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到故乡到

宽余 · 发表于 2018-3-14 17:54:54

塔到故乡到
饶平老县城三饶的东南面，天马山的末端，便是宝塔山，山顶有一座宝塔，称文明塔，高五丈，七层，四面八方，底层周围六丈五尺，厚六尺八寸，门宽三尺二寸，用青砖条块砌成，康熙四十七年饶平知县郭于藩继王益充续建完工，塔顶有剑两把，指向北方。郭于藩在塔内树立一块石碑，题为《新事隐语》：天高一望空，山际青如许；悬看本无心，贪多贝则去；横目点离囗，廓上开新宇；竿头竹已非，水草翻无羽；同船话相告，土草合为侣；健儿欠失人，木侧堪乔半。其意：大清县令四川郭于藩造塔建桥。
民间传说他建塔旨在刺死河口乡蟹祠堂的蟹、破坏饶平风水，有待商榷，而喝这里的井水牙齿变黑，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文明塔，三百年来，承载着饶平人太多的思想感情，前途理想，极尽文字，多少人称颂，多少人忧伤？尤其是外出游子历经千辛万苦归来，塔到故乡到！浑身一震，热泪盈眶，落叶归根，人生一大心愿啊！
我也是千千万万游子中的一个，每当我外出归来，看到文明塔，像一杯山西老陈醋摆在面前，百感交集。我总妄想像祖先张瑞汉一样，当乞丐出去，做将军回来，敕造总兵府，塔到故乡到！那种心情，就不用说是多么地舒畅啊！梦想很美好，梦醒塔还在。
乙未正月廿三，我又一次回家看望父母，车到象鼻山对面，女儿高兴地说：“妈妈，你看，文明塔，到家了！”母女你一言我一语，塔影在心中。
塔到故乡到！多少男儿热情洋溢，多少姑娘唱起《故乡》的歌？
塔山，跟天马山原成一体，因修路凿通垭口，史称御史岭，俗称牛屎岭。半岭内侧有水井一口，井水甘甜。也有人说，御史岭门的开通，把“龙脉”斩断。
我认为，风水既是一门学问，更是一个饭碗。
由于种种原因，好几年没登塔山了，正月二十五上午，外甥女提议登塔山，并证实上山的路已经有人修，不再脏乱差，我欣然接受。山脚下碰见福哥，原来他也是管理塔山的一员，他粗略介绍一下塔山近况，以及今后的展望，听了皆大欢喜，双腿突然劲足。
从西面的石阶上去，到顶共有八百六十七个台阶。扑入眼中、眼泪双流的飞虫已经不见踪影，大概也是邪不压正吧。登山者络绎不绝，不仅老人，更有小孩。我登到半山，就有熟人喜兄打招呼，他们夫妇带着孙子下山，蹦蹦跳跳，笑逐颜开。
半山东路，也有二百一十五个台阶，与西路形成为一个行书“人”字。
三百年来，对宝塔和郭于藩的赞美和歌颂，使它成为正义的象征。然而，我从民间所听到的却有一种是对宝塔和郭于藩的诋毁和咒骂，一种不祥之兆。一旦登上塔山，就联系上“风水大师”郭于藩，他的题字刻在石碑之中。一个县令，能够在治所“名留青史”，确实不容易，郭于藩以一塔留芳后世，不简单啊！然而，他得罪了谁呢？
多少次暴风骤雨，多少次人间劫难？宝塔历经沧桑。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一度成为吴大柴匪的据点，文明塔成为他的指挥部，发号施令，御史岭门设卡收税，鱼肉百姓，文明被颠覆。我的同村长辈必须轮流为这些“白脚仓”挑饭菜和水上山，还不时受到打骂。
因为风水一流，塔山的四面八方，几乎被坟墓占领，甚至层层叠叠，热闹非凡。我突然想起：纵有千年文明塔，终须一个土馒头。说来也怪，登山人居然没有半点恐惧心理，也许气势压倒一切。
塔山东面，是一个山场，种了不少果树，悠闲的好去处。
塔山南面，周旋先生捐修的水泥公路御史岭，有紫东亭为证。《紫东亭碑记》，郭启宏诗、廖温玉书：“铁臂摇而山袒腹，银锄落而地换装，百弯裁而增良视，千丈降而成康庄，大道直可上青天！”
塔山的西面，有来自凤凰山麓的南山溪，溪边原有一座鲤鱼墩，也是乱坟岗，如今烟囱林立，行人如鲫。
至于七榕飞渡，踪影远逝，不提也罢。
塔山的北面，有双流寺新旧址毗邻。旧址有《梅溪石碑》：天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半收。双流即双溪，双溪也曾是三饶的别称。每逢做大水，双流处，洪水汹涌，浊浪滔天。双流会合之后，从塔山的东北面流出狮头潭，进入汤溪水库。狮头处便可以看到巍巍宝塔，塔到故乡到！这里地势险要，悬崖峭壁，以前是寻短见者伤心之地，一个跟头下去，粉身碎骨，如今则是众多钓客的理想之处。
文明塔的正面，便是我可爱的故乡。我在这里出生，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大学，我的喜怒哀乐，通通在这里度过，白天追逐蜻蜓，夜晚数着星星入睡。一口池塘，一条小溪，一片蛙声，几只萤火虫，伴随着我长大。我热爱故乡，就像热爱我的亲人一样。
六岁那年，我就跟着大姐大兄登过塔山，留下来的是满脑子恐慌。
2007年，一个星期六上午，同黄冈友人游览塔山，女儿同行。秋高气爽，风高物燥。忘记带水，汗流满面，口渴难忍，我转到塔山后，从一种小树木上取下一大朵“铺盐（植物果实，大小颜色如绿豆，在光合作用下，表面有盐粉）”，分给每人一小朵，吃起来，又咸又酸，浑身抖簌，迅速补充了盐分，眼睛也睁大了，舒服至极。
恢复精神后，我又一次仔细地观察起文明塔来。
文明塔，坐东向西，塔门对联：文光已授青藜杖，科第朕绵报士心。右侧，《鼎新文明塔碑记》；左侧，《文明塔重修记》。
郭于藩造塔或许无故弄玄虚之处，后人好事者多想而已。
塔山下有桥两座，老桥建于六十年代，即御史岭门大桥，桥面随路面倾斜。做为基干民兵，我曾经多夜参与守桥护桥任务，至今回想起，心潮澎湃，激动不己。九十年代初，上游五十米处再建平式大桥。
其实，我是喜欢登山的，文明塔更是百看不厌。
上世纪八十年代，经查验，致使河口一部分人黑牙齿的原因是饮用水氟超标，至此，郭于藩已经被误解了三百年，文明塔也就恢复名誉。
今天下午同行的还有母亲、音姑、妹妹、女儿、侄女等等，笑声响起，争相摄影，作为纪念。
站在文明塔的东面，看到的是群山环绕，省道蜿蜒如蛇，从汤溪水库游来；站在文明塔的南面，天马山得得西行；站在文明塔的西面，收入眼帘，巍峨的凤凰山，高接蓝天；站在文明塔的北面，新丰全貌，龙盘而来的塔仔溪，款款而行，如痴如醉。
三点多了，县城朋友有约，我便提前下山。放眼看去，树木葱茏。
久违了，松柏，我的长辈！
久违了，樟树，蛀虫的克星！
久违了，刚亩冇（做屐的上等树木，其花蜜也为上乘），我的童年，我的木屐声声！
……
塔到故乡到！代代相传，时空虽然改变，可情怀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