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回来了

局外人

《爹爹，我回来了》
“从你十三四岁离开家，把我哭了整整三四夜。”这是爹爹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爹爹左边的嘴角斜歪着，口齿不清地说出这句话来。我第一次见他面色这么艰难，哪还看得见以前脸上笑容的影子。
那天晚上，我和爸爸两人开车老回家，途遇大雪，又加上堵车，本来只有五个半小时的路程，我们硬是花了将近12个小时，等到第二天早上8点，我们才赶到医院，见到了爹爹。
爹爹是怎么生病的？听哥哥讲，以前爹爹也突然中过两次风，当时他在家，事发后立马把爹爹送到医院抢救，由于抢救及时，没出啥大碍。而这一次，病情比较严重，在发病前几天爹爹的腿便有些疼痛，可是他硬是扛着，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挂水治疗。所以那天夜里睡觉时，他仅仅是翻了身，却突然犯了病，以前犯过两次病时都有哥哥在家，能够立马想办法送到医院，可是今年哥哥嫂嫂搬到了新房子住，家里就只有爹爹奶奶，所以当爹爹犯病时，只剩下一个手足无措的奶奶。我无法想象不会怎么打电话的奶奶是如何在深夜里跨过一两个街道，跑到新房子里敲门找哥哥，在哥哥正熟睡没听见的情况下，奶奶只好找楼下的保安帮忙叫哥哥，奶奶当时是得有多么焦急啊，但我们却无从看见深夜里发生的这一切。后来等到哥哥回到家把爹爹送到医院急救室时已经过了4个小时了。
我常年在外地当兵，这几年只有过年才回家。由于过年时我的一家八口人终于团聚，家里便没有空余房间给我住了，所以以前过年我都睡在沙发上或者店里面，今年哥哥搬到装修好了的新房子里住，爹爹打电话和我说：每次回来看你只能睡沙发我都有些不舒服不开心，今年好啦，等你回来就有房间睡了，把你哥哥的那个大房间给你睡。其实我是无所谓的，一个人在外十多年了，早已不习惯睡大床，睡单人小床睡得很是舒坦爽快，但爹爹却是十分在乎，一直放在心里，所以当我听到爹爹说心疼我睡沙发时，我先是感到惊讶，继而便感到了一股暖流涌向心头。可是现在呢？我终于回到了家，家里却每天就只有一个或两个卧室有人睡，每天都有两人再加上生病的爹爹晚上住在病房里。我心里酸酸的，以前过年家里住不下的盛年景象突然没有了，这时候我开始怀念起爹爹曾经一直不停的絮叨，又是责怪我们浪费电，浪费食物，又是儿子孙子都不学好，赌博上万地赌，一个个都不知道爱惜钱。最后，我并没有能够如爷爷所希望的那样在大床上睡觉，反而睡了一张更小的床，那是医院的陪护折叠床，很小很小，都没有沙发宽。
夜里面，我在病房里照看爹爹。爹爹躺在病床上，神志不清，记忆断断续续的，已经不大分得清现实和想象，有时候还以为自己正在家里；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吵着要吃粥、要喝水、要吃水果、要喝牛奶，嘴里叽咕着水要喝满满一大碗才舒服呢，而且经常刚喝完水才几分钟，又要喝水；有次夜里不断问我爸爸哥哥什么时候来，带他去做核磁共振，但其实我们白天已经做过了，而爹爹已经完全忘记了。爹爹有时候说得话，又特别让人心酸、感动，都已经成这个样子，还惦记着家里的一切，还惦记着我，当我夜里给他喂水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孩子老不在家，家里烧点好的给你吃，你要吃什么给你吃什么，家里猪爪子、排骨、香肠、鸡子、咸肉……”后来我问妈妈，妈妈说，爹爹老早就在家里为我的回来准备吃的了，猪爪子啊鸡子啥的都是他自己弄得，我一听，眼泪就全下来了。爹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要坐起来，坐起来心里才好过呢，而且要下床，要我把拖鞋拿给他，不管我们怎么解释现在情况特殊都没有用，最后我为了让他心安，便把拖鞋套在他的那只没有瘫痪的右脚上，套着拖鞋的右脚挂在床沿上显得空空荡荡的凄楚。我想着，爹爹到现在一定还在逞强着，不愿给家人添麻烦，他想一切靠自己，想要自己喝水，自己下床，他的右手紧紧地拽着床沿杆使劲，努力地想让自己坐起来下床，但是所做的一切最后都变成了徒劳，剩下爹爹凄凉的叹息在病房里飘荡。
终日躺在病床上到底是什么感觉，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看到爹爹，我猜是一定生不如死，十分想要死，但又特别害怕死，特别想要活。爹爹一方面想死又害怕死，一方面想活却不知怎么活，他心里难受极了，我们也难受极了，我们多希望他能够早点好起来，早日出院，度过这个劫难。
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家人团聚过大年的好日子。我的爹爹躺在病床上，我和爸爸在病房里陪伴着他，我奶奶等会就要过来送饭、收拾病房，我妈妈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哥哥嫂嫂也在忙碌着，而剩下的那两个年幼天真可爱的小侄女一定感到很奇怪，怎么今年家里没有人欢快地笑了呢？
                                                        ---遮丑（2019.2.4）

蔚青

辞旧岁，慰问一年创作辛苦、佳作丰硕；
迎佳节，祝福新春才思敏捷、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