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坚贞不渝的婆婆

紫英

                                  坚贞不渝的婆婆-许汝真女士

                                          文/杨紫英（美国）

    婆婆面貌姣好，各方面条件均不错，但却因国家局势磋陀了婚姻，三十岁时在对日抗战胜利时，才在四川与在营造工程公司当总工程师的公公结婚，两人感情甚笃，才半年婆婆便身怀六甲，但命运之神却将公公因承造川陕铁路，在一次工程意外中因公殉职﹗婆婆没有回去东北的婆家，選擇回到南京的娘家與其爸媽一起住。后来带着怀孕七个月便早产的遗腹子（我的先生），随着她在空军的爸爸一同移居台湾，靠她自己重庆女子师范学院的学历，将她的一生奉献给空军子弟小学，并把先生教育出来，给王家有了一个后。

    小时候，先生因是早产儿，身体健康状况不佳，经常生病很难带。先生在婆婆上班的空军子弟小学就读，婆婆每天早上趁着第二节下课的十分钟时间，急忙冲泡好一杯克宁牛奶，手中还不忘带两粒鱼肝油，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往先生的教室门口，召唤先生出来快快吃下。这件事一直维持到先生小学毕业，他才脱离整日伤风感冒的日子。后来又以优异成绩考上师大附中，这时因到了发育成长的年纪，也就是所谓的「转骨期」，慈爱的婆婆每日早上六点钟去市场买两条小小的牛腱子，洗干净后在小锅内放好佐料，就放在煤球炉上用小火慢炖，等到先生下午放学后回家享用。婆婆为了先生谋未来的学费，一直都在课余时间做家教，所以每天放学后都是先生自己照顾自己。就这样先生长得人高马大，中学毕业时就已长到184公分，身体健康且学行具佳，婆婆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王家后代渐渐的有了希望，心中十分高兴。

    每逢过年，虽然先生外公家就住在附近，但婆婆都是带着先生自己过年，别看她们仅有二口人，年货少但是年味却不少，婆婆依旧要做除旧布新的大扫除和一桌丰盛的年菜。除夕夜吃完年夜饭，母子二个人玩下棋，扑克牌，打算盘，在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中一起守岁，直到十二点一到，外面传来哔哩叭啦的爆竹声，先生向妈妈鞠躬贺岁，并且得个压岁钱，母子俩互道恭喜，然后才高高兴兴的上床休息。婆婆不希望孩子，因为没有爸爸而觉得不如人﹗

    自从我二十四岁嫁入王家后，由于自小重视过年吉庆气氛的先生，对于厨艺尚佳的我，总会以期待的心情，等待我的年菜﹗我记得当我结婚后第一次快过年时，看到菜场的海鳗既大又便宜，便打算晒几条，送给夫家的亲朋好友们，婆婆与先生听了，眼睛均为之一亮，原来他们深深觉得，自己家中也可以拿出一点像样的自制年味伴手礼送给亲戚，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啊﹗

    后来托天之福，我又为她的遗腹子添了一对孙子孙女。我的二个孩子在这个小学名老师的奶奶调教下，也都孝顺乖巧，品学兼优。而我只管照顾全家老小生活起居，先生则更是孝顺，不仅有好待遇的工作，受公司器重，每月必是将薪水举双手向妈妈奉上，并且向婆婆行鞠躬礼，让婆婆感到十分欣慰。先生三十二岁时，更因学识卓越、业绩丰硕，受公司及工程师学会推荐，获得台湾十大优秀青年工程师的奖项并蒙蒋经国先生召见，握手拍照留念。先生也以此殊荣，回报了婆婆一生含辛茹苦对他的教养之恩﹗

    婆婆这一生过得是先苦后甘的日子，而且我与她相处久了，她也视我如同己出。婆媳俩犹如好朋友一样，买衣饰时互为参谋，平时同进同出，外人经常猜不出我们是母女还是婆媳。有时在家闲谈，我也是她最忠实的听众。每当聊到她年轻时，伤心刻苦过日子的故事，尽管那都是巳听过数十次的相同情节，但我依然好言安慰，甚至也难过得陪她一同流泪，心中佩服她那份对公公坚贞不渝的爱。虽然她现在早已苦出头来，过得是令很多人羡慕的好日子，但又有谁知道，当先生在南部上大学时，她因为要让先生不要为学费烦恼，自己过着极为节俭的日子，以致营养不良而得了恶性贫血及无法平衡的（耳朵）梅尼尔式症。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睛都会令她有天旋地转之苦时，身边却连一个能倒杯水照顾她的人都没有，怎不令人为她的坚毅性格而折服。学校𥚃的老师们，有空时轮流来家中照顾一下请长期病假的婆婆，这才渡过最苦的日子。

