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22-7-18 11:54 编辑
第十章
两天以后,是李成栋人马剃发的日子。
黎明时分,李成栋大军的营寨之中已是炊烟萦绕,远处的村舍不时传来阵阵鸡鸣,刚刚被换上的绿色大旗在淡淡的晨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一些被拴在军帐外的骡马不安地刨蹄嘶叫着,许多兵士在将校的带领下在营中的空旷处进行着操练。
约四五十的一行人骑着马驰出了辕门,李成栋骑着他的青骢马走在最前面,紧跟着的是张继世和李元胤等。
“伯樵,你往芜湖的路上万勿大意,现这一路上都有清军扎营,需回避周旋才是。”张继世字伯樵,李成栋对坚辞要去的张继世心里还是不放心。
“继世叔叔若是路途不顺,尽可返回。小侄绝不会如昨日般狼狈。”在昨天晚上的送别宴上,李元胤被喝趴下了。
“继世此去自会小心。此番在大将军营中,所待甚厚,临别之时又获赠银两马匹。这些倒叫继世今后不知如何面对大将军。”张继世说的倒是实话,因为从此以后,张继世为的是明朝,而李成栋效忠的是大清,双方已是死敌。
“哈哈哈,这倒是一个难题。”李成栋听罢张继世所言,将难题抛给了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孟文全,“寒驹先生锦囊盈胸,这等事何难之有?”见孟文全还无一语,李成栋只得自嘲道,“这几日先生得了心病,竟至耳聋口哑,回营后元胤可要找个郎中给先生瞧瞧。”
此时的孟文全正在内心受着煎熬。从心里想,李成栋的降清之举无可厚非,因为正是皇上朱由崧抛弃了这些臣子和百姓只顾着自己逃命,使得朝廷事实上已不存在,从而导致许多将领所率的明军成为了既无军饷下发又无粮秣供给的孤军,再加之清军正从各个方向压来,即使拼死一战,也是无丝毫取胜希望。所以,李成栋为保全大军而降清的举动才没有招致激烈的反对。想到此,孟文全哈哈一笑道:
“昔日晋文公为报答楚成王在自己颠沛流离之时的收留之恩,曾许诺成王‘退避三舍’,后果然践行。若日后大将军和伯樵在战场上相遇,也可效行。”
“哈哈哈,到底是寒驹先生高识过人,为我和伯樵出得正解。”李成栋一阵大笑。其实真正使李成栋高兴的是孟文全说出此话表明他已经谅解了自己。
送别张继世刚回到营寨,就见一些个兵将已在剃头了。
为了尽快将李成栋部下的头剃完,博洛贝勒派出的近百人在苏坦泰的带领下一大早就来到了李成栋的大营。李成栋和孟文全进寨时,看见一些已经剃完头的兵士在嬉闹,几乎剃光的头顶发着青光,只有靠近后脑的地方留有一块铜钱大小的头发被编成一根细长的小辫。苏坦泰的身边站着一位汉军旗的牛录章京,他们身边堆满了待发放的清军绿营军服,有些军士害羞地将帽子赶快戴上,只将小辫子露在脑后。
“他娘的!这头发被剃成这样真他妈的丑!能否给老子多留几根毛?”已经坐在凳子上的牛凤梧对站在身边正准备动手的剃头匠大声嚷道。
“那可不行!多留几根辫子就粗了,若是不能从钱眼穿出,这样可是要被处斩的。”剃头匠是汉族旗人,他可不愿意惹事。
“处斩个毬!你就给老子来个粗的,看哪个敢砍老子的脑壳!”牛凤梧可不吃硬的。
“你娘的找死!”站于苏坦泰身边的牛录章京见牛凤梧犯刁,大喝一声拔出刀来,“摄政王谕令:‘剃发不如式者亦斩。’”边说边冲到牛凤梧身旁,举刀就往牛凤梧的颈项而去。
牛凤梧怎么也没有想到身边就会冲出人来取自己的脑袋,见刀锋已至,慌忙向后一仰,滚翻在地。那牛录章京犹是不甘,还要举刀上前。
“够了!”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断喝。
“在老子的地盘上,还容不得你撒野!”李成栋的一双怒目紧盯着那牛录章京,见牛录章京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于是又将眼光扫向不远处的苏坦泰,“把这小子绑起来!”李成栋用马鞭指着惊惶未定但又怒气待发的牛凤梧对李元胤大声说道,“拉下去打二十大板!”见牛录章京神色有些高兴,李成栋于是带着拖腔吩咐李元胤道,“轻——打——!”
