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刘洁成 · 发表于 2021-6-13 22:33:04

知道

文/刘洁成

公司委外加工的一批彩印金属空罐出现严重瑕疵，该空罐经杀菌高温过程后，每只罐身都出现大量不规则白斑。该批问题空罐有300万只。

那家制罐厂远在外地，老板得之噩耗，如雷轰顶，寻死的念头都有：普通规模的厂子，哪经得起数百万元的赔偿。我作为甲方主管更是焦急上火，事故已导致我们车间某产品停产。

幸运的是，第二天，有人为我介绍了一位退休的化工研究员，我立马把他请到公司。这是一位眼镜掉到眼睛下面的老先生，他手里小心翼翼提着一只解放前流行的蓝布袋子，从镜框的上方看我。“这个容易解决，我早年发明过一种除斑剂，配方极其简单，是我不曾公开的私人秘方，关键是配料很容易买到，”他拍胸脯说。

“你们高兴的话，就叫它魔水吧。”说着他从布袋中神秘地取出一只小瓶，里面装着跟自来水一样的液体。他开始做实验，先倒了一些魔水沾湿在布上，再拿布往罐子上轻轻一擦，那上面的白斑立刻消失了，并且丝毫不损伤铁罐子的彩印图案。他甚至不用涂擦，该液体挥发出的强烈气味，往铁罐子熏上几分钟，那上面的斑点竟完全消失……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我决定当一次中间人，让这老先生赶紧把这魔水的配方转卖给那家制罐厂，让制罐厂赶紧做除斑补救（为了本公司利益，我常帮外单位搞这种牵线撮合）。干这活儿是需要一点技术的：为确保他们双方能做成这单买卖，我不能让老先生知道对方的损失很大，否则他可能漫天要价；又不能让制罐厂知道魔水配方这玩意儿很简单，否则他们会不舍得给大钱。

翌日，我领着老先生上路，来到那家制罐厂，老板疑惑地出来迎接。大伙坐定，老先生慢悠悠的从布袋子里掏出魔水，把昨日的把戏又重演了一次：他倒了一些魔水在一块布上，然后捂在铁罐子上，动作和神情就像电视上那些变把戏的骗子，他揭开布时，那大片白斑瞬间消失，把那位制罐老板都看哭了，强烈要求立刻马上现在就购买这宝贝的秘方。在我的公正主持下，他们双方最终达成了《技术专利转让协议》，内容大约是：甲方将除斑剂配方技术专利转让给乙方，甲方从此不得将配方泄露给他人。乙方付给甲方人民币×万元……云云。

双方签了名盖印，协议生效。老先生小心翼翼地接过对方的巨款，将两根手指塞进嘴里沾上口水，认真点起了钞票，我摁住了他的手，请他放弃这道多余的程序，把钱装进他的布袋子里。接着老先生又用食指推了推黑框眼镜，神秘兮兮地从内衣贴身处抠出了一小张折叠的纸，打开那纸，那上面好像写着不到十个字，老先生把这张写有配方的字条郑重的交到对方老板的手中。“你们看，其实这个秘方很简单，公开了就一文不值。它能卖到这个价钱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而我知道，”老先生说。

我并不晓得这张纸上写的什么，也不想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劫后重生、仍惊魂未定的制罐厂老板给我电话，在千恩万谢之余，他顺便告诉我，所谓除斑剂的配方，实际上是95%的酒精，再添加少许某种化工液剂，甚至单纯只用一样酒精，就能达到效果。这玩意儿小孩都会制造。

我对他说：你花钱买个“知道”也没错，或许将来这专利还能卖个20万200万什么的，或者你干脆开一家魔水加工厂。

我又建议把这破东西命名为“知道”。这老板欣然同意了。

不久，听说该老板果真在他乡下的老家办起了一家“知道工业有限公司”，专门生产“知道牌祛斑魔水”，当地电视新闻和广告都播了。只是一开始大家以为是给脸上祛斑美容的，前去咨询的老爹大妈差点挤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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