去一次卡拉OK，开开心心庆祝您的好收藏，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妈，还有，他说要打死谁？
王燕：时候一到就知道。（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口）大千世界，五彩缤纷，千奇百怪。鸽子，该干吗干吗去，别联想那么多。
李鸽：（激动地笑，忙用手捂住嘴巴，一个胜利者姿态）妈，晚安！（月亮越来越低，她起身进屋，边走边哼起了小曲《故乡》）
王燕：（大门外，王燕的苍蝇拍轻轻地拍在李鸽屁股上）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如何拍死你。
李鸽：（吓得跳起来）妈呀，吓死我了！我可不是苍蝇。
王燕：我知道，你不是苍蝇，可你惦记着我的报纸。你和陈编辑唱双簧，瞒不过我。
李鸽：（朗朗笑声）妈，对不起！通过今晚这件事情，你老人家在我心里的光辉形象更加高大了，我会好好踏着你的脚印走。
王燕：（笑呵呵）打是亲骂是爱。今晚，你考试及格。妈喜欢你！你不仅是妈的好儿媳，好女儿，还是一个好主任。
结尾：李鸽像亲生女儿一样紧紧拥抱着婆婆，然后伸手按白色开关，门顶灯瞬间发光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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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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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余

舟上客 发表于 2018-3-17 0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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