说完对着发呆的牛录章京“哼”了一声,然后骑马离开了。
在刘泽清、刘良佐和邢夫人等率军降清不久,朱由崧被多铎大军俘获的消息就传开了。
黎明时分,李成栋照例起得很早,巡视完大营,就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亲兵们早已将准备好的早膳摆在了书案上,但李成栋没有一点口味。
“连皇上都被清军擒获,看来大明是彻底完了。”在昨日晚上,李成栋从线报得知,马士英、阮大铖裹挟着朱由崧自逃出南京后,在奔往芜湖的路上被清军冲散,马士英和太后等一队人马往杭州方向而去,阮大铖不知所踪,只有朱由崧在太监王守礼和韩赞周的护卫下到达了黄得功的大营。可是还没有安稳几天,多铎派出的追兵就在降将刘良佐的带领下追了上来,黄得功率军在荻港和清兵大战,阵前刘良佐大呼招降,被黄得功严词拒绝。交战中黄得功被飞箭射中咽喉而死,其部将田雄、马得功将朱由崧绑缚前往清营投降。
李成栋正在思虑之时,突然李成林大步闯了进来:
“大哥,我方才听得人说,皇上已被那黄得功的部将送到了豫亲王的大营,黄得功也已经战死,部下都降了清军。”
“这个我已知晓。你来就为了此事?”
“听说皇上还在豫亲王面前下跪,乞求活命。”李成林似乎对朱由菘给多铎下跪一事感到意外,“不过豫亲王对皇上还是非常不错,好吃好喝地给养着。”
“你再别皇上皇上地喊着,姓朱的只是一个囚徒!”李成栋此时已对朱由菘充满了鄙夷,心想若不是他终日里只知道淫乐享受,宠信马士英、阮大铖等一班权臣,现在也不会是满清的天下。想到此,李成栋更是感觉到自己投降清军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策。
“听说越其杰、袁枢等人在南京拒不降清,已绝食而亡。”
“他们拒不接受满清的官职,绝食明志,我也耳闻。想不到他们如此刚烈,就这么去了。”对于越其杰和袁枢,李成栋颇有好感,想着他们的死,不由使得自己想到了高杰殒命的那个晚上。
“我等到外面走走,顺便去看看寒驹先生。”心中仍是伤感的李成栋随即站起身来。
“大哥,你还是吃了早膳再去吧。”
“到先生那里难道就没有吃的?”李成栋边说边拉着李成林走出了大帐。
今天,多尔衮的心情特别地好。一早,经五百里快马急报,得知了朱由崧已被擒获,不久将被解京的消息。
“须将这大好事情告知太后和皇上,也让他们高兴高兴!”想到这里,多尔衮将放于文案上的、因被翻阅而显得凌乱的奏折整理好,然后站起身子,用马蹄箭袖拂了拂朝服,径直走出了武英殿,几个太监赶紧跟了上去。
映入多尔衮眼帘的金水桥显得较往更加净洁。桥上的白色汉白玉栏杆,随河婉转,形似玉带。进得内廷,那岁寒不凋的苍松翠柏和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将楼、阁、亭、榭掩映其间,幽美而恬静,眼见乾清宫已是不远。
“南京已破,福王被擒,故明已是群龙无首,看来天下可传檄而定了。”多尔衮开始在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还有何要紧之事要办。突然,他想起了今早接到的孙之獬所上奏折。这孙之獬所奏乃祈望多尔衮重申《剃发令》,大略谓:‘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这老家伙还真会来事!”多尔衮知道孙之獬之所以来这么一道奏章,就是因不久前在朝会上受辱出丑所致,但多尔衮觉得正好利用这个时机把剃发易服的事情推行下去。想当初,当自己领着清军攻占北京之时,也曾强令明朝百姓剃发,但遭到了激烈地反抗,一些明朝投降过来的官员也纷纷反对,甚至以逃亡来对抗,连吴三桂也屡次上疏谏阻《剃发令》,以致自己不得不下令缓行。但现今清大军南下,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加之减免赋税的轻徭薄赋政策的施行,不但前明官员纷纷纳表投降,就是民众百姓也有不少焚香跪道迎接清军,所遇激烈抵抗的地方也仅仅扬州而已。而多铎在扬州的大屠杀只不过明确表明,只要不抵抗就不会有事,而抵抗的结果就是死亡,而这个效果已从南京和刘良佐等纷纷归降得到了验证。
“剃发易服一定要办!”多尔衮非常清楚,只有通过此事才能彻底摧毁汉人的所有自尊,才能使得大清牢固地坐稳江山。
“皇叔父摄政王到!——”
太监的一声吆喝将多尔衮的思绪拉了回来,多尔衮定睛一看,原来已到了乾清宫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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