厝边头尾

刘洁成

厝边头尾

文/刘洁成

    刚睡过去不到两分钟，就被惊醒了：是楼内响起电锤的嘶吼声。

    后来了解，是我家隔壁楼下的楼下的楼下正在装修。也就是说，凡我家楼上楼下几层、以及隔壁的楼上楼下几层有在装修，我家就得很长日子震天响，间接被“装修”，注定不得安宁。不幸的是，这栋楼正好是当年炒房的热点，在国外开发商还在考虑建不建这栋大楼之前，大批境外客户已经预定购房，他们买房的目的是准备升值了卖掉。这栋楼实际上就是商住楼，整栋楼的多数用户卖了再卖，租了又租；左邻右舍搬了再搬，装修再装修。我们三天两头就得与各式的电动轰鸣声相伴。

    我们相邻的住户基本互不认识。走廊右面最里边有两套住房，都被一位湾湾大哥买下。他不住人，但还是按照很传统、很经典以及很现代科学的八卦风水装修了，我进去观赏过，那里面全都是大红色基调，其中有很大空间让众神仙居住：如来佛、观音、弥勒、妈祖、财神、关公、城隍爷等等大仙都在座。这位老兄装修时顺便把最里边那段公共走廊划进他家的地盘并且锁死。这位先生偶尔会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回来看看。他很有礼貌，不论你有没看见他，他大老远都会笑容可掬的对你弯腰问好，是那种接近九十度的鞠躬。进出电梯他会护住厢门，点头哈腰请你先走。“他想把房子便宜卖掉，只要800万这么少，你买不买？”物业主任问我——这位主任做人不错，就是眼神不大好使，分不清有钱人和没钱人，他老向我推销汽车和车库，接下来他可能会介绍我买一只飞机。

    中国人大都有相同的风格，就是把他们嫌脏的东西，以及暂时不要的杂物，堆放在家门外面的公共走廊上。我家右边对面住户嫌弃的东西摆在门右边，正好对着我家的门；我家左边对面住户嫌脏的鞋子摆在门左边，又正好斜对着我家的门，两家都把恶心的东西集中往我家门口集中靠拢。我夏天已经不敢开门吹风，免得鞋子的臭气吹进我家。对面以前还出现过一扇巨大的落地式玻璃镜子，随便就靠立在他家门边走廊墙上，对着我家的门，近两米高的玻璃好像弯出了弧度，我的安全堪忧。每一开门，大镜子里就出现一张愤怒和惊恐的脸——这个人就是我。

    但我从不跟邻居怄气，主张大家和和气气，能一块儿做邻居是缘分。我也从不把自家任何东西摆在大门外——“对别人好不是一种责任，它是一种享受，因为它能增进你的健康和快乐”——这是戴尔卡耐基说的。

    走廊那头两家人很猛烈地大吵起来。是一位老阿婆和一位中年瘦男子。他们各自精选了闽南话当中最不堪入耳的三字经，互相来问候对方的祖公。双方声嘶力竭，战况互有输赢，形成拉锯，场面相当火爆。按理说这把年纪和那把身子骨都不会有太足够的中气，但这两人有。从百分之九十的粗话和百分之十的讲道理中得知了战火的燃点：阿婆认为，对方长期把一大团臭气熏天的破旧衣物堆放在走廊上很不道德；男子则控诉阿婆把她家几十双鞋子和物品放在外面——为了回避这场火拼，我延误了一个时辰不敢出门去。

    我原想告诉他们，人不要活得太仔细，随便活一活吧，但我没说。我知道人即使吃到了100岁，也还在不依不饶地计较着什么，算计着什么，以及嫉妒着什么，没办法看破！我相信大多数邻居都是善良好人，只是很难心齐。业主和物业的矛盾，使大多数业主都希望成立自己的业主委员会。可我断定，一旦业委会成立，很快会转化为业主与业委会自己之间的矛盾，物业变成看戏的旁观者。

    不知谁家的夫妻又大吵，双方火力四射，都穷尽自己的嗓门和口才——我记得温格朱莉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和50次掐死对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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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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