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社会一下子开放了,保守的和先进的思想像浑浊的空气一样搅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在这种混沌状态中,新旧两种性质的观念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而持久的角力,与此同时,牢不可破的道德信念也出现了松动,一时间,各种怪异的现象层出不穷。 在崇德村就有这么一件事。 这件事还得从一棵三十六岁高龄的核桃树说起。 这棵核桃树的树干有张翼德的腰杆那么粗,树冠能遮蔽树下那七分大的地。在这地的旁边是一座三合院,低矮简陋,坐北朝南,处在田亩向后山过渡的贫瘠地带,四周栽种着些树木。正北的青砖瓦房背后是三棵夸父的胳膊般粗细的棕皮绿柏,住着这一房人中的三哥赵武;东面的茅草屋后是一丛不大的毛竹林,林子里藏着一座坟墓,传说是这家人的老祖宗,又说是某门远房亲戚,反正事实如何,就连分到这间茅屋连带东北角那间青砖房的老二赵文也记不清楚;而西侧那间土瓦房背后,就是这棵牢固挺立的核桃树了,老四赵双是它的主人。 这三兄弟的父亲赵发在三十六年前,肯定不止栽过这一棵树,也许那三棵柏树和竹丛也都注入了他的心血,但没人知道,自从他二十三年前因一场医疗事故去世后就没有人知道了。在这三兄弟出生之前,那些植物就已经存在,邻居们关于它们的来历也说法不一,因此他们无法确证父亲挖坑培植的历史,只知道那棵核桃树是他的功劳。因为核桃可以吃,为了能吃到,就免不了要向他发问,而他也为了迁就孩子们,在某个时刻曾提起过一回,于是,他们就都记下了。 父亲健在时,三兄弟尚能和睦相处,因为还有母亲顶着,但自母亲离世那天起,气氛便逐渐变了味。 彼时,两位都已过而立之年的兄长和他们共同的女人暗自商量着分家的事,刚结婚不满一年的老四对此全然不知,及至被通知这一事情,已是宣听决定的阶段,所有的财产都已被哥嫂们分配完毕。他领着膏脂抽尽的条子,比对了一下,都是些残羹剩炙,这不难理解,谁叫他才二十三岁,而且势单力薄呢。可是怎么会没有那棵核桃树?他不能没有那棵核桃树!况且它就在自己分到的土瓦房背后。于是他立马转过身返回堂屋,刚一进门就见哥嫂们正围在桌旁窃笑,那幅情景让他心里顿时一凉,多少感到点儿委屈,但也只是愣愣地注视着他们。见那个穷鬼突然又杀将进来,三个自以为诡计得逞的人都不由得立马严肃起来,六只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疑心他因不满分配来争取额外的利益,于是三个人互相对了下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约定好了立场,然后摆好架势,严阵以待。 “有问题吗?老四。”老三站在左边桌旁,警惕又带着火气似的盯着他问。 “哦,”他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得沉住气,于是说,“大的问题没有,就是那棵核桃树——”他仿佛不好意思,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于是讨好似的朝三哥笑了笑。 “你要核桃树干嘛!”嫂子听了,立马用悭吝的口气呵斥说。见她太过敏感,老三赶紧在她面前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激怒老四,免得坏了木将成舟的好事。 老二看着他们俩,想提议“不如让给他吧”,但又犹豫着不敢说。他只要看一眼妻子恼红的眼睛,心里就发颤,不幸的是,他这次的确又看到了。 这时,老三忽然撂挑子似的给他使了个眼色,鼓动他发表下意见,他的情妇也留意到了他的眼神,于是也和他一样,怂恿又像是考察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老二被他们俩盯得慌了神,紧张地动了动规矩地叠着搁在桌上的沾满黑色机油的手,他不想在老婆面前丢脸,那样会显得自己比老三弱。于是,待提了提嗓子,做好充足的准备后,他才语调软和地说:“那核桃树一年才能结出几颗核桃来嘛!” “不是!”老四急着但不失诚恳地说,“二哥,你想想,我家里又没有养鸡鸭猪,每天都是靠生姜拌盐混着稀饭吃度日,我倒是挺得住,但是你也知道,我媳妇儿刚生了娃儿,身子弱,两娘母都需要营养,刚好核桃再有一阵子也该成熟了,我到时候打下来,给他们娘俩儿吃了补补身体也好嘛!”说到这里,他又迅速添了一句,“当然也少不了给你们的。” 老二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为了迎合老三和在老婆面前挣表现而说了昧良心的话。 “你倒是心疼的你的婆娘娃儿嘞!”嫂子脸上挂着冷笑,忽然尖酸地打岔道。 老四见她仗着两个男人的势力,舒服地尽情做着为难人的缺德事,不免立马冒起火来,于是用手指着她,恶狠狠地吼道:“我们三兄弟说话,你给老子少插嘴!” 