    婆婆八十岁生日时，先生为她在台北凯悦饭店宴请亲友及同学，为婆婆贺寿。先生为了要让婆婆欢喜，特别去银楼订做了一个八两黄金雕刻成的大寿桃，请大学的班长，代表同学们致赠给婆婆，祝愿她寿比南山。婆婆抱着这个沈甸甸的大寿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婆婆每日生活无忧无虑，孙辈们也都到美国去留学了，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孙子在美国史丹福研究所取得了硕士学位，找到了一个国小时在台湾屏东长大的小留学生雅雅，准备回到台北结婚。我孝顺的儿子跟媳妇约定，婚后要在台湾先陪奶奶至少住一年，让奶奶享受四代同堂之乐，然后再去美国发展。

    真的要感谢上苍，新嫁娘一进门便一举得男，更了却婆婆一生的心愿。当婆婆90岁时，身子仍旧硬朗。儿子特别安排了一个夏威夷之旅给奶奶庆生。他在海边租了一个度假的小别墅，全家人住在一起，白天出去旅游，在游轮上欣赏大海的美丽风景，婆婆甚至登上了潜水艇，从狭窄的小梯子爬至潜艇底部，从小窗看深海自由自在游着的鱼群和沉落海底的箱箱宝藏，令婆婆兴奋不已﹗全家人四代同堂，让婆婆享受天伦之乐。

    婆婆九十一岁时，因为咳嗽检查身体，不幸发现肺腺癌，没想到平日手脚俐落，健康状况良好的婆婆竟因这病而踏上不归之路。当医生决定，要为婆婆住院做肺部穿刺，取得癌细胞活体样本，以便可以由保险给付标靶药物治疗费时，先生不忍心让婆婆承受穿刺之苦及知道自己罹患癌症之事，宁可自付标靶药费为婆婆治疗。而且当婆婆因呼吸不顺畅痛苦难忍之时，极力安慰她，谎称是她多年的气喘病在做祟，希望能够淡化她的痛苦而让她感到宽心。

    先生每天白天去上班，由我和另外雇请的佣人阿花在医院里陪伴照顾着婆婆。阿花是个用心的仆人，她在婆婆身边5年了，我们二人都成了婆婆时时刻刻都不能够离开的好朋友，我们轮番逗乐让婆婆每天都有好心情。先生每晚七点半钟都会到医院一楼的一间专卖鲈鱼汤的小店，去买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回来，把婆婆床头摇高，母子二人高兴的在谈笑中，由先生一口一口地喂送婆婆吃完这碗充满孝心的营养鱼片粥。那卖粥的老板也深受感动。有时先生因为有事情耽搁去晚了些，他也会等到先生来买好了方才收摊打烊。

    婆婆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每天都要抽肺积水。我看她日渐消瘦频频地说︰“我吸不到空气。”我除了安慰她说是由于她的气喘的缘故，但因为我无力缓解老人的痛苦而只能在一旁暗自饮泣，知道我们能够陪伴她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当大爱病房的主治医师来探视婆婆，准备把老人家移去安宁病房的那一天，早上六点多，在睡梦中的婆婆，平日的打鼾声忽然中止了。先生叫醒我，试了一下，婆婆已没有鼻息，我立刻推门大声的对护士站说︰”护士小姐﹗护士小姐﹗快点﹗快点﹗我婆婆上天了”。     

    婆婆走了，享年九十二岁，我们一家也带着她的骨灰，移居美国。把她安葬在加州洛杉矶有一个由星云大师主持的西来寺所经营的墓园里。由于儿女们都已在美国成家立业，我们不愿意离开婆婆，希望这样能够和她长相左右﹗

蔚青

情节感人，文笔生动，让读者看到一位十分令人尊敬的老人。欣赏佳作，推荐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