嫂子见这个阎罗王又对自己说狠话,加上之前因为争执要去踹他老婆的孕肚而没能成功,反倒被他一把揪住头发摔在地上一顿暴打,还差点要用石头砸碎自己脑袋,要不是情夫及时赶到才使自己免于一难的事,就满肚子的怨气,旧仇新恨交织在一起,她的心里也陡然冒起火来。于是瞪着恼红的眼睛,浑身发起抖,左拉右拽,怨恨地向两个男人叫起屈来。 “你们两个看到了吧?你们没在家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被他欺负的!你们还是两个大男人,还是他哥,呸!眼睁睁地看着老娘受威胁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哎呀!我到底还是个外人,你们兄弟几个是一条心的!这个世界上没得男人了,男人都他娘的死绝了!”随即,她把坐下的板凳一脚踢开,打算顺势滚到地上撒泼,但却立即被右边身强力壮的情夫和左边常年修自行车而前肢有力的丈夫给一起拽住了。 两个人接二连三地安慰了她好一阵子,她才像是给他们俩面子似的,不情愿地安静了下来。然后仿佛炫耀似的瞪了一眼满是对她看不惯的老四一眼,得意且心安理得地坐在丈夫早已给她扶起来的板凳上。 “这个害人不浅的狐狸精!嫁给了二哥又勾引三哥。要是父亲还在,非得把你这个祸害逐出家门不可,有好远滚好远!还有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乌龟王八蛋,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真是丢人丢到先人头上去了!”老四气急败坏地想道。 安抚好情妇后,老三却没有被她刚才的胡闹扰乱意志,他还在揣摩四弟刚才说的给侄子补充营养的事,那个又白又胖的侄子自从从卫生院抱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时不时地去看一看,他很是喜欢那个孩子。而他没有生育能力——他隐隐觉察到了这一点,否则他的情妇不可能现在还没怀上,他预感到这大概是上天对他乱伦罪行的惩罚,他觉得自己的确做了恶,是该受点惩罚,因此也就认了命。但是他却忘不了父亲临死前说过的要延续香火的遗愿,对于这个遗愿,只生了一个女儿的二哥没能完成,而他也是没可能了,唯独老四终于实现了。 “核桃树归你了!”他做下决定说。 “你!”情妇又惊又气地指着他的脸,胸口因不满而剧烈地起伏。 “回去吧,就这么定了!”他不耐烦地对站在门口等待同意的四弟摆了摆手。然后用意志不容悔改的眼神看了气青了脸的情妇一眼。她一见他这样,就知道结果无法更改了,就像他一旦决定为自己做什么事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样,一旦他决定不为自己做什么事情,任凭自己怎么取闹,他也会坚定不移。这是他于自己来说的好处也是坏处,但不管怎么说,始终都要比那个懦弱的合法丈夫强,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看得上他,又老又没用。她只好放弃了对情夫的指责,转而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看站在左手边一脸窝囊相又不帮自己说话的丈夫。 老四得到满意的答复,谢过两位兄长,转身出了堂屋,出来时,正巧碰到站在过道上的妻子,想必她什么都听见了,于是,他走过去,把她带回了屋,安抚她不甘吃亏的心,计划起另谋出路的事。 那时候,整个中国都在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建设热潮,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没有哪个地方是闲着的,人们不断从落后的农村搭乘一列列绿皮火车,挤进极速扩张的城市,都希望能在涌动的金钱大潮中接到一杯,从而扭转自己的人生轨迹,使自己摆脱几代人都深受困扰的贫穷境地。 但这场潮就像一个乡下人盲目地钻进夜店狂欢了一夜,茫然不知所措地被人群裹挟到舞池中央,当第二天早晨从疲惫中醒来,发现地面一片狼藉,摸一摸衣袋,却已身无分文,而当被保安拿着电棍驱赶到大街上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昨晚那场灯红酒绿的梦的参与者,而本质上自己还是在街头上无法找到个归宿的流浪汉。 老四和他的妻子甚至他的孩子也是这场狂欢的参与者。 十四年过去了。 他们的穿着、观念、眼界多少都带着了些城市的气息。不过就根本的经济方面来说,和农民比实在还是没有多大的差别呢。 原本他们还想在外边奋斗到富裕再回乡,哪怕还需要三十年,五十年,老掉牙,也得坚持下去。就像“不破楼兰终不还”这句诗所描写的坚定意志那样,他们差不多把城市当作了那座“楼兰城”,而只有等自己能在财富上跻身市民之列,才有颜面回到老家,就像“功成名就”“衣锦还乡”那样。 可是上帝总不遂人愿。 2008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年份,有人说它能被4除尽,是个闰年,而且还是个在中华民族史册上值得被大书特书的闰年。 但就十几亿中华民族一份子的老四来说,这一伟大意义的确是凑效的。 这一年,他的孩子正面临异地不能参加高考的困境,而不得不提前回乡早作打算,这一年,他的岳母患上了食道癌,晚期,已经到了吃不进流食的地步;这一年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地震还波及到了崇德村,把他的老房子夷为平地,而才修了不满两年的新房也被震出了一道口子。 唉,祸不单行,春节间,老四也就只能携家带口从外地赶回来了。 如今,他的儿子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大,妻子的脸上虽然时刻浮着母亲病危的忧虑,但也还算健康洋气。但始终居住在乡下的三哥和他的情妇却像没喝血的白骨精似的,已经老的出奇,两个人都满头白发,脸上布满松弛的皱纹,而且常常将坐南朝北,面对着山前老屋基的卷帘门关得死死的,好像要将自己与过去隔绝开,生怕一点从山前吹来的携带着核桃树涩香的风挤进室内来。 那天,正是父亲祭日的前一天,老四忙完了给岳母看病的事,便带着妻儿顺着冷清且长满杂草的田间土路来到老屋子跟前。 目之所及,一片萧索。完整的三合院现在变成了颓垣断壁,乐得乌鸦来栖,斑鸠来住,衰败的墙瓦上落着一点点白色或黑色的鸟类粪便,青砖墙的缝隙以及其余的土块下生长着杂草。而环顾房屋四周的树木中,唯独那棵五十岁的核桃树被震松了,沉重的树体失去重心,倾倒下来,把下面的土瓦房压得一片狼藉。幸好三哥和他的情妇前一年搬离了三合院,到集中安在县道边的水泥砖房里居住,这才躲过了一劫。 他站在倾斜着但依然顽强地展示出生机的核桃树旁,怀念地用手拍了拍它硬邦邦的躯干。 “这就是当年救了你命的树。”他对旁边的儿子说。 “哦?” “要不是靠它结的核桃,你可能都活不下来。”老四又说。 儿子点了点头,忽然又惊叹起来:“那它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你看它还发了新枝嘞!”他兴奋地爬到横卧着的树干上,用手抓住从树干上生发出来的十几根手腕粗细的垂直树条。 “它死不了的。”老四欣慰地看着新枝,也走过来摸了摸,“要不了两年就又会茂盛起来了。反正现在回来,你就留在老家上学了,等每年九月份核桃成熟,你就抽空打下来,把皮去掉,晒干,装起来,过年了我和你妈妈回来也可以吃一点。”他又抬头看了看旧貌尚存的树冠,很得意地补充道,“我们家这棵核桃树不像野核桃的壳那样难剥,而且个头又大,结的还多。” “那要是收一袋子,我们卖了该多好,现在核桃价格那么高。”儿子建议说。 “嘿!”老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当年分家的东西里,我们就剩下这棵树,能吃点它结的核桃可比看到钱要舒服多了。傻孩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儿子明白父亲心中的情结,又随口说,“就是别死了。” 这时,母亲看了几眼还有一半根须抓在土里的树根说:“哪有那么容易死。” 可当她转过头,忽然间望见正在远处的田地里干活的三哥和他的情妇时,又莫名地担心起来,最后改口道:“但也不一定。” 第二天,一家三口在老四的带领下带着祭祀用品准备到山上去给父亲挂坟,但当路过老屋子时,却惊异地发现那棵核桃树已经被砍成了一段段的木料。他大吃一惊,赶紧大步走上前去一看,天呐!他简直难以想象,昨天还好好的树,今天竟然就这样被砍死还被分尸了。 这时,站在小路边朝他那里张望的妻子冷哼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你亲兄弟干的好事!”说完,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流露出内心的不忍和不甘。 老四知道,这事除了三哥,不会再有别人了。村子里的邻居们向来锱铢必较,因为怕得罪人,也都恪守着互不侵犯的原则。而这种情况下,往往只有自家的人才有胆量去干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但也弄不明白三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他心疼地用手摸到满是斧痕的树干时,心里突然一阵惊悚,于是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当他惊恐未定,再次确认地看了看仿佛被砍碎的尸骨似的伤口时,不免浑身毛骨悚然。 他不敢再留恋,后怕地离了屠宰场。 “走吧,上山去。” 来到妻儿身边,他神经紧张地催促着他们一道离开了。 一家三口顺着东面的竹林小道上了山,穿过荆棘丛,沿着山腰开出的小路一边往前走,一边辨认两旁的坟丘。老四记得父亲的坟是没有碑的,只有一块嵌在土里的粗糙石头用做标记。终于,他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倾斜山地顶部找打了。十四年没见,他的坟已然坍圮了不少,看起来矮了许多,但好在周围筑了方石,还像个样,不至于崩坏。 把坟前的杂草打理干净后,老四就像汇报成绩似的,一边给父亲上香,一边给他说着这么些年的人生经历,妻子则带着儿子立在后面认真地看着,听着,同时眼里也不时流露出一丝历经世事的感慨与释然。 等半个多小时后,祭拜完毕,一家三口又顺着原路返回,但当走到田间的十字路口时,老四看了看右前方被田地包围着的一座腐朽的红砖房,那房子前窗下的两张破黑沙发上正坐着一个披着军大衣的老人家。那是老村支书,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见他孤零零的也正望着自己,好像在辨认自己是谁,老四便想去陪他聊聊天。于是,打发妻儿回家准备午饭后,他就自己沿着进院的小径走到他的屋前。虽然十多年不见,但老人家还是能辨认得出他的脸,接着一下子热情起来。 “老四!稀客稀客!快来坐,快来坐。出去了这么久,在外面发财了!” “穷打工的,发啥财哟。”老四笑容满面地坐过去,然后握住老人家的手,嘘寒问暖。 老村支书不断地说“还行”“还可以”之类的话,但看得出来,他是存心安慰人的,只消稍微观察一下就能知道。唉!他已经老得不行,牙齿都掉光了,座后的屋子里潮湿阴暗,窗户用塑料布糊着,让人觉得很寒酸,而且东侧的那个原本养着猪牛的圈也荒废了,整个儿感觉孤苦伶仃的,好像他在城里打拼的儿女们早都把他遗忘了似的。但老四没往这上面说,怕说了会伤老人家的心。 “唉,叔,你知道我家的核桃树是被谁砍的吗?” 老人家看了看他,笑了笑,好像很隐讳似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该不会是我三哥吧?” “你听谁说的嘛。”老人家语气平淡地说,好像肯定了这个事实。 “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四确认道。 “唉!还不是你嫂子。”老人家终于舍得道出秘密,但也显得很为难。 “又是她在坏事?” “她不是一直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吗?”老人家反问,又接着说,“昨天晚上,都一大夜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去上厕所,但我没开灯,我虽然老了,但是还看得到。可我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路上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一听声音我就晓得是老三和那个婆娘,我不晓得他们要干啥,就立在那里多听了一会儿。没过两分钟,你们老房子那边就传来砍木头的声音,你嫂子打着电筒,给你三哥照明,还不停地催促他加紧砍,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你有个娃儿了不起’‘出去了几年挣到钱了’‘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但是她说话隐隐约约的,后面还说了些啥我就没大听清。两人忙活了大概有三个小时吧,砍树声才消停下来。今天早晨,我觉得此事蹊跷,一起床就忍不住走去看了一下——” 老人家没再说下去,瞅了瞅拉着脸的老四,意思是“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听到这样的事,老四心中冒起了火,但又憋着。想到一个完整的大家庭被那样一个女人给弄得天翻地覆,四分五裂,他几乎气得牙痒痒,可是,他又深知自己无法扭转三哥的意志。这么些年来,他竟没有一点责怪他情妇的意思,一直默默忍受着村里人的白眼,甚至还为了维护她而和不少的邻居闹翻了脸,名声臭遍四里八乡,说实在的,他也真能忍耐,而不像脸皮薄的二哥,一口气跑到外地打起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免得遭受嘲讽。可这样一来,常年困于乡下的三哥也越来越固执己见了,现在性格也变得古怪的不行。 他哀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老人家见他这样,怕惹火上身似的,连忙解释起来:“这都是我听到的啊,可不是破坏你们兄弟感情瞎编的哦,你可别讲出去说是我编的,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老四点了点头,这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第二年春节,因为儿子在老家读书,老四便带着妻子又回到故乡。 父亲祭日那天,一家三口又照去年那样来到坟前。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奇事。 “咦?你看!”他忙对妻子说,“我爸的坟脑壳上长了一棵柏树嘞!” 这时,儿子也发现了那棵一尺多高、枝叶稀松的柏树幼苗。“怎么长在那里了?”他惊奇地笑了起来。 事实上,这一家三口都被生长在那个绝妙位置上的可爱的小柏树给逗笑了。 高兴之余,老四抬起头朝四处看了看,除了坟旁有一棵苍老的桃树外,还没有能够把种子落在那个位置上的柏树。“还真是奇怪嘞!”他脸上依然浮着笑说。 “难道是被风从山上吹下来的?”他又看着妻子,好像在问她。 她摇了摇头,“不像,柏树种子那么重,怎么吹得动?” “那这个就真的是奇了怪了!”他又宠爱地注视着那棵柏树幼苗,“反正不能动它,就让它那么长着吧。” “嗯。”妻子应道。 “留着干嘛?”儿子问。 这句问话突然招来了她母亲的不满,“这孩子!祖坟上长柏树就意味着家里要出人才。你是你爷爷的独苗,唯一继承人——”说到这里,她突然眉头一皱,奇怪地想了想,然后又对正摆放祭品的丈夫说,“你说该不会是‘三五保户’栽的吧?” 摆好东西的丈夫转过头来,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对她使用的那个讽刺性称呼以示不满。 “我又没乱说,事实本来就是那样。”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老四不想跟她计较,回过头来,又望着那棵树苗,忽然觉得她说的倒是很有可能。 于是,等祭拜完后,他又来到老村支书家,向坐在破沙发上养神的他问起这事。 老人家睁开眼,忽然来了神,好像对此事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似的,带着遗憾的口气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嘛!你跟你二哥常年在外,你大哥说白了就不是你老爹亲生的,除了你三哥能想到这个还能有别人?唉!这个闷葫芦,要不是当年抵挡不住你嫂子的诱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种无儿无女的下场。算一算,他都快五十了呢。” 听到这里,老四不觉痛心起来。他怀着憎恶的心情辞别老村支书,出了田园,来到县道边,然后站在和自家紧邻的三哥家那扇洞开的小门对面,望着里面黑洞洞的空间出了神。 现在,他复杂的心情难以抑制,对家门不幸深感难过,但突然另一股杀心却涌上了他的心头。 恍惚之中,他看到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一下子脱离了躯壳,正气势汹汹地大步朝三哥的鬼屋走进去,然后从床上把那个曾经要把自己的儿子踢死在妻子腹中的恶毒女人拉下床,并揪着头发把她拖了出来,接着在水门汀上对她泄愤似的拳打脚踢,尽管她蜷缩着身体,嘴里在不停地咒骂着他,同时不停地呼叫情夫来救她,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下了狠心要把她打死,为当年她差点害自己失去儿子的事出口恶气,也为自己的两个兄长除掉一个害人精,更为自己光明正大的赵家门庭洗刷干净耻辱。最后,那个陷入惊恐的女人的呼救终于搬来了拿着铁铲奔出来救她的情夫。但他眼疾手快,赶紧跑去搬起路边的一块岩石,朝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脑袋使劲砸了下去。 易建力 电话:15883748701 地址:四川省成都市锦江区静安路5号四川师范大学狮子山校区 QQ:1508881923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舟上客 发表于 2017-10-24 06:15
一棵核桃树引出的故事,令人深思!赞热烈欢迎伊布宁加入远山!预祝竞赛取得佳绩!
陈林先 发表于 2017-10-26 17:25
欢迎老师参赛,希望老师再斟酌一下,赵氏兄弟到底几个?赵氏三兄弟,怎么出现了二哥、三哥、老四,应当是四 ...
陈林先 发表于 2017-10-26 17:25
欢迎老师参赛,希望老师再斟酌一下,赵氏兄弟到底几个?赵氏三兄弟,怎么出现了二哥、三哥、老四,应当是四 ...
露珠 发表于 2017-10-27 13:09
为老师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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